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五分钟一过, 水龙盾散落在地,很快被沙漠吸收殆尽,只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

四周静得可怕,即使408的三人踏入了绿洲之后, 也听不见一点生息。

静, 死寂。

夜晚的风似乎被定格在远方, 空气依旧沁心的冷, 可冷得焦灼,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填充空气, 将其搅浑, 散发出了特殊的气场。

她们本不该进来的,408明白这一点, 这片绿洲明显得有着不对劲的诡异之处。

可她们不得不进来, 拿不到两块标记物,这场比赛就失去了意义。

意料当中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没有出现,507剩余的三个人竟光明正大地站在水潭对岸。

几人相对, 那娇小的巫师站在队首。

昏暗的星光之下, 她抬手摘去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苍白清秀的面容。

亡灵巫师似乎总是这样, 肤色偏白,给人以冷淡的感觉。

她和严煦四目相对,半晌,静静开口, “就算知道危险也来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身上也只有一块对吧。”

这问句被她用陈述的语气说出,在这寒冷的夜晚中, 平静得诡异。

严煦没有回话,巫师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兀自点了点头,“那么,就开始吧。”

她缓缓举起法杖,法石骤亮,当法杖再次落地,两队之间相隔的水潭忽地开始冒起了水泡。

从一两颗到十数颗,最后连成一片,原本平静水潭成了沸水,水翻腾的声音不绝于耳,吵闹而锐利。

沈芙嘉当即侧移一步,挡在了严煦面前。

倏尔,在滚水的高潮顶端,有什么东西从水下猛地破出,在半空呈现一团黑影,随后,接二连三的黑影跟着破水,半空当中如压上了一块浓郁的黑云。

方才静止的风在这一时刻忽地大作,十数米高的胡杨开始摇曳,枝叶被风拉扯地簌簌作响,沙子卷在风里,打在防护服上,发出近冰雹般的重响。

那团黑云于半空旋转成圈,似凝似散,严煦先给宓茶套上了护盾,她和沈芙嘉两人则站在前方。

旋绕着的黑云当中,忽地传出了一阵嘶哑的尖叫,像是女人的呐喊,又仿佛男人的哭泣,这声音用鬼哭狼嚎来形容毫不为过。

宓茶倒吸了口凉气,她的耳膜被这声尖叫震得微酸,一种属性相克的天敌气息让她脸色有些发白。

亡灵巫师,和牧师天生气场相反的角色。

体内的能力耗费了八成有余,当牧师的气场处于弱势,她将成为被压制的那个。

旋转不过三圈,自黑云当中,忽地分出了一道细影,在哭嚎中冲着下方的三人冲去。

对着面门俯冲而下,沈芙嘉终于有一瞬间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模样。

那是一张人脸,没有脖子,脸皮松垮得仿佛一撕就掉,眼睛部位呈现两个黑黢黢的凹洞,下巴仿佛脱臼,垂在脸部下方,但口中的每一颗牙齿都清晰可见,锐利而尖长;脸后拉着一串黑雾,潦草地充作躯体。

这无疑是一只充满了戾气的亡灵。

第一道窜出的亡灵,犹如发令枪打响,无数的黑影紧接着从云中四射开去,像是有人踩了一滩水坑,水花于是四溅飞射,它们哭嚎着、尖啸着,在分散开来之后,朝着统一目前冲去——408所在之位。

亡灵飞蹿盘绕,最后在三人之外形成了高达十数米的包围,如高速转动的铁桶一般牢牢地将人锁在里面。

这就是为什么507的童泠泠和重剑士都没有再打近身战,一旦她们靠近408,同样也会被这些亡灵中伤,成为秃鹫之下的腐肉,被一口一口地撕扯啃食。

近百道亡灵将三人困在其中,它们围成高筒形状之后,不停地高速旋转,刺耳的尖叫声吵得人耳膜欲裂。

宓茶稍一恍惚,分心之际,自背后掠来了一道黑影,那张惊悚诡异的脸撞在她的护盾上,漆黑的眼洞直直地盯着宓茶,虽然没有一击击碎护盾,但这种冷不丁地出击方式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在撞击宓茶无果之后,黑影立即飞离,又一次融入旋转的围桶当中。

没有护盾的严煦和沈芙嘉状况就没那么好了,一左一右两道黑影掠向沈芙嘉,它们并不强攻,只是在擦过沈芙嘉身体的时候大张着嘴巴,从她身上撕咬一块皮肉下来,接着又回到列队当中。

