第二章 帝泽

我心底一念起时,那辇帘已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掀起。

来凤仪宫的路上,我不是没有想过,会碰到她。

但心里犹存着庆幸,是早早请安完毕,早早离去,该是不会如此凑巧。

毕竟,咋晚她承恩帝泽,宫里的规矩是允许比其他嫔妃晚半个时辰定省。

但,此时,她就在我面前。

她清澈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完美的唇际浮起一抹嫣然笑意,笑得那么美、那么纯,任何人,都会被迷醉于她的笑靥下吧。

只有我知道,她的笑,一直都是言不由衷的

澹台妲笑得愈是?台炎努那种?台艳是刻进髓底,于我心底涌起的,仅是更深的寒意。

“参见娘娘。”

我带着刻意称她‘娘娘’,而并非小主,因为只有嫔级才能用肩辇,她不过是宝林,该是玄忆额外的恩赏,才得以侍寝后用肩辇代步。

这种情况下,我不如将错就错,纵然心知今日定是瞒不过她,何妨装愚扮傻呢?

“你可是新晋的墨采女?”她笑意盈盈,宛然与我并不相识一般,柔声问。

“回娘娘的话,正是。”

我看着这张精致美丽的脸,仅能想象出美丽背后的丑恶,可,我还要配合地演这出戏。

这禁宫深深,主子、宫女,又有哪个不是戏子呢?

“墨采女,本来看采女这么早就往风仪宫定省,定是礼数周全。但,一说话怎倒失了眼色?”

“定省是嫔妾应尽的礼数,只是嫔妾不知道,是哪里让娘娘觉得嫔妾失了眼色?”

“我位份只是宝林,并非娘娘,你用错了称谓,可是Ⅱ艮色不当?”

“嫔妾仅知宫中嫔位以上方可以肩辇代步,是以,才认错了位份,还请宝林勿怪。”我低眉敛眸,只扮做谨慎小心之态。

“墨采女家乡哪里?我听你的口音,确是有几分亲切呢。”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祖籍是苏州。”

“苏州……墨采女很象我的故人。”

“小主,咱们还是快走吧,误了定省的时辰,反倒不好了。”她的近身宫女琴琴在一边提醒着,无形里也化了我直接应对这句话。

“嗯,墨采女,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请采女移步到青衿宫偏殿冰冉殿,我定省后回宫,再与采女一叙,如何?”

她位分高于我,所以,这个要求我拒不得,明知去处非善,我也无法拒。

秋日清晨的日光微微地有些刺人的眼睛,但,更刺眼的,是眼前这个女子巧笑嫣然背后的犀冷目光,在这一刻,我明白,有些事始终是躲不过去的,惟有让自己继续去面对!

“那我先到冰冉殿内相候。”我微微欠身,檀聆扶着我从肩辇旁径直走过。

青矜宫主位是泰昭仪,她的父亲泰御史大人正是昔日朝堂上就玄忆赐居未央宫于我一事竭力诛言玄忆之人。

澹台妲居和泰昭仪同居青矜宫,该对我早有所了解吧,从御前宫女到被封公主,再一日之间被册为采女,对于这样的女子,心细如发的她不会忽略。

只是早前,我一直甚少以真颜现于人前,所以,她无法断定所想,而今日无论我多掩饰,她必定在心里有了计较,因为声音其实是最难掩饰的。

那份计较实则是确定,我,就是澹台士画,她同父异母,从小不得宠的庶女昔日南越的丽妃。

她有了这个把柄,不知会有怎样的谋算,但,无论是怎样的谋算,一定会让我避无可避,她本就是贪婪之人,她所要的不允许任何人去抢去争,否则,宁愿毁灭。

毁灭——这两个词还是让我打了一个寒噤。

“小主,您冷吗?”檀聆觉察到,轻声问。

我淡淡道:

“只是有些不适应这么早到御花园中。”

她不再多语,扶着我,往青矜宫行去。

青矜宫属东六宫,离风仪宫着实是有段距离的,需经御花固,绕朱雀台,经韶光门方到,我一心想避开宫中诸人,故走的,皆是偏僻之处的甬道,眼见着走到御花园最靠里的一隅,却听得隐约在假山深处有人窃窃私语之声。

“……珍妃……肚……是谁的……”

纵然断断续续的,也能约摸辨出大概的意思。

心内一惊,檀聆微张了下口,我眼神示意她噤声,她缩了下脑袋,只轻轻地陪我走到离那声音来源更近的地方。

我绕到假山的上隅,因天色尚未明,俯瞰下去,I息约辨得假山的一个弯洞里,蹲着俩人,皆是着灰色宫装的嬷嬷打扮,此刻头靠头,低语喃喃议着宫里禁忌的是非,俨然不怕隔墙有耳的样子。

不过,若非存心避众之人,怎会到这地方来呢?

“嘿嘿,难道真是皇上的不成,眼瞅着被废冷宫,她犯的邵条罪,若非皇上心软,早就是赐死的罢!两年都没见动静,偏生这会子?“不了五个月,天知道呢。

这禁宫啊,我看就门口那石狮子是干净的。”

离得近了,那些私语听进耳中,着实是不堪的。

“咦,你的意思是,那主子是凑准这个时间怀的?”

“可不是,你没见昭阳宫里先前那个御前宫女长得跟妖精似的,眉眼啊,都和那位差不了多少,皇上连续一个月不翻牌,日日和那个妖精厮混在偏殿,皇后看不下去,提出把那妖精册了公主,早早下嫁完事,怎料啊——”

“哦,我明白了,那日跳朱雀台的就是他啊?”

“正是她,那一跳啊,自然是有人救的,不过是逼前朝退让,逼着皇帝册一个位分,嘁,不过封了最低等的采女,新鲜劲还没过,那主子就出了冷宫,你看吧,嘿,这宫里迟早得乱。”

她们嘴里的话是如此的低俗,我听着,心里真能纹丝不动吗?

下人们,喜好去揣测主子的私事,而做主子的,早把我冠上惑主的称谓,譬如文哲皇后,定也是这般想我,所以连定省都是懒得相待的。

如若真惑了一次,也不算妄担这个罪名。

可,我知道,我不会去惑。我心中的玄忆,他的英名,绝对不能因我有丝毫的损伤,所以,才会凤台一跃,了去的,其实何止是我和他的牵缠呢?怕也是惑主的恶名吧。

“唉,咱们皇上也真是,放着那好好的新选进宫的小主不要,偏生去爱这等人,唉,对了,提起新进宫的小主,澹台宝林人是极好的。”

“极好?你得了小主多少好处,这么说?”

另一个来了兴致,将话题岔开去,我眉尖一桃,澹台婳?

“那日,恰逢我打更,偏偏困意上来,也不知怎的,竟撞到了恩辇,我当时那个吓啊,若碰到其他主子,非得拖下去乱仗打死不可,你猜,着恩辇里的主子怎样?”

“别卖着关子,一会天大亮,我们也该散了,你趁早拣要紧的说给我听。”

“那帮狗内侍正要拖我下去,那恩辇的帘子一掀,那可真是国色天香啊,正是澹台宝林,她不仅没罚我,反是让内侍放了我,说是打更辛苦,走神也是莫怪的,你说说看,威日里坐恩辇的主子哪个会这样疼咱们下人啊,也难怪皇上对澹台宝林还是恩宠胜过他人的,即便是你说的那妖精,自澹台宝林入宫后,不也收敛了些许?”

