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晖拉着詹羽出来,两人看到叶寒和常婴正端坐在客厅里,一脸严肃。
詹羽是第一次看到化成人形的常婴,十分吃惊:“你是白虎?”
常婴扬起脑袋,十分冷傲地点点头,胸前的皮卡丘黄得刺眼。
“天哪。”詹羽惊讶地说,“好嫩啊。你行不行?”
常婴:“……”
詹羽还要说话,突然冷得连打几个颤。“……谁把空调调那么低?”他说完抬头,正看到常婴盯着自己,原本黑漆漆的眼睛不知何时颜色转淡,虽然冷酷,但在他年轻的脸上倒显得十分突兀。
“……对不住。”詹羽冷得牙关咯咯咯地响,“是我错了,我多嘴,白虎大人英俊威猛,勇不可当……冷、冷酷又强大,还有那个,倜傥风流玉树临风婀娜多姿……”
詹羽一口气乱说下去,看到自己的指尖渐渐蒙了一层霜。
好在身体很快回暖。常婴的眼睛也恢复了常态,不再盯着他看。詹羽搓搓指尖,掉下粉尘般的霜屑。容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忍不住发笑。
詹羽瞥他一眼,没再说话,将霜屑都搓在容晖手背上。
“我感觉不到冷的。”容晖说。
詹羽:“哼。”
另一边的叶寒正和方易说明整个流程。方易听得十分认真,让叶寒有种自己在教学生的错觉。
“……总之你只要放松就可以了。如果能睡着那就更好。”叶寒拿出了人皮手套戴上,手套因为沾染了许多尸水,又成了黑乎乎的样子,“我会戴着手套从你脖子后面伸进去,不会很多,一般两节手指就能把它拉扯出来。”
“坐着怎么睡着?”方易说,“而且不是很疼么,睡着了也会醒的。”
“不一样的。你睡着之后全身放松,这个过程不会受到很多本能的抵抗,我指的是肌肉。”叶寒又翻出一个小瓶子,“要不你吃吃这个?”
方易顿时警惕:“这什么?尸水?”
叶寒:“不是……总之吃下去你就能睡着。”
方易拒绝了。那瓶子和装尸水的小瓶一样,里面的液体也是黑乎乎的粘稠状态,他觉得十分恶心。
叶寒没有勉强,让他坐在椅上,自己站在他身后,低声道:“那我开始了。”
他修长手指在方易颈后缓慢摩挲、移动,像在寻找最适合下手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拿着那罐冰啤时间略长,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手指的温度比以往低一点,落在方易皮肤上并不难受,反而让方易觉得很舒服。
然而叶寒摸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动作。
常婴显然很熟悉这个过程,在叶寒不说话的时候已经起身站在了方易面前,双手按在他肩上。方易知道他是怕自己到时候会因为太过痛苦而挣扎,影响到叶寒,但看着自己眼前硕大的皮卡丘图案,不由觉得十分好笑。
“不行。”叶寒按了按方易后颈,“你太紧张了,肌肉不放松。”
“我不紧张。”
“没事的,紧张是本能反应。”常婴接着叶寒的话说,“你不知道吧,叶寒以前有一次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尿裤子了。”
叶寒:“……我没有过。”
常婴执拗地表示有的有的,差点嘛,就是没尿成的意思。
叶寒懒得理他,转头对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詹羽和容晖说,你们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方易的注意力。
容晖:“做什么?”
詹羽:“怎么做?”
常婴灵机一动:“亲一个!亲一个!”
看着那两人瞬间黑下去的脸,方易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突然就中断了,随即身体急剧痉挛,常婴几乎按不住。
叶寒已经将手指刺入他皮肤,缓慢合拢,似是抓住了某种东西。
之后数十年的余生,方易都没能忘记这一次几乎令他崩溃的经历。
在他坐下来之前,叶寒跟他大致形容过这种痛苦。如果说詹羽现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他体会到的痛苦是1,那么方易在灵魂离体的时候遭受到的痛苦就是10。方易听是听了,却没有实感,甚至还笑着说“如果真的那么痛,你怎么撑过来的”。
然而在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叶寒的手指伸进了他的脖子里。指尖穿过自己的皮肤,肌肉层,密布的神经和血管,颈椎,甚至穿过了正在死去或正在成长的细胞,捏住了某个方易自己感受不到的无形物体。
他痛得浑身都剧烈颤抖,常婴死死按住他肩膀,容晖也奔过来制住他。
叶寒的手抓住了那个无形的东西。
这种感觉清晰得可怕。细胞破裂、血管移动、神经发颤,身体每一处细微的疼痛都放大了数十倍,全都在同一瞬间疯狂地沿着神经线窜入他的神经系统。人体的神经系统立刻做出回应,积极地将痛感反馈到他的全身,连末梢都不放过,方易根本无法发出声音,这种突如其来的骤然烈痛令他失去了发声的力气。
“我尽快……现在开始。”叶寒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方易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他想说不了,到此为止,我放弃,我们不用这个方法了。
叶寒的另一只手抵在他的后背,支撑着他不让他移动。那只手热得发烫,方易心里又难过又委屈,眼泪根本止不住。
那个无形的物体被叶寒攥在指间,终于开始向外拉扯。
已经融合进身体、甚至有部分还和方易本身的灵魂交融的灵体开始脱离这个身体。