沈芙嘉挥剑欲斩,却惊愕地发现,这些亡灵的有着和严煦水箭一样的特性,普通的物理攻击在它们毫无效果,黑雾一斩即断,一断即合,唯有劈碎那张脸时能够让它们消停一段时间。

这般秃鹫似的攻击,让人猜不出下一瞬亡灵会从哪个方向袭来,是身后?是头顶?亦或者是脚下……

它们顶着那张松垮如树皮的脸哭丧合唱,所发出的声音令人无法集中精神,在人注意力最涣散的时机骤然俯仰冲来,用血盆大口带走一块皮肉。

宓茶的护盾为她抵挡了八.九次攻击,因为数量的庞大导致亡灵的质量并不算高,但对于没有护盾的沈芙嘉和严煦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灾难。

尤其是沈芙嘉,在这一刻,她不仅要护着自己,更要护住开始吟唱咒术的严煦。

三人背靠在一起,沈芙嘉一边挥剑抵挡,一边扬声询问,“严煦!”她撑不久了。

严煦意会,她低喝一声,来时酝酿好大半的咒术在这一刻亮起了法芒。

她们不是无备而来,从一开始就把材料准备就绪。

崭新的法杖散发出蓝色的光芒,那光芒越亮越盛,从令法石通明到了令整根法杖都散发出了蓝光。

隔着层出不穷的亡灵包围圈,将将平息下去的水潭自中央泛起了一层涟漪。

它静静地往外扩散开去,像是一片落叶悄悄落在了水面上,安静而柔和。

然而,当涟漪最外一圈抵到水潭岸边时,忽地,自涟漪起始之处轰然有一道壮硕的水龙冲天而起,它带着大半潭水从潭中隆隆而起,自十丈高的空中弯向亡灵的包围圈,沉重地砸落下去。

这一砸宛如流星落地,磅礴的水柱将高筒般包围的亡灵们砸得四分五裂,水花迸溅,亡灵飞蹿,一切都在这一击后炸裂开去。

但这未完,一旦水流平息,那些亡灵依旧可以重组回来,这个时候就不再是严煦的个人工作了,半个月前,她和沈芙嘉两人练习已久的团技第一次崭露头角。

在水花迸溅的那一霎,沈芙嘉高喝一声,左脚为轴,右脚扫地半周,她手上的轻剑绽放出耀眼的蓝光。

宓茶心领神会,同时吟唱增幅的咒术,将余下的所有能量全部注入其中,35%的单体增幅当即套在沈芙嘉身上,配合着她的动作。

蓝白两道光芒在此时大盛,白色的法芒顺着宓茶的法杖流入沈芙嘉的身体,最后通向那柄长剑,使得蓝光变得澄澈、通明,这个本就低温的夜晚变得愈加寒冷。

北风呜鸣,隐约有白霜将风丝丝缕缕地冻白,那如喷泉般迸溅而射的水还未落地,便倏地凝结。

水结成冰,水又裹着那些被击散的亡灵,在冰雪降临之时,自沈芙嘉为中心以外形成了一副副奇异的冰塑,那些亡灵混合着水,被冻在冰中,像是有谁按下了时空的暂停键,将一切都封存静止,只余洁净的冰棱。

这便是沈芙嘉和严煦配合依旧的技能:冰封万里。

即在严煦大范围水系咒术的基础上,将直径三十米的地带完全冰冻,这是双方效果的叠加,弥补了严煦缺乏强攻的不足,也为沈芙嘉的攻击范围拉大了距离。

最关键的是,由于这一招是两人通力合作完成,所以虽然总能力需求很大,但平摊到两人身上之后,消耗完全比单纯释放水龙盾或是雪胎梅骨要小得多。

今天的冰封万里只完成了前半段,但仅仅是前半段,也足够冰封住近百只亡灵。

辅助完沈芙嘉之后,宓茶的能力彻底告罄,整整两个小时,她的法杖断断续续地白光就没有停过,总输出在严煦的两倍以上。

她面色发白,提着法杖的姿势变成了拄,双手一同靠着法杖维持站姿,小臂微颤,胸口一阵恶心。

看来不止是告罄,而是透支。

这一场比赛她虽然还没死,但对于团队再无作用了。

沈芙嘉抿着嘴巴,她怕自己稍一张口就止不住地喘气,被对面看出破绽。

消耗殆尽的不止宓茶,她也如此。

在经过和弓箭手、童泠泠、重剑士三人缠斗之后,沈芙嘉不断掉血耗能,在即将结束的时候,配合严煦完成这一招冰封万里后,她已是油灯耗尽,再无力气。

严煦的情况是三人中最好的一个,可同样不容乐观。

光阵、水针、四个随身盾、水龙盾,这四个咒术把她的能力堪堪掏空,体内只剩下半成左右的能力可用。

但好在,她们将局面遏制住了。

百鬼已破,那些面目狰狞的亡灵被锁在冰中,动弹不得。

这些亡灵看着密密麻麻,极其唬人,但要知道,连陆鸳也不过只能召唤出两只亡灵而已,难不成507的巫师在短短半个月内进步如此之巨,已经超越了陆鸳的水平?