澹台妲,果然收尽人心,这人心,包括的,看来不止是上至皇后,还包括这些粗使的宫女。打更,本是宫里的苦役,也难怪,这么早,会有这俩人在这,此时,刚卸值,想是唠一会子闲话才散去歇息也未可知。

却凑巧让我听到。

而我不能计较,只能听过就算,否则心里添了堵,伤的还是自己啊。

“你呀,别人给你一点甜头,就嚷着好,主子的心思若真如表面那样,倒也就罢了,偏偏越是温柔亲和的,越是害起人来,让人怎么死都不知道。”另一个显然是不赞同的,碎碎地道。

“反正,我就觉得这澹台宝林将来绝对不可限量,没见着,新入宫的这五名小主,就她最得圣恩啊,皇上可是圣明君主,他识的人还会有错?”

“那珍主子呢?”

“你咋又提她?敢情她曾责罚过你?所以一提她,就这脸色。”

“我可没敢得罪这等大主子,只是为宸妃娘娘不值罢了。”

“嘘……别说了,这可是禁忌……”

“天也快大亮了,咱们也散了吧。你去歇息,我得去二进的门当差。”

原来.另一个是值门的嬷嬷。

见她们起身出来,我稍稍侧了身子,避于假山高处的遮挡后,檀聆的脸色有占、发白,我才要开口,突听假山另一侧,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娘娘,这般没眼色的奴才,您不发落了她们,倒是个干净?”

“干净?没听她们说,只有宫门那石狮子是干净的?”

淡淡的语音,似曾相识,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假山,向下望去,却是沐淑妃,绿色的宫装笼着她消瘦的身子,脸上薄施脂粉,容颜清丽、隽雅,只是比那日所见,又瘦了些许。

“娘娘,宫里即便都是污浊的,可,眼见着,这般奴才这样非议主子,若传了出去,天见得,又是怎样的一场祸事。”

“罢了,若非本宫遗了白玉镯子,趁定省方罢,寻至此,必是听不见的,还不得由着她们去?”沐淑妃语意悠悠。

“娘娘!您是正一品妃位,还得躲闪地避开这帮乱嚼舌根的奴才,奴婢没娘娘的好性子,可真真是看不惯的。”

“烟儿,快帮本宫寻那镯子要紧,若寻不到,倒真是本宫的是非。”

“不过是几年前皇上的份例赏赐,也独有娘娘这般珍视,可皇上是否珍视过娘娘一日呢?”

“烟儿,你若不愿找,本宫自己找就是,怎地,你也和那些奴才一样,背后说这些吗?”沐淑妃仍是不恼,只是淡淡的语音里,终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倘不是昨晚,您为了避宸妃娘娘,何至于走到这偏僻的地方,遗落了镯子,要找,诺大的地方,谈何容易呢,还不如,让宫里的奴才们一起来找,岂不省事。”

“本宫原是不想多一人知道,你若觉得寻不到,且在一旁等我寻来。”沐淑妃说罢,兀自低下身子,细细地寻起来。

从昭阳宫外见她落泪开始,到现在,让我更加明白,她心里对玄忆的情重不然,不会这般费心去寻一只镯子,又忐忑地怕别人知晓。

心底莫名地便疼痛起来,我微微轻移莲步,欲待抽身离去时,着丝履的脚底蓦地一疼,低首,移开丝履,那地上,赫然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绿镯子,式样精致,不过在宫中,并不能算是珍品。

檀聆躬身,才要拾,我拉住她的手,微微摇首,她知我意,忙直起身子。

留在这,不过一会,沭淑妃必然会寻到,若拾了,反倒是不能交还于她,否则,徒添事端。

不管是方才俩宫女的话,还是她与烟儿的话,都皆是不愿有第三人听得的。

返身,在沐淑妃还未寻到假山上隅时,我复往韶光门行去,强压下心底的触动。不去念及。

其实,我是怕的,沭淑妃的今日,是否,就是我的明天呢?这,也该是每个宫里女子必会走过的路吗?

来到青矜宫时,幸好定省并未全散,想是沭淑妃亦是早早地去了风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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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冰冉殿内候看,那些宫女瞥是识眼色之人,瞧我的衣裳,就知道品级自然不会多予搭理,连一杯待客之茶都是吝啬端给的。

因早起匆忙出宫,并未用早膳,H乍日绣球择婿,也没有心情用膳,此刻,不免微微有些饥感,也只能忍着。

“主子,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檀聆熬不住,压低声音问。

我摇摇螓首,入了这宫,日后要忍的很多很多,我怎能现在就撑不住呢?

即便是采女,但,我和他之间,也有了一丝一点的维系。

今日,他在前朝,殊不知要受怎样的谏言,而这些,都是因为我。

所以,昨晚他没有来未央宫,其实,可能更是对我的护全。

纵然心底清明,临到身上,还是禁不住昨晚的血气上涌。

原来,我越来越在意、在乎他。

出神了许久,突听殿外笑语声声,宛然是两名女子谈笑间,离这殿愈来愈近我忙起身,宫中若非嫔妃,是断不容许这般笑的。

果然,殿门晨曜光芒处,澹台妲轻扶身边一宫装女子,那女子娇俏的脸上丹凤眼里蕴含的却是道不尽的妩媚,正是宫中一直圣宠不衰的秦昭仪。

“嫔妾参见昭仪娘娘。”我福身行礼,尽量压低螓首。

我不明白,澹台妲这一步是什么盘算,不过,小心恭谨总是不会错的。

“既然如今妹妹被封为采女,就是自家姐妹,何须多礼呢?”泰昭仪一手扶起我,眸底眉稍背是溢满的笑意,“方才去皇后娘娘处定省,听姬妹妹提起,妹妹被她请到咱们宫里,这不,定省一完,本宫紧赶慢赶回宫,终究是没错过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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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召仪娘娘,合该是嫔妾来向您请安,只是嫔妾位卑人轻,不敢擅自打扰娘娘。”

我的头低得愈发低,即便这样,还是无法避过泰昭仪接近于审视的目光。

她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领,言语仍是盈着笑:

“都道是皇上新册的采女妹妹,模样倾城,本宫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这小脸,和珍妃娘娘竟是有九分相似,这一分的不似——”她止了话,“实是妹妹更为清纯,我见犹怜啊。”

“嫔妾惶恐,实担不起我见犹怜四字,更惶论有几分相似于珍妃娘娘。”

“大胆,昭仪娘娘的阁名也是你唤得的?”泰昭仪身边的宫女斥喝道。

我倒是忘记了,泰昭仪单名一个怜字,这样说时,自是触了宫里对高位后妃不得言其闺名的禁忌。

“槿离。”泰昭仪淡淡道,“我们自家姐妹说话,没什么顾忌的。”

一边,澹台妲轻轻一笑,接过话去:

“姐姐话里的意思,莫非是珍妃娘娘少了这一分清纯?”

澹台短这一句话丝毫没有在泰昭仪面前忌讳,可见,她们的关系必已十分融洽。澹台短既为玄忆的新宠,泰昭仪自然乐得培养一个宫中的助力,而并非是对手。

纵然,对手和助力在宫中都不会是永久的定位,但,谁匍;不会在意这些。

“你这妲儿,越发是娇狂了,可见皇上把你宠得没了章法。”秦昭仪松了我的下颔,嗔道。返身走到上座坐定。

“皇上待妹妹再好,都及不上姐姐的万分之一,妹妹也是住这青矜宫,沾了姐姐的福荫,才得了皇上少许的青睐。”

我的唇际微微勾起,这宫里,绕是虚假都可以说成这样的娓娓动听,人心于此,不过是最浮空的。

“我们自家人,也别说两家话,今日,本宫见了墨妹妹,亦是一见如故,不知墨妹妹可愿认本宫这个姐姐呢?”秦昭仪的语锋转向我,一边早有那识脸色的宫女奉上三杯香茗。

我与泰H召仪不过有过一面之缘,也是那次,她送予玄忆的白鼠,让我伯,前失仪,更间接使我的真颜现于玄忆的面前。

如若不是那次,或许,我还可以瞒得更久,但,如若不是那次,又怎会有今日的我呢?