方易觉得自己仿佛看到那团模糊不清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被□□。它牵扯着血管、神经,连带着无数碎裂的细胞,甚至黏连着骨头,此时全都被叶寒一丝丝、一分分地从他已经没了其余知觉的身体里扯出来。骨缝张开了,血管被扯破了,神经线越拉越长,像固结干涸的土地不舍地挽留不应存在的一株作物。
痛感像一头巨兽般气势汹汹,将方易笼罩在它无所不能的威势中。
他的双手原先放在椅子的铝制扶手上,因为用力太大,金属的圆管微微凹陷,两节指骨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叶寒知道他现在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还是不停地在他头顶低语:“好了,就好了,立刻……”
那团没能彻底拉扯出来的物体正从他身体里缓慢脱离。像有一只手探入他胸腔中反复翻搅,方易觉得自己的所有脏器都缩成了一团,又崩裂开来,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都布满了丰富的痛觉神经,然而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又都迟钝万分,明知自己痛得死去活来,都依旧矜矜业业正常运作。
沉默的灵体脱离他身体的瞬间,方易无声地大张着口,虚脱地往后仰倒在叶寒的怀里。
那团灵魂立刻被常婴接住,按入果盘中俯趴着的小人的躯体内。
容晖总算放开手,长舒一口气。他和常婴都见过叶寒灵魂离体的过程,和方易现在的反应确实也差不多。容晖回头时看到詹羽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方易。
“很疼?”他茫然又焦虑地问容晖,“他很疼是不是?”
容晖没什么表情地说:“是很痛苦,不过你搞错了,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他又笑笑,恶作剧一般说:“你认识的那个人再也不会痛了。”
看着詹羽的表情,容晖突然觉得有点爽快。
“方易?”叶寒为方易擦去额上的冷汗,“怎么样?还好吗?”
方易还没从刚刚的惨状中缓过气。他抬了抬手指,叶寒同时也看到他扭曲的指骨,脸色大变,忙伸手去握着。
实际上那团灵魂离开自己身体的瞬间,方易就已经不疼了。方才剧烈的、关联到全身的痛楚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头脑还依稀记得刚刚自己是怎么发抖和畏怯的。
叶寒让常婴为方易治疗手指,方易用那只完好的手攥紧了叶寒的手。
他自己的手心里都是粘腻的冷汗,叶寒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都微微发颤,紧紧相握。
方才的委屈都不见了。方易只是想到这样的痛苦叶寒经历了很多很多遍,心里难受得发堵,想说些话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开口时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发声都困难。
叶寒亲他鬓角,又吻他耳垂,唇也是凉的,碰在他脸上。
“没事了,没事了。”他说,“我以后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你放心。”
方易松了一口气。
“人为破坏灵体和肉身的平衡就会有这样的反应。”常婴解释道,“其实你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你可以把这痛理解为一种癔症。”
方易对这些原理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深究,只是靠着叶寒缓慢深呼吸。
常婴盯着果盘里的虾饺看了一会,有点无奈地说:“没反应。”
众人心头都是一跳。方易和叶寒反应最大:死去活来痛了一场,居然不奏效?
“我要带它回山里吸收些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常婴伸指顺了顺虾饺的头发,“只要这部分灵魂和躯体完成融合,虾饺就能醒了。”
方易:“你要走了?那老鬼怎么办?”、
常婴奇道:“老鬼的事情和你们有关,和我没什么联系啊。我出来就是为了见虾饺,现在找到了,所以把它带回去。老鬼什么的,不在我的行程里。”
拧眉想了一会,方易觉得常婴的话好像没什么逻辑漏洞。
“而且我为了虾饺,抓他那一爪子泄愤,也已经够了。”常婴有意无意地看着容晖,“实体化的恶灵不是坚不可摧的,只要破坏他实体化之后的那个身体,他就没用了。”
叶寒和方易对看一眼,同时问:“怎么破坏?”
常婴哈哈大笑:“他会自然崩坏的。我的那一爪子已经破坏了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方易和叶寒面面相觑,都觉得很玄幻。
这样就把老鬼搞定了?
“他不会再觊觎我的身体了?”方易问,“game over?”
常婴:“可能吧,反正时间不多了。”
方易扑上去掐他脖子:“那你为什么不早抓!为什么!为什么!尼玛,亏我好吃好喝养了你那么久!”
常婴拼命挣扎:“你们和老鬼的争端关我什么事啊!!!”
叶寒十分疲倦,坐在沙发上冷冰冰下了道指令:“把他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表把我放到虾饺里了……qaq
然后他们就开始去找鸟了~
谢谢鱼儿、凝冰、宾啪啪啪啪啪啪啪的雷~
还有听安在野狗那边投的雷,(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