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疾

自从王惊蛰满月后,宁西的喜事好像就变多了似的。先是吴家的小儿子考进了帝都的大学,再是林家的女儿结婚,接着是王惊蛰家隔壁的李婶婶家修了新房子,然后是宁西的宁云寺重修扩了五百多平,再然后是宁西的安远河修了河堤放了两千尾鱼苗,最后是镇长的两个儿子双双娶妻。慢慢的,王惊蛰学会了爬,呜呜哇哇的说话,王钰麟也如愿以偿地抱到了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婶婶家那株百年梧桐悄悄落下的梧桐叶飘到了王惊蛰家里来。朱蔓婳从集市上买了两只小松狮和一只小橘猫,杨蓉蓉最初还担心这三只小动物可能会伤到王惊蛰,不过当她看见三只小动物跟在王惊蛰后面一起爬时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三只小动物跟在王惊蛰后面晃着脑袋摇着尾巴,王惊蛰呜呜哇哇,它们就跟着喵喵汪汪一时间竟然以为王惊蛰像只小狗。

这天,王祁山与王惊蛰独自在家。杨蓉蓉因为要对账要去昌西一趟,朱蔓婳带着王钰珹去了宁云寺。王祁山抱着王惊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三只小动物趴在凳子旁边懒洋洋的打着盹。晒了一会儿王祁山拿出了一个铁质的雕花匣子,他从衣服内包里取出钥匙把它打开,匣子里装着一朵玉质的青色莲花和一卷白玉制成书简。它们被擦拭得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知道它们的主人很喜欢它们。

王惊蛰的眼睛自从那铁匣子被打开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那两个东西上。

“喜欢吗 ?”王祁山问王惊蛰。

“哇哇,阿巴阿巴。”王惊蛰举起小手不停得晃。

“那我拿给你看看。”王祁山把那卷白玉书卷取了出来,他把它展开,可是书卷上是空白的,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很久以前你外曾祖父给我的,就是你奶奶的爸爸。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我一直收得很好。他说以前这上面是有字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就看不见了,他自己也忘记了上面有什么东西,只是叫我好好保管。”王祁山拿着那白玉书卷,语气中似乎带着无尽的遗憾。

王惊蛰似乎察觉到了爷爷的遗憾,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白玉书卷,他似乎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惜他看不见,他伸出小手抓住了那白玉书卷的一角,白玉的触感十分温润摸起来的感觉十分好。连王惊蛰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握住书卷手指上有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下那点金色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它甚至没有引起爷孙俩一丝一毫的注意,它在王惊蛰的手指停留了大概两分钟,然后慢慢得融入了王惊蛰的手指里。

“哇!”王惊蛰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痛苦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王祁山被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还好好的小孙子怎么突然就哭了。他慌极了。

他看王惊蛰一直捂住自己的心口,便认为王惊蛰是心口疼,他不敢大意,一个小孩子突然举止反常,一定是有什么事,便打了120。

“等等啊,等等,车马上就来了。”王祁山哄着王惊蛰,又给杨蓉蓉和王惊蛰的爸爸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王祁山带上刚刚找出来的出生证明,疫苗接种证等等有关王惊蛰一切的证明,上了救护车。

王惊蛰进了急诊室,王祁山心急如焚地在外面等候,杨蓉蓉他们也急忙赶来。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朱蔓婳说,早知道就不去宁云寺了,她十分后悔。

杨蓉蓉强装冷静,她不敢去想如果王惊蛰出什么事的话她该怎么办。

众人在急诊室外焦急的等着,几个小时后,王惊蛰被护士推了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朱蔓婳和杨蓉蓉看见王惊蛰昏迷着推进重症监护室时,一下瘫在地上,杨蓉蓉捂住嘴巴,眼泪滑落出来。朱蔓婳也手足无措,只能蹲下来安慰杨蓉蓉。

朱蔓婳留在了重症监护室外,透过那块玻璃,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王惊蛰只觉得心里揪着疼。

“情况已经稳定了,只要今天晚上没事就没有危险了。不过他患的是一种很罕见的心脏病,我们已经整理好了医治方案,但他是个小孩子并不能够做这个手术,最起码要等他成年后才行。也就是这个病在他成年以前都不能彻底解决。

但这不是最严重的一点,因为只要今晚安全度过了,再谨遵医嘱,是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的。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最严重的一点是因为这个病他知道成年都将无法做剧烈运动,甚至连跑步也不被允许。也就是说他的童年会与其他能跑能跳嬉戏打闹的孩子不同,我们害怕他可能会患上自闭症或者以后被其他孩子孤立导致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这才是最严重的。希望你们能够让他健康地成长,只要他能够活到十八岁,我们就有信心去彻底解决他的这个疾病。”

医生的话在他们耳边回荡着,要到十八岁,可是王惊蛰连一岁都不到啊。他还这么小,还没有学会走路,就不能自由自在得奔跑了,就无法享受美好的童年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得残忍啊!况且就算他成年后彻底解决了问题,可是那缺失的部分要用什么来弥补呢?