“蒙娘娘不弃,认嫔妾为妹妹,实是嫔妾之幸事。”我低垂螓首,语意乖巧“好妹妹,以后,咱们在宫里就是姐妹了,虽不是亲姐妹,但更胜似亲姐妹,未央宫清冷,妹妹平日可要多来姐姐的青矜宫走动才是。”她笑得愈发悦耳,牵住我的手,道,“即认了妹妹,姐姐也备下薄礼一份,略作表示。”

“能认娘娘为姐姐,实是嫔妾的幸事,又岂敢再要姐姐的薄礼?”

“喊了姐姐,却又自称嫔妾,你呀,真正是口拙,这宫里,口拙的,必不讨皇上的喜欢,日后,少不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提点你一二。”她笑着吩咐, “槿离,替本宫取妆台的紫匣子来。”

槿离忙诺声下去,不多一会,再进殿时,手中捧着一小小的深色匣子。

秦H召仪接过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雕着双福的金戒,她把金戒拿起:

“这是进宫时,父亲给的陪甲努一进宫,人愈是发福,竟也戴不进了,不如送给妹妹,倒还是个好的去处。”

一边说着,一边替我戴到中指上,无奈戒围太小,我本是纤细的手指竟也戴不进,借此机会,我忙推却:

“姐姐,妹妹福薄,看来也是戴不进的。”

“那戴这里正合适。”她说看,把那戒环径直戴到我的小指处, “本宫觉得这金戒要配妹妹这样的人才相得益彰,配了本宫,倒是愈发俗气。”

澹台婳一直站在一旁只笑不语,此时,悠悠开口:“姐姐真真是偏心,这么精致的戒环都送于新的妹妹,唉……”

“你个小妮子,本宫何曾短了你的,待会去本宫殿内,你若瞧中什么,只管拿,在墨妹妹面前,有了这些计较,被别人听去,却是笑话了。”

澹台短咯咯地笑着,近得前来,执起我的另一只手,一字一句,看似柔美实则让我心底起了一阵冷意地道:

“墨采女,我就不认你做妹妹了,免得和泰姐姐平了辈,我瞧采女,得泰姐姐这般赏识,日后在宫里的前程定不可估量。”

“嫔妾只是区区采女,宝林抬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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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然地迎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些什幺,我很清楚,既然她要演这场居心叵测的戏,我也陪着她。

“妲儿啊妲儿,你如今得圣宠隆盛,还去寻墨妹妹的玩笑,皇上不是说,今日下朝会陪你去太液池泛舟,你可仔细迟了,让皇上等你。”秦昭仪端起香茗,轻啜问.提醒道。

这看似不经意的提醒,落进我的心底,又是一阵酸涩。

“呀,若非姐姐提醒,我可真快忘了呢。若是让皇上等着,倒不成了规矩姐姐,那妹妹先行告退。”

“去吧,坐了这会子,本宫也乏了,墨妹妹,我看你也拘谨得很,今日就不留你了,改日再来,可再不能这样,让你我之间显得生份了。”她扶着我的手腕,顺势站起,道, “咦,妹妹的袖帕真是别致,听闻妹妹是苏州人氏,想必女红也有过人之处,苏绣名满天下,苏州女子更是心灵手巧的吧。”

“姐姐谬宰努墨瞳的女红实是上不得台面。”

“你再这么谦虚,本宫可要看成是你有意隐藏自己,与本宫不近心。”泰昭仪语意转得有几分严厉。

“墨瞳不敢。”

“呵呵,妹妹果然脸子薄,一句话,瞧你的小脸竟红了。姐姐和你说笑呢,只是,再过三日就是景王大婚,虽说与我们泰府再无关系,但,好歹,他也是本宫昔日的姐夫,若不到礼,总是说不过去的,至于送什么一直让本宫犯难,今天看到妹妹的女红,倒让本宫有了主意。”

她止了话,并不说下去,我明白她的意思,忙应声道:“姐姐不嫌弃的话,妹妹愿意献拙。”

“妹妹果然甚得姐姐心意,既如此,姐姐也不与妹妹客套,就按着苏绣的针法,绣那百花绽春,岂不喜庆?”

百花绽春?我识得女红,自然知这图耗费心力有多深,更何况,对于苏绣我之前的热稔于禁宫的两年间,也是生疏不少。

“妹妹定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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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两日后,还请妹妹将这绣品完工,姐姐好赶早一天送去王府,若挂于喜房,亦算是心意一份。”

“是。”

我应道,两日时间,绣完这一副图,我自然识得其中的艰辛,但,既然她开了口,我自是不能驳。

纵然,澹台妲也是擅长女红,尤其是苏绣,但,今日,秦昭仪掂的,却是我一人的斤两。

“时辰也不早了,姐姐,就让妹妹送墨采女出宫吧。”

秦昭仪笑意盈盈地颔首,澹台妲福身行礼间,执起我的手一并退出殿内。

甫出殿门,她就收回执着我的手,似水眸华睨向我:“墨采女,这宫里,不是封了位份就能飞上枝头成风凰。很多人,穷其一生也始终是被弃深宫。这些,你该明白吧。”

她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美貌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动人,但,这些背后话语里的寒意,我是明白的。

“嫔妾愚钝,宝林睿智。”

我不愿和她在这些话上一较高下,从小到大,我都让着她,再让她一次又如何?即便,我心里的酸涩并不是小时候得不到心爱之物那种味道。

但,我不想多事。尤其,是她知道我的身份,反不桃明,更让我觉得心里忐忑。

“今日与墨采女说这些,也算是我对墨采女的一点点拨吧。”她冷冷说出这句话,拂袖间,径直先往殿外行去。

太液池上,玄忆在灯她吧。

失落莫名。

我没有让檀聆径直扶我回宫,而是让她扶我到落樱苑。

“小主,落樱苑三月才是花期绽开的日子,现在去,赏不到花啊。”她有些不解。

“我并非是为了赏花。”

语意淡淡,她是否明白我的用意,不是重要的。

落樱苑,是宫中离太液池最近的地方,几乎是环绕太液池而建。

所以,我想去。

一路,她保持沉默,扶着我慢慢走到那落樱苑。

檀聆不太多说话,每说话,也都带着恭谨,这和云纱如今的淡漠,清荷的不屑是形成鲜明对比的。

也正因此,我第一次出宫定省,宁愿带她一人。

我虽然擅于容忍,可,也不愿在外面,失了必要的脸面。

秋的落樱苑是萧瑟的,甬道也是人迹罕至,我顺着那樱树间的甬道,一直走到最近太液池的地方。

太液池上,徒剩尚未清理干净的残荷,今日无雨,所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境界,是不可得的。

即便泰H吕仪要的女红在两日内绣完,实属难事,但,此刻,我不想把时间放在这上面。

因为,这是我可以远远观望着他的机会。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召见我,更不会翻我的牌子。