自然不是。

当数量上升,质量定然随之下降,这些亡灵的单体攻击并不强悍,也不存在防御意识,属于最低级的亡灵,被这么一冻,绝无反击之力。

况且,按照之前507巫师死守绿洲不肯往踏出一步的态度来看,这些亡灵已是费了她全部心血,将其所有都赌在了这一招上,再无它力召唤。

“看来是我们赢了。”严煦屈指,将因汗水而滑落的眼镜推回,平视着看向对面,“还有十分钟比赛就将结束,你们组最强的杀招已经被我们破了,你们该明白,剩下两个攻科是近不了我的身的。”

她往前迈了一步,“把标记物拿出来吧。”

局面似乎已经有了定论,可奇异的是,在最强杀招被人攻破之后,507三人并未有丝毫的惊慌之色。

娇小的巫师半瞌着眸,随后,不需她多言,一旁的重剑士默默丢下了重剑,自发地提步走向了水潭。

她站在潭边,不过多时,脚下亮起了一圈猩红的法阵,那光芒红得渗人,如血痂般的色泽,让人本能地想要移开视线。

“不好!”宓茶头一个叫了出来,“这是献祭!”

巫师不是弓箭手,可她却捡了弓箭手的武器,先前巫师射出的那两只箭矢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逼迫严煦使出水龙盾用以消耗能力;

比赛时间紧迫,可507却没有一开始变使用献祭,同样是为了进一步消耗408的能力——一直等到现在,等到她们一步步蚕食掉408全员的能力之后,再一击必杀。

话音刚落,红光大作,那名重剑士胸口的血条以飞速被抽干,她软到在地,与此同时,原本被封在冰中的亡灵们像是嗅到了鲜肉的野兽,黑色的体表覆上了一层淡红。

它们开始膨胀、开始嘶吼,最后响起了一声碎裂的声音。

冰碎——

沈芙嘉微怔,她看到了对面507漠然的脸,在同伴死亡之后,她们表现得竟如此淡漠。

童泠泠弯腰,抱起了巫师往回退了三四十米远,两人对于自己组员的死亡没有丝毫的动容,显然,这是她们一开始便商量好的计划。

冰棱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笼中的恶鬼一个接着一个破冰而出。

它们吸食了人血,暴戾增重,像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样在空中寻找可以吞食的血肉。

童泠泠带着巫师离开,这只能说明一点:

现在的亡灵已经不是召唤者可以控制的亡灵了,它们彻底失控。

她们放出了连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恶魔,童泠泠所存在的意义不再是战斗,而是保护组长不被自己的恶犬反噬。

这是何等极端的战略,哪怕牺牲同伴的性命也要取得胜利。

沈芙嘉几乎立即联想到了第一次练习赛时,宓茶所说的那句话——

「把我的血换给你」

此时此景,刚好反了过来。

这样的反差,让她忽地一冷,又有些晃神。

和宓茶相处太久,她渐渐习惯了被温柔包裹,而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何等模样。

换做是一个月之前的沈芙嘉,在看到507这一操作时,绝不会有如此的情绪波动,她只会佩服、赞叹507的果决。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受宓茶影响太深了。

被活人滋养的亡灵不再哭嚎,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为发现了新的食物而兴奋的喘息。

在第一时间,它们看见了下方的408三人。

沈芙嘉抬起了剑,可小臂微颤,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力竭。

她没有力气再战了。

沈芙嘉余光瞥向严煦,然而这一回,严煦没有下达清晰的指令。

三人皆是强弩之末,无计可施。

严煦少见的慌了,这份慌不仅是因为这场比赛她已无制胜之策,更也是她想起了上一次407和507对战的结果:

四十分钟灭队。

陆鸳能轻松灭掉的队伍,可换到了她手里,别说灭队,就连保全自己的队友都做不到!

