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安陆州。
因湖广总督麾下护卫锦衣百户李虎身死,南京镇守太监汪直奉命率领一千神机营将士前来湖广清剿反贼。
只是队伍刚刚到达湖广后,这一起震惊朝堂的事件便宣布告破。
经湖广的地方官员查实:此事是一伙名为过山龙的山贼所为。现今已经被湖广总兵率军队清剿完毕,而贼首过山龙被官兵当场斩杀。
汪直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真相,但亦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敢于袭击总督卫队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现在湖广这边咬定是已死的过山龙所为,即便朝廷对这个结论心存质疑,那么亦得由他或湖广总督刘忠查实此事。
一千人的队伍在这种高温天气行军,无疑是一种折磨。
由于汪直此次是顶着钦差身份而来,所经的府县都需要提供补给,让他们不需要忍饥挨饿。只是湖广终究不是繁华的东南,故而府县间的距离过远,致使时常要风餐夜宿。
“大家都走快点!过了这座桥,前面便是安陆地界了,到了安陆城,咱们就能好好休整了!”神机卫千户李伟看着地图,便对众将士画饼道。
队伍已经在野外扎营好几日,而今得知很快能够进城休整,特别不少年轻士兵有那方面嗜好,致使行军速度明显提升。
前面的吊桥似乎是新建不久,虽然看着很结实,但桥面离下面的河道有着十余米,所以很是瘆人。
汪直骑着马走在队伍后面,此时掏出笔在纸扇上写道:“奴婢率部已入安陆,沿途风光甚佳,然惜腹中无墨。世上皆称王越诗文一绝,想必其谪居安陆期间作诗颇多,定为陛下搜罗王越旧作,若得佳句定借花献佛于陛下!”
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前面的吊桥突然出现火势,伴随油渍烧得噼啪作响。
“有人纵火烧桥,快离开桥面!”
“这里肯定有诈,大家速速戒备!”
“敌袭,敌袭,快保护镇守大人!”
……
这支队伍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袭击,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状况,特别有大量箭矢从山坡上飞来,落在后面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由于桥面出现火势,随着吊桥的绳索被这团大火烧断,桥面来不及离开的将士和马匹发出嘶吼声,而后宛如饺子般落向下方的河道中。
滚滚的河道,而今从这里跌落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千神机营将士被断桥分成两部分,前面是由神机卫千户李伟所率的七百精锐,后面则是汪直所率的三百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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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通过断桥将他们这一千神机营将士分割成首尾不能兼顾的两伙人马,而今遭到攻击的却是汪直这一支小股部队。
“该死?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山贼?”
神机卫千户李伟隔着断桥看到汪直这边遭到攻击,虽然是心急如焚,但现在根本无法回援,只能愤恨地看着自己部下纷纷倒下道。
咻!咻!咻!
山坡上出现了一大帮蒙面人,面对截留在这边的三百神机武将士当即进行射杀,漫天的箭矢宛如雨滴般落下。
噗!噗!噗!
神机营的队伍已经大乱,留在这里绝大多数都是火铳手。由于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装填弹药,此刻简直成为了活靶子。
啊!
一个神机营的小头领避之不及,大腿处被箭矢射中,刚刚喊叫一声,一支箭矢从后面射穿了心脏,顿时一头栽倒在地。
汪直的反应还算机敏,一支箭从他的脸颊划过之时,便丢下自己手中的纸扇和笔,当即从马背翻身逃离开来。
幸好他逃得快一些,他这位钦差遭到弓箭手重点照顾,刚刚的位置飞来大量的箭矢,而他的坐骑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是有几十名射得不及时的神机营将士,却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击,便已经中箭倒地,不少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这是疯了吗?这还是大明?”
“该死,这些人通通该千刀万剐!”
“我们是钦差卫队,你们是想要抄家灭族吗?”
……
面对漫天飞来的箭矢,南京神机营的将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纷纷躲到树后面或爬到草地上,有一个将领忍不住朝着山坡喊话道。
这里有着钦差在这里,而他们是堂堂的钦差卫队,结果这伙蒙面人竟然胆敢袭击他们,这世界仿佛是疯掉了一般。
箭矢无情,仍旧宛如雨点般落下,却是没有因为他们亮明钦差身份而收手。
噗!噗!噗!
由于这里的地面比较平坦,加上周围村民在这里打柴勤快,故而这里根本没有多少障碍物,致使暴露在外的神机营将士纷纷中箭倒地。
汪直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此刻看着纷纷倒下的部下,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得怀疑这还是大明的湖广吗?
其实他还是麻痹大意了,毕竟湖广终究是大明的地盘。
即便有不法官绅多敢袭击率领人数仅一百多的总督队伍,但刘忠身死会让朝廷清丈田亩的计划戛然而止,所以这伙人确实有理由冒这个险。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率领足足一千神机营而来,这伙人竟然亦敢伏击自己,这伙人简直已经是无视朝廷了。
“杀!”
山坡上的伏兵至少有上千人,在箭矢的掩护之下,突然冲下来几百持刀的蒙面人,顿时是喊杀连天。
噗!噗!噗!
汪直这边面对突然杀下来的蒙面人是反应不及,躲在前面树木的神机营将士率先遭到斩杀,而这伙人的杀人手法显得十分的老练。
砰!砰!砰!
汪直所率的南京神机营发现这伙人朝自己扑来,却是早已经装填弹药完毕,便是纷纷举起火铳扣动扳机进行还击。
噗!噗!噗!
冲下来的蒙面人避之不及,前排的冲锋人员纷纷中弹倒下。
啊!