是对我的保护,也是对前朝的交代,他必须如此做。

女子太聪明,真的不是好事,其实,我该学会愚钝吧,淡淡一笑间,明黄的画舫已从接天荷叶处驶出。

那是一被极大的画舫,舫上隐约有丝竹声飘来,舫头雕成威武的龙首模样,悬明黄的丝慢一直延到华盖处,舫上构建数层,玲珑如楼,宝顶华檐,宛如水上的楼台。

丝弦借着水音更显缥缈悠扬,在两岸略为萧瑟的秋意冉冉中,恰成一卷最委婉动人的画轴。

可,这画轴此时带给我的,仅是一丝的惆?“长。

舫的尖挑处,有白衣女子着薄绡纱裾,在潋滟的湖色中,翩翩起舞,犹如九天玄女坠凡尘般般摄人心魄。

虽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我知道,只有澹台婳才有这样卓绝的舞姿,自小,她就被夫人严教琴、棋、书、画、又以舞闻名南越。

我那晚于退思涧的舞在她今日的舞技下,真的是无法比拟的,心里,微微地竟起了一缕无法忽视的嫉妒。

恰此时,清澈的萧音越过一众丝竹声,拔空响起时,我看到,一袭白色身影慢慢走上舫尖,长身玉立在那,以箫助舞。

玄忆.是他

纤手不自禁地抚上樱树垂下的枝蔓,这是一种名贵的樱树,盛开时,樱如粉色瀑布,而如今,只有空落的枝蔓,握于手心,一如,我空落的心。

舞愈旋,圈愈开,她跳的是胡旋舞,这舞,难度极高。没有十年的功力,谁都不敢擅跳此舞。因为全舞的精髓就在不停地转圈中,一气呵成各种翩翩姿采的动作。

而,此时,她全身的白色的纱裙旋为弧形,姣美的身姿仿佛柳絮那样轻盈一连旋出十八个弧圈,但都围着玄忆而转。

这刹那,看不清,是她的舞因箫而生动,还是箫音随舞更为有情。

随着一个清亮的箫音凌空,她的圈子转得愈大,眼见是要从那舫上转了下去连檀聆也轻轻惊唤出声时,我只是淡漠地把枝蔓更紧的攥在手心。

要开始了吗?

果然

她一个旋身,身子半凌空至舫边,脚尖勾起,纤手勾住脚尖,一个完美的亮翅造型,在那栩栩如生地龙首雕刻前,别有另一种女子的妩媚风情,但,这一造型,危险着实是高的,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太液池中。

一边有内侍慌忙中欲抓住她薄如蝉翼的云水裙,才伸手间,澹台婳金莲点在内侍的掌心,裙摆飞旋威一朵绽至最灿烂的昙花,灿烂处,玄忆放下箫,揽住她纤细的腰际。

她的笑靥倾国,映在君王的眸底,那里,是否也是桃之灼灼依然呢?

我想让自己的视线转移,如果我转身,是否就能不继续让自己陷进一种莫名伤感的情绪中?

可,我却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当他的身子俯低的刹那,我才闭上自己的双限。

他吻上她的唇,是否也带着对我一样的温柔?是否也会在吻结束时,眸底都是对她的情意?

帝王,不会只属于一个女子,我怎会连这点都忘记?

以前有林蓁,如今有澹台妲,之后呢?每隔三年,就会有如花的秀女进宫还有番邦为表诚心的进贡。

‘咔’地一声,那条枝蔓竟生生被我折断下来。

“小主,你的手。”

檀聆惊唤出声,才让我H争开双眸,凝向自己的手心,除了那条被折断的枝蔓手心,赫然有一条血痕。

不深,但痛,然后,渗出一些血。

“无碍。”我的语音仍是极淡。

昔日,做为宫女,不慎将那落花握于手中,便招来杖责,今日呢,我哪怕折了这花枝,又有几人会罚我呢?

掌中舞罢萧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澹台短.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宠冠六宫吗?

唇际勾起一道浅极忍极的弧度。

我不会与你争这些,这宫中,即有宸妃能让你初次侍寝无功而返,那么,你如今的看似宠极,殊不知,又会予你带来怎样的是非?

这些,我且在局外观看即可。

因为,我知道,若我要去争,要去夺,对于玄忆而言,就不会纯粹。

昔日,在南越,我安然被弃,是因为心无所盼。

今时,在周朝,我安然被冷,是因为心有所寄。

“回宫罢,风起了。”我轻声道,檀聆诺声,扶着我,沿甬道往未央宫行去天际,飘起星星点点的细雨,这雨,其实是不伤身的,檀聆待要为我传伞让我在亭中稍候,我微摇螓首:

“我喜这细雨,不必去取伞。”

而濡湿我的脸,即未看胭脂,即不看药膏,我是不惧这雨的。

还我本来的索容,亦好。

回得未央宫,早有青矜宫宫女送来一块上好的宫缎,说泰昭仪让在这宫缎上绣百花盛绽。

那方宫缎比我想象中的图版都要大,既然是泰昭仪发话,我当然不能去驳这两日,且潜心绣这女红,也好过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知道,因着那惊为天人的掌上胡旋一舞,今晚,玄忆还是会翻澹台妲的牌珍妃有孕,不能承恩,这对宫中其他女子来说,是一种机会,任谁都看得出一旦珍妃诞下皇嗣,圣宠必将更浓更固。

惟有这段时间,成为新宠,或许才有将来在宫中立足的资本——皇嗣。

檀聆早替我配好各色丝线,我略一斟酌,仍是让她帮我重捻一股线,那股线是用孔雀翠翎与金丝线一起合拧成一股,这样,绣做花枝,在光线流转间,会更有韵味。

瞥见捏着丝线的纤指,仍是春葱般修长的指甲,颦了下眉,递吩咐云纱替我取来剪子,把十枚修长的指甲悉数铰了,这指甲留来不易,可,为了刺绣,却是留不得的。

将缎子绷于绣架,伏身绣来,已有两年有余不曾握丝线的我,起针还是略有生疏的,但,心无杂念,绣来也不见慢,只是要赶在两日内完工,还是颇费点功夫。

苏绣以逼真的绣成效果名满天下,绣时,需绣线套接不露针迹,所以常用连续变换三、四种邻近色相配,套绣出晕染自如的色彩渐近。幸好,宫中的司绣坊集满最好的丝线,因而,做到这点不难。

但,难在纹样交接与重迭处空留的一线绣地,要空得齐、匀,这就要求绣时先绣画完的花样,再绣下面的花样,才能保证使花样齐整,我的女红生疏在这点上,顿现无疑,眼见着,天又暗下来,这水路更加无法保证。

云纱见状,替我将殿内所有的烛台点燃,如此,即便晚上,却白如昼日,只是,还是需耗费眼力去绣。

“小主,早些歇息吧,奴婢替您绣些边上的枝蔓,您就不必如此辛劳。”檀聆端着香茗进来,轻声道。

“小主要绣,岂是你这个做奴婢的拦得住?”云纱斥道,“清荷不知又去了哪,你吩咐宫门下锁了没?”

“还没,奴婢想皇上是否——”檀聆被云纱抢白后,声音带着些怯意。

“檀聆,皇上今日虽未曾翻牌,你若真是为小主好,就别老引着小主往这方面想,毕竟圣意岂是咱们能揣得的?”清荷施施然走进殿内,又道,“我怎么不在?云纱,咱们昔日都在昭阳宫当过差,这宫里的礼仪规矩,我想,我未必就逊色于你。”

檀聆把那茶盏恰奉于我,我伸手接过,未待云纱反唇相讥,我直二降那茶盏揭开,覆重重盖上,声泠音起:

“既来了这未央宫当差,若是嫌低你们的身份,大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回了内务府,仍把你们调回去就是,怎偏偏不让我安静,难道,是谁许了你们这样的胆?”