她真的永远无法超过陆鸳么。

这份情绪无疑使得严煦的精神情况陷入了更加糟糕的境地,微风细雨所耗费的精神力实在太大,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亢奋,用力过后会困倦、会松懈,这是机体的自然反应。

支撑到了这一步,严煦的精神力量已经脆弱不堪,她的大脑开始紊乱,越想让自己冷静思考,越是陷入在“我为什么永远比陆鸳差”的挫败不甘中无法自拔。

瞳孔涣散,她累得混沌。

“严煦,冷静!”沈芙嘉观察到了她的情绪,一巴掌拍在了严煦的肩头,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

就在严煦的身后,一只迫不及待的亡灵迅猛下冲,利齿将将和严煦的肩膀擦过。

严煦一惊,连忙回神,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见她稍有稳定,沈芙嘉和宓茶这才松了口气。

败人无妨,可别败了己。

短短的半分钟内,这些亡灵开始重聚,它们又一次于半空盘旋,重复上一次的动作,如旋转的高筒一般团团困住了三人。

这一次不同的是,这旋转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沈芙嘉尝试着用剑将壁劈开,可剑尖稍一触碰飞速旋转的灵筒,竟然溅出了几点星火,发出了金属的碰撞之音,毫无突破。

“不行,物理攻击没有效果。”沈芙嘉大急,说话之间,从壁中窜出了一只血色的亡灵,她本能挥剑抵挡,可和之前一斩就散的亡灵不同,经过人血滋养的亡灵竟然长大了嘴巴,直径咬住了剑身。

愈来愈多的亡灵随之加入,它们或咬着剑和法杖不放,或直接袭击人体,力道大到能扑得人后仰。

这无疑是可怕的场景,犹如头狼咬住了枪.管,随后群狼尽扑。它们没有痛觉,不惧怕死亡,寒光烁烁的利刃在它们眼中就是蛋糕上的巧克力牌,毫无威力。

沈芙嘉被两只亡灵咬住了剑,它们力道大得可怕,俯冲下来的力气推得她踉跄,几乎跌倒。

短短几十秒内,三人的血量下降了许多,这种如马蜂般密密麻麻围上来啃噬的情形,实在令人牙酸。

严煦哪里不懂得这个时候需要法术攻击,如果她有余力,她一定会开启水龙盾,可他此时不仅能力耗尽,而且筹备时间也无。

眼看比赛时间只剩下了几分钟,她额上冒出了细汗,心中乱成一团,一个法师也只能挥舞着法杖驱赶恶灵。

“严煦!”混乱当中,一直沉默的宓茶忽然开口,她一边用法杖抵着一只恶灵的嘴,一边扭头问严煦,“你之前在石群设的光阵,能移到这里来么!”

“光阵?”严煦摇头喊道,“那不是光系咒术,没有杀伤力,只是普通的照明而已。”

“试一试!”

严煦一愣,宓茶的语气如此笃定,叫她的心神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也罢,那就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赛初释放出来的光阵一直被搁置在石群中,需要等待严煦的催动才会发亮。

她将其召回,半分钟的运输时期内,宓茶所幸扑在了严煦背上。

这一场比赛她们注定无法全员存活,她的能力已经耗尽了,体力上也无优势,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还有能力的队员挡下伤害。

这短短的半分钟,宓茶的血量从满血到了半血,最后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她双手一上一下,捂着严煦的额头和脖颈,脸贴着严煦的后颈,将其死死护在身下,背后是疯狂啃食的十数只恶灵。

这无疑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在血条即将归零之前,一圈小小的黄色法阵浮现在了几人脚下,严煦松了口气,眉宇轻松了两分,“好了!”她扬声喊道,从紧张地吟唱中脱离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背后的宓茶为她背负了什么。

尽管这么形容不甚妥当,但当她回眸,看见撕咬着宓茶后背的数只黑红色的恶灵时,她不可抑止地想到了两个字:

母亲。

这像是地震当中,将孩子护在身下的母亲的行为,让她大脑发麻,愣怔了片刻。

宓茶是408当中年龄最小的学生,大多时候,她显得天真而稚气,可有些时候,她出乎意料的成熟。

那或许不是成熟,只是发自内心的善良,于是显得她大局观极强。

在年轻人高喊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要我退!”的时候,宓茶保留了传统的谦卑和温驯。