那晚,朱蔓婳和王祁山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王钰珹交给王燕艳去照顾两天。杨蓉蓉在医院楼梯间里抱着自己的丈夫王燕阳哭成了一个泪人,王燕阳轻轻拍着杨蓉蓉的后背眼里有水光闪烁,最后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王惊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去了一个湛蓝广阔的湖泊,湖水与天空接在了一起,湖面上荡漾着涟漪,有白色的鸟在湖面上游泳。岸边长着有白色白色小花的水草,各***在他们周围飞舞,也有十几只长着翅膀的马在草地上吃草。岸边还生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它的叶片是如同血一般的红色,有两只金色的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在树梢上筑巢。

王惊蛰还梦到了湖中飞出一只通体洁白的凤凰,它在空中飞舞,它飞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飘落白色的花瓣,可当花瓣快落到地上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湖面上浮出了一艘画舫,在那画舫的夹板上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平展开的白玉书卷。

……

王惊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朱蔓婳和杨蓉蓉看他醒了也终于把安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管怎样至少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王惊蛰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朱蔓婳杨蓉蓉他们守了一夜,王燕阳让他们先去睡了,过会儿轮班照看王惊蛰。

王惊蛰躺在床上,他侧过头看王燕阳,王燕阳冲他笑笑,他也冲王燕阳笑笑,不过可能因为有点虚弱他笑得让人觉得心疼。

“爸爸。”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王燕阳有点激动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八个月的小孩会说话了!

“爸爸。”

王燕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住王惊蛰眼泪流了出来,他即感动又心疼。他感动的是王惊蛰这么小就会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个字,但他仍旧很感动。他又很心疼,心疼八个月就会喊爸爸的王惊蛰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命运为什么如此无情让个八个月大的孩子患上如此严重的疾病,如果可以,他愿意为王惊蛰承担这一切。

“爸爸不哭,爸爸不哭,惊蛰不痛了。”

如果刚才王燕阳是感动,那么现在则是惊喜,王惊蛰会说话了,并且说得如此清楚!他抱住王惊蛰,偷偷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爸爸没有哭,爸爸是感动,没有哭。”王燕阳把王惊蛰从新放回床上,王惊蛰有些困,很快就睡着了。

等王惊蛰睡着,王燕阳开始思索起来:惊蛰与其他小孩的教育方式一定会有所不同。就拿惊蛰八个月会说话来说,他一定是比同龄人更加聪明,如果让他在年纪小的时候便送他去学习物理或数学,未来的成就一定会很大。

他又看了看熟睡的王惊蛰,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已经失去自由嬉戏奔跑的能力了,不应该让他的童年处在高压高强的环境里,他应该自由快乐的成长。

王燕阳打算让王惊蛰自己选择。

良久王惊蛰醒了,他一睁眼便看见了四张熟悉的脸。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杨蓉蓉快激动哭了,刚才王燕阳跟她说王惊蛰会说话了,她还有些不信,现在亲耳听见了瞬间激动无比。

短暂的交流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王惊蛰所表现出的智力丝毫不逊色与正常的两岁儿童。

“惊蛰啊,爸爸给你说个事情。”王燕阳郑重道。

王惊蛰点了点头:“嗯。”

看着懂事的王惊蛰王燕阳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你的身体生了病,以后可能无法向钰麟钰涵他们一样跑跑跳跳的了。所以爸爸让你自己选择以后要干什么。”

王燕阳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孩子,毕竟他才八个月而已。

“我想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在全国观众面前表演音乐。”王惊蛰思索了一会儿。

“那你想学什么呢?”王燕阳继续问道。

“琵琶、小提琴、钢琴。”王惊蛰一口气报出了三个乐器名字。

“是不是有点多了?”王燕阳有点惊讶“学太多会很累的。”

“惊蛰不怕,惊蛰就要学三样。”

“好吧,那爸爸等过完年带你回昌西去学。”王燕阳有点无奈。

“我要在宁西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哪儿也不去。”王惊蛰不同意。

“那好吧,那我等过完年后给你请个家教老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