檀聆吓得扑通跪于地,声音愈怯:

“小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一手扶起檀聆,她的胳膊却仍在瑟瑟地发抖,我本意不是吓唬她,只是,连日,清荷的言行,加上云纱的冷刺,实在让人不由得心烦气燥,如若不拿话压着,这未央宫,也威不了一块清静之地。

如今的我,虽然隐忍,但,不意味着,任谁都欺凌到了头上,却不知反驳。

“我今日话也说明了,要去要留,你们自个做回主,别由得上面差连了,明里不说,就整日在我面前不得安生。你们不乏,我也乏了。”

“小主今日是主子,做奴婢的怎敢有什么挑套努横竖是您说话,奴婢听了便是,奴婢又怎敢不让主子清静?否则,您若告到皇上那边,奴婢哪还有活路?”

清荷语意冷冷。

我知她定会如此相驳,才要使以颜色,却听得殿外有人鼓掌,一男子声音朗朗响起:

“好一个知事的奴才,朕拨了你过来,难道,是让你这么气你主子的?”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云纱,清荷,檀聆三人,忙异口同声地跪倒叩首。

玄忆着了玄色的便袍迈进殿来,白日见他,仍是白色的袍装,入晚,倒是换了。心底还是略略泛起涩意,只将螓首别过去,不望他。

方才的我,一点都不温柔,却又被他瞧见。

他,真是乐得看我出丑啊。

每每出丑的当口,也都被他瞧了去。

这脸,可真是丢大了。

“若非今日,朕倒不知,昭阳宫也有你们这般奴才,既如此,留着何用,顺子,打发去静乐堂吧,也免得有人说朕指来的下人伺候不当。”他的话里仿佛带着调笑的味道,说出来,却徒添染肃杀的气氛。

静乐堂是宫女死后唯一的去处,那里,化做的,仅是一捧白灰。

所以,玄忆的意思,莫过于是赐她们一死。

“皇上,奴婢不是有意的,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清荷率先求饶起来。

檀聆只一味地开始抽泣出声,反是云纱,没有求饶,脸上也没有丝毫惧怕的神情。

“您第一次来这,就发落了嫔妾的奴婢,下回,是否也把嫔妾发落了才好呢?”我不明言相求,只接近嗫嚅地道。

是我使了性子,他才做此发落,我岂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

他走近我,身上龙涎香暖暖地将我围绕,我愈发低着螓首,不去看他。

“是你瞧着她们不顺,朕替你发落了,你倒不念朕的好?”

他揽着我的身子,不容我避开,淡淡地对看那跪地的三人道:“还不下去,若是再讨你们主子的气,朕定把你们送去静乐堂!”

清荷叠声谢恩,檀聆仍是只顾看孔努惟有云纱福身行礼,带着她们走出殿外“瞳儿——”他轻唤我。

“嗯。”应了一声,我的脸开始红烫,低着脸,只用手拨弄衣襟上的双福扣“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傻?”他说出这句话,分明带着一声低叹,然后,重重地把我拥进他的怀里。

“瞳儿不知哪里傻了……倒是皇上今日不再温文尔雅,动不动,就要处死这些没有得罪您的宫女。”

我没有再自称‘嫔妾’,只顺着他的话,自唤一声‘瞳儿’。刻意不去提咋日凤台一跃,我甚至希望,他也不要提。

“若王父不救你,此时,朕能抱住的怕只是你的尸体!你不愿择婿,为何不明白地告诉朕?难道用死才是好的?你——太倔!也不愿相信朕可以替你挡去这些风雨。”

他仍是提了,在我的耳边低语,带着让我心悸的情愫绵绵。

我的手慢慢环住他宽广的腰际,将脸蕴贴在他的怀里:“在这世上,瞳儿能信的只有皇上,可,却不想要皇上为难,也不要成为他们口里的祸国妖孽。瞳儿的姓不是瞳儿能抉择的,但,若以死成全皇上的英明,却是自个能决定的。凤台择婿,既然您接了那绣球,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至今日,我不想隐瞒我为何要跳,我和他之间,如果坦诚,是否能更长远呢?

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这么去试。

“朕是一国之君,若连你都无法护得周全,朕妄为帝王。”

“您该知道,有些事,是您无法护得周全的,譬如,封瞳儿为采女时起,就意味着和您之间的疏远。”

“你该聪明的时候太傻——”

“该傻的时候太聪明,对吗?”我从他朐前抬起脸,对着他嫣然一笑。

他有瞬间的失神,在我的笑靥里。

这瞬间,于我,足够,足矣!

“皇上,瞳几最早是希冀着自由,如今,瞳儿甘愿被这禁宫深缚,因为皇上’

我轻轻说出这句话,声音愈低,我能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开始不平静,一如我的心,也不再淡漠清冷。

“瞳儿知道,即便皇上对瞳儿有些许的感怜,也只因着那回南苑救驾,而这些许的感怜,终有一天会转淡……”

我的语音渐轻,眸华有一丝的落寞闪过,但,他不会看到。

“其实,转淡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禁宫内,最握不住的,其实就是皇上的心。后宫的争宠,也不是瞳儿想要的,即便争得到几重天,不过一季秋凉,怕就该纨扇了。”

他的手愈紧的拥着我,才要启唇,我却继续道:

“所以,在下一季秋来时,皇上念着这把纨扇,好吗?”

未待他回答,我兀自说了下去,我怕他的答复,并非如我所愿,所以,何不让我把所有想说的话一并说完呢:

“瞳儿知道,自己的容貌象珍妃娘娘,才得了皇上的些许好,就是您的些许好,让瞳儿铭记在心,一刻都不能忘。所以,瞳儿一直存傻心,做傻事,倘若,凤台一跃,真的去了,您就不用替瞳儿的傻再操任何心了。”

一口气说出这些藏于心底的话,我才惊觉,自己终是坠入对他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也不求自拔

我明白,这些话,必会对他有所触动,可,这却是我最不假以虚情的表达。

“瞳儿……”他的眸光愈发的深邃,深邃到,我仿佛看到,那里,就只有一人。

如果,真的只有我一人,该有多好啊。

“就是你的傻,让朕一直放不下……”

“皇上,既然瞳儿是您册的采女,这后宫的一切,瞳儿会努力去适应,会好好照顾着自己,不让您再担心的,真的。”我让自己尽量绽开最静好的笑靥,只有这样,才能说服他,也能说服我自己。

我可以在这深宫安然度过,而绝不是成为他的拖累如果傻,我也只会对着他一人傻。因为,这禁宫深深,不禁容不下一个女子盛宠太久,也容不下太单纯的人。

这些,我都明白!哪怕我不争,都躲不过禁宫的本质。

“瞳儿,朕册你为采女,始终还是委屈了你。”他轻轻喟叹。

淡淡一笑,将这话题岔开,因为,我并不觉得委屈,一点都不:“今日,瞳儿在落樱苑看到太液池的画舫上,澹台宝林的舞跳得那么美,较之那晚瞳儿的拙笨之舞,是宛如天壤之别吧。皇上,那一刻,瞳儿真的有点嫉妒,为什么,她可以舞那么关,瞳儿跳得就那么丑呢?如果瞳儿能跳得象她一样,在皇上的眼里,停留的时间就该更长一些吧?”