这和她的成长环境息息相关,她的家庭带给她温暖,她因此也习惯用温暖待人。

宓茶从没有遇见过恶意,她才十七岁,在十七岁之前所接触到的孩子,是鲜少满心恶意、心肠歹毒的。

沈芙嘉不屑过她,柳凌荫刻薄过她,严煦冷淡过她,但稍一和宓茶接触,这些负面情绪就全部烟消云散。

没有人会故意针对一个温柔的人,十七.八岁的年龄,谁和谁也没有血海深仇、杀父之恨。

在这个崇尚睚眦必报、半步不让的年代里,总有人还愿意包容,还愿意做一个被人嘲讽的圣母。

处事态度的选择是自由的,但这些人总会得以脱颖而出,毕竟,唯行善以致远。

百倍奉还,不过是形容小人的词汇,既见不得光,也上不了台面。

严煦在微微愣怔后即刻回神,这时候没有时间伤感,法阵开启,光束直冲云霄,刺眼的白色一瞬间吓得恶灵们四散开去,像是往蝙蝠洞里射进了一束强光,铁桶般的包围出现了裂缝。

光明与黑暗,永远是相生相克的天敌。

整整一个礼拜的反应训练效果是巨大的。

这一场练习赛的宓茶的表现和出战场时截然相反,她开始保持冷静、开始能够在危急关头思考。

她迈过了恐惧一关,将心态彻底放平,相信身上的防护服能保她无虞、身旁的同伴能带给她胜利。

“时间不多了,快去出口!”宓茶忽地拉开衣领,她从内衣里取出了一直保管着的标记物,麻利地扔给沈芙嘉。

沈芙嘉下意识接过,随后才反应过来,“茶茶,你做什么?”

宓茶有些腼腆地低头,道,“我跑也跑不快,留在这里,让它们吃一会儿,免得光灭了之后它们来追你们。”

“不,一起走!”沈芙嘉去拉她,被宓茶挣脱开来。

她站在光束之中,蹙着眉,无奈地笑了,“嘉嘉,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听话呀。”

她后退了半步,和她们划开了距离。

“快走吧,我们还没输!”

严煦和沈芙嘉对视一眼,末了,严煦咬牙,拉住沈芙嘉的手,从包围圈的缺口往外狂奔而逃。

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沈芙嘉一边跑,一边控制不住地扭头回顾。

宓茶发现了她的目光,于是弯眸,抬起了小臂和她微微挥手。

那束光芒包裹着她,使得少女并不算出众的外表在这一刻变得圣洁而明媚,她的轮廓被光芒柔化,可唯独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

沈芙嘉呼吸一屏,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宓茶离她好远。

像是偶尔降临人间的神邸,在走了一遭凡尘之后,又踏光回天。

她仁爱世人,可又在回去时不含丝毫不舍,和来时一样笑着。

光束持续了三分钟后缓缓熄灭,沈芙嘉和严煦已经远离了绿洲,可她稍一回眸,隐约还能听见恶灵们如丧尸般啃食的声音。

黏黏糊糊,让人恶心,蛆蝇一般覆在她的圣女身上。

有无数的瞬间,沈芙嘉冲动得想要反身回去,可又有无数的瞬间,她脑子里回响着宓茶无奈又轻柔的那一句:

嘉嘉,听话呀。

她闭了闭眼睛,摒弃一切杂念,骤然提速,扯着严煦朝着出口跑去。

这一战不能输。

而此时,离考试结束还剩三分钟。

但事情万没有就此结束。

507的巫师已经能力耗尽了,可童泠泠还有70%的血量。

在离出口还有一千米时,一柄巨斧从天斩到了沈芙嘉和严煦脚前,溅起黄沙无数。

武器落下,人影随至,少女从侧方掠来,单手撑住巨斧的长柄,右腿旋踢在沈芙嘉的胸口,止住了通往出口的路。

沈芙嘉心情正差,被踢得后退两步后当即拔剑,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童泠泠,一边对着身后的严煦道,“你快去出口,我来对付她。”

说着,将手中的标记物丢给了严煦。

严煦没有迟疑,立即朝着出口前进。

童泠泠目光瞥见了她手中的标记物,转身便追,她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夺物。

然而,刚跑了半步,速度比她更快的一道人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星光之下,沈芙嘉的面色委实不算柔和。

那张脸上双眉紧锁,黑眸冰冷,一改沈芙嘉在外的形象,显得冷酷而戾气四横。

“你在生什么气。”看在同班两年的份上,童泠泠稍微多话了两句,她依旧面无表情,和寻常没有两样,唯有双眸当中藏了些许烦躁。“现在你我都损失两员,还未输,你有什么可气的。”