一个蒙面人的脸上被铅弹打烂,当即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打滚。
南京神机营其实拥有很强的战力,若不是中了圈套被截成两段,神机营指挥使李伟所率的精锐在这边的话,绝对可以对这伙蒙面人实现反杀。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而今他们虽然拥有改良版的三眼铳,但仍旧奈何他们人数处于劣势中,而今敌军更是杀到了下来。
“杀了这个死太监,本……本当家纹银百两、青楼头牌一个!”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持着长刀,却是发起悬赏地道。
砰!
话音刚落,一个铳声从树上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一个瘦小如猴子般的年轻人已经躲在树冠上,在这个头领发出悬赏的时候,便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噗!
这个头领应声倒地,眉心间竟然多了一个弹孔。
“千……”
“大当家!”
“千……大当家!”
……
周围的蒙面人看到头领中弹倒地,当即便是惊慌地围了上来。
“撤!”汪直意识到刚刚被小猴子射杀的并不是山贼,这伙拥有精良武器和战斗力的蒙面人分明就是卫军,当即便选择撤退地道。
在逃离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一支插在草地上的箭矢,便将这支箭一并带走。
“兄弟们,千万别让他们逃了,我们要为大当家报仇!”那边的蒙面人看到汪直要撤离,当即有头领站出来指挥道。
咻!咻!咻!
后方的弓箭手显得训练有素,在看到神机营将士已经暴露出来后,当即便纷纷对这帮人进行射杀。
噗!噗!噗!
由于现在天气闷热,加上此次是在大明的腹地执行任务,故而神机营的将士都不愿意披甲,此刻却成为活靶子般纷纷倒地。
砰!砰!砰!
神机营在逃跑的时候,亦是不忘记对逃兵回击。
汪直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狼狈的仗,看到仅剩的二百人又折损过半,当即是恨得咬牙切齿。
噗!噗!噗!
倒不全是神机营的将士倒下,随着神机营的将士不断往后面射击,亦是有不少追过来的蒙面人倒地痛苦呻吟。
只是蒙面人终究是占着人数的上风,加上神机营的人数过少,手中改良版三眼火铳的杀伤力大大下降。
“汪公,卑职愿下辈子再为您效力!”神机卫百户李昊决定借着地形断后,便对汪直言真意切地道。
汪直上了马,看到忠于自己的部下要死在这里,心里暗暗发誓让这些追杀的人和幕后指使通通下地狱。
没逃出多远,便已经传来李昊惨死的声音,追兵的速度比预想要快得多,这伙蒙面人绝对不是什么山贼。
亦算是天不灭汪直,在逃往前面的山头的时候,道路的前面竟然出现一座废弃的旧桥,而旧桥又被破柴人铺着木板可以通行。
汪直率领残部弃马过桥,赶在追兵到达前毁桥。
虽然逃出了生天,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所率的三百神机营将士竟然只剩下最后几十名残兵。
汪直从十六岁便开始正式领兵,年纪轻轻就掌控西厂,结果在大明的地界中竟然遭到自己人伏击,忠于自己的部下纷纷战死,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窝囊之事。
“安陆卫,老子不灭你誓不为人!”汪直紧紧地攥着那一支从战场捡来的箭矢,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地道。
原本要一天半的路程,结果汪直及神机营将士带着满腔愤怒赶路,次日清晨便已经来到了安陆城。
“什么?你们遇袭?”刘忠得知汪直所率的一千神机营将士竟然在安陆州地界遇袭,亦是大为愤怒地道。
其实上次他遭到的情况比刘忠还要惊险,当时亦是锦衣百户李虎冒死带着他杀出重围,依靠河边的渡河船才侥幸逃过追杀。
不过那时他遇到的规模亦是要小上很多,当时他所率领的一百多名护卫,而遭到的人马只有近三百人左右。
当然,他其实亦是说不清当时对方来了多少人,总之那个时候他感到非常惊慌,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要死在那里了。
“你虽是南京守备,但管不到湖广地界,并无权清点我们安陆卫的将士!今陛下大婚在即,而听闻西山现金凤,本指挥使已指派安陆卫全部将士前去抓金凤,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汪直找到安陆卫指挥使孙隆想要彻查安陆卫将士,结果遭到指挥使孙隆的严词拒绝。
安陆卫指挥使孙隆是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生,长着一双小眼睛,身上透着一身痞气,根本不像是一个带兵的将领。
只是这便是大明军队常有之事,跟很多世袭的武勋一般,地方卫所同样有很多世袭的指挥使、同知、千户和百户。
这些人仅仅依靠着血统,加上多熬几年的资历和运气,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卫指挥使。
刘忠隐隐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而今孙隆打着这个名义,还真不好强迫孙隆将安陆卫召回,不由得扭头望向汪直。
汪直知道此次遇袭跟安陆卫脱不了干系,而今只有迅速查明他们将士缺员情况,这样才能以此为突破口揪出幕后之人替阵亡的神机营将士偿命,亦能为陛下揪出湖广的毒瘤。
面对这位指挥使的阻拦,汪直冷冷地道:“本钦差不是跟你商量,即刻按杂家的命令去办,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少拿身份来压本指挥使!不怕实话告诉你,本指挥使在朝中有人,若敢阻挠本指挥使替陛下抓金凤,你就等着再回去做你的奉銮……”孙隆冷哼一声,却是完全不将汪直放在眼里地威胁道。
砰!
一个小猴子般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火铳,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枪口当即冒出了一股青烟。
噗!
刚刚还在嚣张的安陆卫指挥使孙隆的眼睛瞪起,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突然飞来的铅弹,却是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间炸裂开来了。
啊?
刘忠看到中弹后仰倒在血泊中的孙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震惊地望向这一位大明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