我碎碎地说出这些话,全然不加任何的掩饰,是的,我的心里就是这般想说出来,所以如此的自然而然。

在他的面前,我放下所有的矜持、警醒,余下的,只是,单单纯纯的一个我一个十六栽来,从来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打开心扉的我。

今晚,在他的跟前,是我第一次彻底打开自己的心扉。

连死亡,我都不再惧怕,那么,这些坦白,又怎能让我惧怕呢?

他却随着我最后这句话,骤然松开揽住我的手,我的粉脸旋即低低地垂着我不敢看他。

原来,我还是有着最后一丝的放不开,我怕看到,此时他的眼里,忽然,又没有我的影子,譬如,他松开揽住我的手时,我的心,一并空落。

“朕不能许诺什么,朕只能告诉你,你就是你,哪怕你跳得再笨拙、再生涩但,天长节那晚,惟有你的舞、你的歌驻留在朕的心中,那歌太悲、那舞太冷所以朕想许你自由才是你所要的吧。”

我有些局促地抬起眸子,正对上他深深凝视我的眼神,脸愈来愈热,我怅怅地想再低下脸去,蓦地,他突然打横把我抱起,倚在他的?}不里,心,砰砰跳得,仿佛要出来似的。

心.不再空落

不想继续想下去,脸上红霞纷飞,手只无措地抓住他的衣襟。

他抱着我,打个旋便一同坠入铺就雪色织绣锦褥的榻上,我身上的裙摆因突如其来仰卧的姿势向两侧自然滑落,我不敢望他,更不敢看此时春光旖旎的自己,他倾身压上,声音低嘎,带看几分说不出的魅惑:“瞳儿——朕不会再放你离开……”

不离开他,就是我所要的

我愈紧地抓看他的衣襟,把螓首埋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温暖的手扮回我躲避的脸,甜蜜缠绵的吻,便落在我的唇上,我低低轻吟一声,松开拽住他衣襟的手,纤手随之无措攀上他颈项,纱袖褪至上臂。

缕缕绕绕的牵缠间.是凝脂的玉腕轻舒。

层层叠叠的萎落间,掩去的是晕红绯染。

他的吻愈浓,浓到让我几乎无法适应,只觉得周身火灼般的难耐,他的手轻轻一分,纱衣萎地间,那些火灼的难耐稍稍缓和了些许。

他灼灼生华的眸底是让我无法正视的一种神情。

后来,我才慢慢懂得,这是属于男人的欲望,属于他们的情欲。

而我,没有经历过任何男女之事的身子,在他的欲望撩拨下,惟有迎合,顺从。

他的手将我更紧地揉向他,我清Ⅱ忻地感觉到有坚挺正抵在腿间,灼热隔着仅留的浅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让我的脸和身子,都如火燎一样地烫。

“皇上……唔……”

在愈渐渐沉沦的吻中,我突然联想起日间,他或许同样这般吻过澹台婳,这一念,浑身立刻起了一点点细碎的粒子,勾住他颈部的手,反移到他胸前,成了推操:

“不……要……”

连说一句完整的话,在此时,都如此的费力啊。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我不安份的手,这一抓,他的手触到我的手时,攻势渐缓,随后,咻得离开我的唇,他的视线移到我的手指,也就在这瞬间,我看到,方才那些情欲迅速地在他眸底消散。

“对不起,朕没有控制住。”他竟然向我道歉。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仅是娇羞地扯过一边的锦袱拥住近乎裸露的身子。

“皇上……瞳儿……”犹豫了半晌,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仅能愈低着螓首,脸,仍是滚烫得让我怀疑是否发烧。

他竭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呼吸的不平。然后,眸华恢复温柔淡然,凝着我“早些歇息罢。”

他仓促地把我的衣裳合上,我不解为何他突然如此,又忆起他曾说除非我愿意,否则,不会碰我那句话。

难道,他至今仍认为我不愿把自己给他吗?可他又怎知,我方才的推操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呢。

只是,这原因,又让我怎么能启唇说与他知。

善妒,实为宫中女子的大忌。也为君王所不喜。所以,我不能说啊。

匆忙将裙裳系好,紧随他起身。

“朕要批阅折子,你不用送胱努近秋,入夜还是有些凉。”

我摇了摇螓首,顺着他一并站起,他伸手取下酸枝木衣架上的披风,拢住我单薄的身子,这一取,他的视线才看到绣架上那幅轮廓尚未绣完的图案。

“这是什么?”

“三日后,摄政王大婚的贺礼。”末了,还是再添一句, “是秦昭仪吩咐绣的。”

信步走到绣架前,为让适才的心情平静下来,随手拧起一枚银针,兀自拿一根最鲜艳的红线穿过针尖。

他的手却蓦地握住我的纤手,端详着,道:

“怎么好端端铰了指甲?”

我莞尔一笑:

“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怕就是瞳儿,眼见着娘娘吩咐绣这图,才发现,留着指甲去绣多有不便,所以才铰了。”

他只握住我的手,话外有话:

“原来你是擅女红的,怎不为朕绣一个?”

“皇上既有那巧夺天工的香裳,何需瞳儿拙手绣出的东西呢?”

“又来编排朕!”他略带看正色,伸手轻轻拧了一下我的琼鼻,我皱眉避让间,他的手钳住我后退的腰,语意低沉,带看几分的魅惑:“替朕也绣一个,朕随身带着,即便过了秋季,也绝不拿下。”

我讪红了脸,摊开手掌,伸到他逼近的脸前。

“甚么?”他不解地问。

“您拿什么来换呢?”

他灿若春晖的眸子微微眯起,一手轻捏我的下颔:“你想要甚么?”

“等瞳儿想到了,再告诉皇上。”

他愈紧的逼近我,我的身子,被他逼得几乎要倾倒在绣架上,我怕弄翻了架子,前功尽弃,忙用手勾住他的肩膀,这一勾,他方近不得分毫,我轻嗔:“架子要翻了。万一误了昭仪娘娘指定的时间,就是瞳儿的不是。”

“这有何难,朕替你打发了她。”他剑眉微扬,一副不以为意,“明日,就开始替朕绣香裳。”

我努力摇了摇头,道:

“好不容易宫里有娘娘待瞳儿极好,皇上这般打发,恐怕日后再无人理瞳儿了。”

他用力捏了捏我的下领,止住我摇的螓首:

“有朕待你好还不够?”

“不够。”我顿了一顿,视线不再凝住他,轻声,“皇上是六宫佳丽的君,永远不可能属于一个女子,而,我要的太绝对,太唯一,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转移一些注意力,才能不胡思乱想,否则,我怕我真的会有一天受不了。我并不是宽容的女子,我会吃醋,也会嫉妒,所有女子的缺点,我想我都有,而优点,恐怕反是屈指可数的。”

只自称‘我’,因为,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墨瞳,所以这句话,我不想用那个身份去说。

他莫奈何的摇摇头,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的心里,林蓁是那么地重。我如此的卑屈,仅为着爱,仅为着心。

松开捏着我下颔的手,道:

“三日后景王大婚,朕会亲自替他主婚,若你能在三日后,为朕绣完香袭那么,朕可以考虑带你同去。”

我有些懵,他说,要带我出宫?

“皇上,只带瞳儿一人?”

“难道,你以为朕会把六宫佳丽都带出宫不成?”