她还没有因为没有拿到胜局而生气,沈芙嘉倒是先凶上了。

沈芙嘉不答,她提剑而上,童泠泠一怔,一个轻剑士竟然敢和她打近身战。

她冷哼一声,来得正好,这一场她几乎全程被严煦钳制,除了秒杀柳凌荫以为,一身的力量毫无施展之处。

战斧横转,划出一声浑厚有力的破空之声。

沈芙嘉手中的剑就此一收,出剑不过是假动作,一柄轻剑是挨不住战斧几次的,她只能取巧。

战斧既横,她脚尖便点上斧背,一个燕子翻身,她就着斧面为支点,从童泠泠头顶翻过,腰肢反凹,在她背后将剑送出,直击后心。

童泠泠反应不慢,顺势俯身回转,长斧对准沈芙嘉脖颈砍去,沈芙嘉此时身形完全倒转,如果随着重力下落,无疑会就此被战斧砍断脑袋。

她当即改变姿势,修长的腿前伸,一脚踢在童泠泠额上,就着这点反作用力,把自己往后方送出了一丈有余,安然落地。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分钟。

拉开了距离的两人目光在空中交织,随后,同时起跑,朝着出口而去。

结束时不赶到出口,则算作死亡。

在标记物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两队谁都不敢浪费这一分。

童泠泠的负重比沈芙嘉要小上五公斤,然而狂战士的速度天生不比轻剑士,两人的速度持平。

这到底不是田径比赛,童泠泠眼见沈芙嘉又超越她的趋势,立马反手挥斧,相距如此之近,沈芙嘉的防备从未卸下,甫一看见战斧朝着自己袭来,她脚尖一转,侧移了两步,随后剑尖挑起地上两块小石,如甩冰锥一般朝着童泠泠的喉管打去。

两人边跑边战,边战边跑,在出口仅剩五十米的地方时,沈芙嘉看见了严煦正和对方巫师撕打在一起。

两个队长率先抵达出口,作为法学生,她们的能量耗尽之后无法进行斗法,索性直接肉搏,打得毫无章法,又打得极其热闹。

沈芙嘉眯了眯眸,这样不行,一旦童泠泠加入,她无法护住严煦,必须在这里把童泠泠拦下。

思及此,她再不管什么体面,一个侧移,从后忽然用小臂勒住了童泠泠的脖子。

童泠泠暗恼,巨斧反转,对着身后的沈芙嘉砍去。

在斧刃近身之前,沈芙嘉一脚踢在了童泠泠的膝窝上,防护服只能识别武器、法术类的攻击,对于贴身格斗几乎不起作用的。

柔软的膝窝被这么一踢,任谁都受不了,童泠泠吃痛,闷哼一声,被踢得屈膝跪倒在地。

沈芙嘉趁机压在了她的身上,小臂扼着她的喉管,双眸在夜中发出了近乎血腥阴鸷的光芒。

“老老实实的别乱动。”她大睁着眼,喘着粗气开口,“有防护服在,你最多砍掉我的血条,可我这一肘下去,能要了你的命。”

尽管明白这不过是威胁的狠话,为了一场练习赛,沈芙嘉绝不可能闹出人命,可在那双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眸下,童泠泠依旧一颤。

喉咙被扼,呼吸阻塞,她的脸开始不正常的涨红。

“可惜…你不…敢。”铆足最后力量,她猛地翻身,仗着狂战士的体格比轻剑士强壮,将沈芙嘉掀翻在地。

战斧高举,在寒冷的沙漠中,竟硬生生带动了四周空气升温。

这一次,她势必要了沈芙嘉的所有血量。

沈芙嘉挣扎不停,她双眸大睁,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童泠泠,她不能输,她不能在最后一刻成为507的加分。

第一次练习赛失败后柳凌荫的嘲讽和宓茶抱着法杖睡在训练室的脸在这一刻倏地闪现。

她不要输,不要输,不要输!

自丹田爆发出一声高喝,沈芙嘉的腰腹爆发出全力,闭着眼睛,猛地一头狠狠撞在了童泠泠胸上。

童泠泠被撞得胸骨一痛,手中的战斧偏斜,当她调整姿势重新下劈之时,忽然之间,身下的黄沙悉数退去,周围的场景如被雨刮器刮过的灰尘,全部消失。

几人上方,传来了机械的女音:

“比赛结束,现在开始统计比赛结果,请场上的同学不要随意行动,超过比赛时间行动的,将作违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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