他故意提了我前一句的那四字,心底欣喜,但,还是稍稍侧了脸,二l午视线凝在手里的银针上:

“真的?君无戏言!”

如果说前一句话,还带看些许疑问,则后一句话,全是代表着欣喜的。

他默默颔首,复看了那画版,道:

“这绣图,耗费眼力和心力,待明日,朕会让两名司绣坊绣娘过来替你完成“万一让昭仪娘娘知晓,岂不徒增是非?”

“这未央宫,谁若多舌,直接送去静乐堂就是。”

我噗哧一笑,睨定他:

“嫔妾多谢皇上成全。”

他:悍我揽起,替我拢了拢衣裳:

“早些歇息,明日,皇后那的定省不必去了。”

“嗯。”我轻轻颔首,他原是知道今日的事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我低垂螓首,香震,确实,我该为他绣一个香赣今晚,经过刚刚一事,也难以入H民,不如就趁着现在,为他亲手绣一香震吧取来上好的雪缎,选最细的银针,然后,将青丝悉数放下,伸手,扯下数十根青丝,与孔雀翠翎拧在一起,这样,绣成花样,也不易察觉原是发绣。

发绣,是南越一种古老的绣法,相传,只要姑娘把自己的发丝绣成图案,送给心怡的对象.则一定会白首携老。

但,他是帝王,我岂能做得太招摇呢?所以混了丝线一起绣,倒是好的。

想到这里,脸又开始发烫,我就着一室灿烂的烛焰光华,一针针,一线线绣起这个香袁。

我是第一次绣香袭,绣的图案,心底清明,他能懂,就足够。

这一绣,黎明曙光渐入时,才发现竟是一宿无眠。云纱、檀聆轻推殿门进内云纱见我端坐绣架前,禀:

“今日皇上下了口谕,小主病体违和,暂不用去风仪宫定省。小主,可要梳洗传膳?”

他为我,竟单独下了口谕?

只这,都让心底弥漫起点点的甜蜜来。

“檀聆,替我去要些红豆来。”

“红豆?小主可要熬轨豆粥吗?”她有些不解。

“你只管去要些来。”

我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香裳紧紧握起,绣了一晚,总算完工,等填上红豆缝合口子,便是大功告威。

“是。”她应诺,再问,“小主,可要梳洗用膳?”

“传罢。”我这才发现,自己昨日也未好好用一顿膳。

梳洗完毕,用完早膳,我方用盐水漱了口,便听檀聆匆匆奔进殿来:“小主,司绣坊来了两位绣娘。”

“嗯,让她们回去,只说这里暂时无须她们。”

“可,她们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

“无碍,你让她们回去,皇上若问起,我自有交代。”

“是。

檀聆应声退下前,又道了一句:

“奴婢刚去内务府,元公公说,红豆偏巧宫里没有采办,若小主要,今日酉时前,一定采办妥当。”

我领首,一边粗使宫女退下,云纱替我梳髻时,还是忍不住问:“小主还来得及绣那幅图吗?如今,只剩下一日了。”

她虽然对我淡漠,这事上,因看她主子的关系,颇为重视,生怕我得罪了秦昭仪,惹祸上身,必不是她主子愿见的。

我浅浅一笑:

“若让绣娘来绣,传到昭仪娘娘耳中,却是我的不尽心了。”

对镜正了一下髻,云纱打开妆奁,里面是一色的钗环,均是采女位份可用的简单款式。

摇了摇螓首,这些样子都太老气横秋。

“不戴了。”我起身,吩咐,“叫清荷来。”

云纱退出殿外,不一会便带着清荷一同前来,因H乍晚玄忆的话,今日,她们俩确实收敛了几分,我在绣架前坐下,睨着她们,语音清晰:“泰H召仪命我绣这百花盛绽图,眼见着,还有一日便要交差。”我顿了一顿,看她们的神情仍是没有多大的异色,递继续道, “昔日,我也曾在昭阳宫当差,知道能进H召阳宫的宫女,女红均是了得的。所以,这绣画就由你们二人替我代劳,务必在明日申时前完成,也让我瞧瞧,昭阳宫出来的宫女果然是胜人一筹的,’

o

“小主,这不是存心让奴婢们难做吗?”清荷轻声地抗议。

“难做?这比静乐堂还难做吗?若是,你只说一声,我回了皇上,就遣你去。”我仍是笑着,语意里没有一点的恼意,见她一张脸陡然泛白,我径直往轩窗边走去,“杵在那做甚么?还不把绣架端出去绣。记着,只有一日的时间,若成,自然短不了你们的赏,若是完不成,也休怪我没给你们机会。做错事,在这未央宫,便是要有处罚。你们n乍晚针锋相对,今儿个,就必须同心协力,才能完成这副绣图。”

说完,我返身往屏风后走去,不再理她们二人。

如果没有昨晚那番口舌,我定会自己绣完,但我不喜欢一个宫内还要勾心斗脚,倘若,这禁宫,权诈倾轧避无可避,那么,至少我希望未央宫是一隅的静土,不被污染的静土。

苏绣虽为名绣,对于她们二人来说,未必是难事,况且我起了一个框架,只要她们化戈为玉帛,明日完成,是完全可能的。

如此想时,我微微笑着换下中衣,待到今晚,檀聆拿回红豆,我送他的香襄就可完工,这是我为他做的第一件绣品,而他说过,这件绣品,他会一直挂在身上。

唇边的笑意愈深,原来,爱一个人也可以让自己这么甜蜜。

这些许的甜蜜使得禁宫的灰霾也消散不少。

酉时,檀聆果然给我拿来了红豆,我看着这些鲜红,光亮的相思豆,心底刹那填满了关于相思的味道。

是,它又叫相思豆,而所谓相思,应该就是不过才分离了一天,又念着对方想着对方吧。

因他,我终于懂得相思的味道。

纵然,檀聆还带来另一则消息,却不会让我觉得更多的失落,方才倾霁宫珍妃泛喜严重,玄忆晚膳都未传,就启驾前往倾霁宫。

五个月的身孕,在这后宫子嗣并不缺少的情况下,却还是引得他的重视,源于,孩子的母亲在他心底的份量不同。

淡淡一笑,他心里早是有她的,我何必作茧自缚地去想呢?只守得我的一隅哪怕仅是小小的一隅,就好了。

将这些豆子一颗一颗放进香囊中,看到本来瘪瘪的香囊被这些豆子充实起来时,我仿佛触到自己的心,也开始不会再空落。

这是南越的国树,每到七夕,女子就会将红豆赠予心怡的男子,不过,这仅是民间的习俗,我们世家小姐,除了发绣之外,类似这种,却是不可得的。

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倘若有朝一日,遇到那良人,一定要把红豆放在发绣的香袭内,这样,一生一世便不会错过,会永远地相守。

彼时,我想问她,是否有送过澹台谨这个香襄?可,最终还是问不出口,因为,她站在红豆树下,徐徐说来时,我读得懂她眼底的落寞,映着那满树殷红殷红的豆子.愈显出她脸色的苍白。

的。

这种落寞是和如愿没有任何关系的。这种苍白,同样并非是相思豆所能染轨她没有做这个香爱,所以,才会不被澹台谨珍视吧。

我没有问母亲原因,只在我心底发誓,若我碰到我的良人,我一定会用我的青丝为线,红豆为心,绣这一个香囊。

思绪万千时,一声音在我身后泠泠响起:

“绣得倒真是用心。”

我一惊,银针刺入香裳面子内,戳进正捏紧囊口的食指间,宛如相思豆的血殊即刻沁了出来,我惊愕地回眸,对上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一泓寒潭,潋着墨样的颜色,冰样的潭面,连一丝一点的春光也难入其中。

是景王。

未待我回神,他劈手把香囊夺了过去,银针尚刺在香襄的面上,被他这一夺犀利的针尖在他的手背留下一道不算深的伤痕。

“本王后天大婚,这是你送予本王的贺礼吗?”他薄唇微扬,眸底竟有我不熟悉的一抹戾气。

“不是,这不是给您的。”心底蓦地有丝惧怕,可,我还是要否认。

“哪怕不是给本王的,但本王看上了,这,就是本王的!”他狠狠攥紧香襄那么狠,仿佛是要把它揉碎一样。

“王爷,您若喜欢,我再为您绣一个,这,确实不是给您的!”

“本王说了。本王看上的,就是本王的。”他一字一字,从齿间狠狠地说出他虽然傲慢、冷漠,但,从来不象今晚这般,我的脊背骤然起了一丝凉意。

这殿内,此时的冷清,更让我惧怕莫名。

云纱和清荷在后殿绣花,檀聆被我打发去休息了,佟儿恰逢太医院值训,将有半月时间不在未央宫内,今晚值夜的不过是两个粗使宫女,若我唤,她们应该会进来,可是,景王的行踪就彻底暴露在这禁宫,不仅如此,我和他之间的关联也将被人所知。

宫中不乏好事者,而我,不能赌这一局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他逼近我,另一只手陡然抓住我的手腕,我一甩,根本挣不脱,他钳得那么紧,我好象能听到骨胳在他的手心袱一寸寸捏碎的声响。

容不得我思考,我用手里的银针向他挥去,我以为他吃了方才的痛,会有些顾忌得去避那银针,可,我眼看看银针深深刺进他拽住我的手背,血,沽沽地从方才的伤口迅速涌出时,他却仍不放手。

我一惊,忙松开银针,他冷冷一笑,把香襄收进衣袖中,另一只手,用力地一拔,那枚银针晃过一道光影,便被他梆仍到地上,泠泠无声。

一如,我所有的惊呼声,也都哽在喉口,再发不出声音一样。

他狠狠地一拽,我整个人便被他拽得身不由己地跌进他的怀里,我用尚自由的一只手使了全身的力气格着他,竭力保持那一分一毫的距离,他却用更大的力气揉住我,将我钳制得再不能动。

“送本王的百花绣画你让宫女代绣,却在这绣香襄,你难道忘记,谁才是你的主子?!”

“我们不过是订过盟约,充其量是你的棋子!”我的身子被他控制得不能动分毫,我不想这么贴近他,但,他根本不容我的反抗。

“或许今晚,本王该让你知道,做一个奴才该有的忠心!”他的声音里,危险气息愈浓。

我惊,我恐,我无法躲避。

“对你忠心又如何?那息肌丸的功效,难道真的仅是维系容貌如此简单?”

他的俊眉微微一扬,深黝的瞳眸昧起:

“你这么想要他的孩子?”

他不否认息肌丸的用途,也证实了佟儿所说的属实。

心.仿佛被重重砸了一下。

为了容貌,我不得不用息肌丸,否则,色衰爱弛,古而有之。

关于孩子,却是一个女子最基本,也是最放不下的一种渴求,尤其,是心底有着对那一人的爱,这种渴求则更为浓烈。

而,这寻常女子看似简单的渴求,甚至称不上渴求的权利,于我,竟成了奢望!

“放开我!不然,我真的会喊!”我努力使自己发出声音,却只有短短的一句。

“倘若你不怕所有人知道,你是本王从南越带回来的棋子,你就喊。本王能带你进宫,就不怕这万一。”

“你知道,我是宁为玉碎的!”我说出这一句,眸底,是坚毅的绝决。

“本王何时让你这么恨?这么怕?你不是曾妄想做本王的侧妃,不过短短月余,你变得倒真是很快!看来,女人,都是很低贱的东西!”

他不理会我的言语,也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带着狠厉地堵住我的樱唇,我措不及防,他的唇重重地碾过我的唇畔,一寸一寸地粗暴地吸吮我紧闭檀唇上的芬芳。

然,我所有的挣扎在他的钳制下,仅是化为云淡风清般无用。

他气力极大,似要将我胸腔中全部的空气挤出,那不是吻,仿佛是一种恶狠狠的咬啮。在他愈来愈激烈的粗鲁中,我慌乱莫名,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所有的话都被他堵在唇中,如果我坚持要喊出什么,那么,他的唇舌定会得寸进尺。

所以,我惟有紧闭檀口,也将所有的声音一并闭去。

他的狠厉因我的拒绝在此时演绎到极致,我的挣扎,更让他咬破我的樱唇甜腥传来,弥漫在鼻端,他的吻带着嗜血的绝对。

这样的唇齿侵犯是痛入骨髓的惨痛,亦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在这绝望中我想逃,我想避,我不想这样被他掠夺侵犯。

恍惚地念起玄忆那总是温柔地吻,我不要,我不要可,景王不放,他钳住我的手也开始不再仅仅满足于钳制,骤然,我觉到身子凌空,唇瓣一空时,他已把我揽腰抱起,径直,大步走向床榻。

“这里是未央宫,我如今是皇上的嫔妃!你莫要大逆不道!”我奋力捶着他声音也提高几分。

我没有余地去顾及他和我的安危,我不要我的清白这样毁于他的手上“你不过是本王卑贱的棋子,没有权利说不!”他的戾暴在说这句话时,发挥到了极致,随即,他把我重重地扔到榻上。

身子重重触到硬硬的底木,让我疼得不由颦紧黛眉,未待我有任何的闪避他覆身上来,双手用力地一撕,我身上的宫装,只化做坠萎的残叶。

“皇位是他的,女人是他的,连本王棋子的心,竟然也都归了他!本王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哪点胜过本王,为什么本王却处处受制于他!连自己的王妃,母妃都无法护得周全,全断送于他手中!”他狠狠扮回我不愿看向他的脸,“既然你把心给了他,那么,你的身体,就是本王的!”

我手臂那颗鲜艳的守宫痣他一定看到,可,为什么,他却无动于衷呢?昔日我是宫女,今日我毕竟是后妃,他如此做,罪必当诛!

呢?

但,为什么,今晚的他,竟然连一丝顾忌都没有,以往的冷静全然都不见了我来不及再想什么,他的手已开始撕开我唯一的遮掩,我用力推开他的手,可,我的力气那么小,只让他用一只手钳制住我两只手,固于头顶,他的唇再次狠狠地吻向我。

我反咬住唇,咬得那么紧,方才被他咬破的地方迅疾地有血渗出,他空出的那只手立刻用力一掐我的下颔,疼痛让我不得不松开紧咬的唇。

“好,够倔!本王喜欢你这分倔!”

“我求你,放了我,我不要!不要!”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停止这种伤害!我所有的思绪接近崩渍,第一次发现,无论再怎样坚强,镇静,在此时,都化为无力的软弱。

但,我没有眼泪。

我只是带着绝望看向他,他在我绝望的凝视下,继续撕撕我仅剩遮挡的手稍稍滞缓了一下。

这半分的滞缓,终于让我得以挣脱他的钳制,我几乎是踉跄跌滚地落下榻青丝披散,衣裳凌乱,我来不及去掩上我的衣裳,我只想逃,逃离这里。

未等我奔至殿门,一声通报,却让我的脚步再迈不开去:“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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