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内伤不轻,在被浩原抱回房间的途中,祝清澜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直到浩原把她放上床的时候,那一下轻微的震动才让她惊醒过来,随后,她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沿着她的背心要穴灌入体内,朝着四肢百骸间蔓延开去。
“你……你怎么会……”她吃惊地轻呼出声,随即慌乱地摇头,“你自己刚刚发过病,不能这样……”
“嘘,别说话!”融融的暖气吹入她的耳中,随之传来的是浩原的声音,“放心,我心里有数。回头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祝清澜无力抗拒,也知道抗拒只会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只得默然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的闷痛在一道接一道热流的柔和抚摩下渐渐散去,终于,那只紧贴着她背心的大手悄然抽离。突然间失去支撑的她软软地倒进了身后那个与自己仅咫尺之遥的胸怀里,还来不及害羞,她便被骤然触到的一片粘稠冷汗惊得好一阵心悸,侧首一瞥间,只见低垂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微微挣动了几下,似乎努力想要抬起,却虚弱得力不从心。
“原弟,你这是何苦?”霎时间,她所有属于修行者的冷静和淡然土崩瓦解,历历在目的往事随着决堤的泪水在她心海间翻腾起来:
他们的相识是因为月灵,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而她也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月灵被带进月神宫后,他曾经想偷偷去探视,但又怕反害得月灵遭受责罚,所以几次到了月神宫附近却又犹豫着止步。
她无意中发现了他,对这个言行举止与众不同的小男孩产生了好奇心,就试着跟他交谈。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他们成为了互相信任的朋友,彼此以姐弟相称,通过她,他得以经常了解月灵的情况,而在神教中难觅知己的她,也找到了一个身在红尘,却灵性过人的小道友,当然,这是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一天天地长大,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潇洒少年,尽管在她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但谈起教理来头头是道的她却还是放不下心中那点世俗之见,终于为了避嫌而渐渐疏远了他,而他,也很知趣地减少了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且谨慎地把对她的称呼由“祝姐姐”改为了“祝圣女”。
看到他每次称她为“祝圣女”时眼底隐约流露出的落寞之色,她也曾深深地内疚过,但还是无法跨越那道自己筑起的藩篱。直到今天,他的率直坦荡,他的真情不改,才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狭隘,自以为修行有成的她,原来离真正得道的境界还远隔天涯。
“祝姐姐,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浩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帮我……拿一下药好吗?在我怀里……”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改了口,“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这就帮你拿!”祝清澜立刻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身把手伸进了他怀里。触摸到他坚实胸膛的那一刻,她晕眩地战栗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把药瓶摸了出来。
“一颗吗?”她拔开瓶塞,强作镇定地问道。
“嗯……”浩原刚要点头,想了想又立即摇头,“不,还是两颗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老在床上躺着。”
祝清澜依言倒出两颗药丸送到浩原嘴边,看着他吞下药丸后闭目调息了片刻,脸色似乎稍有好转,她心里一松,顿时再次筋疲力尽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少主,澹台长老那边有消息啦!”
这时,门口忽地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大喊,房门开处,樊通神情激动地奔了进来,话音未落,浩原衣衫不整地与一个陌生女子在床上相拥而坐的情景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仿佛晴天一声霹雳,他只觉耳边“嗡”的一响,顿时如泥塑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他的突然闯入也把浩原和祝清澜给惊呆了。瞬间的失神后,祝清澜用足全身力气从浩原怀中挪了开去。她虽然不认识樊通,但也看出他肯定是因眼前的情景而产生了误解,于是翻身下床试图解释,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樊通脸色铁青地咆哮出声,转身发疯似的冲出了门外。
“樊通!”浩原心中大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便追了出去。
一路奔到花园中,他总算赶上去抓住了樊通的胳膊。不料愤怒的樊通振臂狠狠一甩,他的身子本就虚弱不堪,服下的药也还没来得及生效,疾行之后更是气短乏力,在樊通怒气勃发的蛮劲推搡下,他当即立足不稳跌倒在地,额头撞在路边的假山上,霎时间鲜血迸流。
看到浩原头上流血,樊通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瞧着自己的手呆住了。在附近干活的仆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赶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都回去!”扶着身旁的假山吃力地爬起,浩原出言遣退了四下里不相干的人。“看不出,你的脾气可真够大的!”捂住还在淌血的额头,他苦笑着看了樊通一眼,“你听我说,祝姐姐她……”
“祝姐姐?”听他如此亲热地称呼那陌生的女子,本有些愧疚的樊通顿时再度怒火中烧,“水姑娘还在牢里镣铐加身,银针封穴地受罪,你……你却在这里……”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要不是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不是你想的那样!”浩原喘息地解释着,“祝姐……祝圣女是来送找到的蛊虫……让我们去救她师妹的!”犹豫了一下,他脱口而出道,“她受了伤,我是在……帮她疗伤!”
“疗伤?就凭你?”樊通两眼通红地冷笑着,“这样拙劣的谎话,连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只会让我更加鄙视你而已!”
“是真的!”浩原急切地踏上一步,从怀中摸出那个黄杨木盒递到他面前道,“这就是祝圣女送来的蛊虫。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要争了好不好?替我把它交给皇甫爷爷,就说毒害灵儿的蛊虫已经找到了,请他尽快配制解药,我这就去牢里看灵儿。”
见樊通将信将疑地瞪着自己,他不禁蹙眉道:“你不会连这点都不相信吧?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皇甫爷爷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啊。”
略一沉吟,樊通终于伸手接过了木盒:“我把蛊虫送给皇甫神医后自会去看水姑娘,探监的事就不劳少主费心了。刚才我来是要告诉你,澹台长老已抓到了利用公孙云岫给水姑娘下蛊的卜飞,现在族长和众长老正在政务堂审问他,能否还水姑娘清白就在此一举了,要不要去帮忙,你自己看着办吧!”
怔怔看了樊通片刻,浩原心知自己现在无论怎样解释,对方也听不进去,他不想再因为无谓的争执浪费救月灵的宝贵时间,只得无奈地道:“那好吧,灵儿就先拜托你照顾了,我马上去政务堂。”
樊通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黯然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浩原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却仍觉吐不尽胸臆间难以言喻的窒闷。
“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
背后传来了祝清澜歉然的声音。她随后追出来想跟樊通说明真相,但她的体力也没有恢复,而且道路又不熟,所以直到此刻才到。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去帮你解释。”她难过地看着浩原。
“算了,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还是先让他冷静一下吧!”沉吟了片刻,浩原回头道,“祝姐姐,如果你觉得好点的话,可否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爹,这个下蛊的案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祝清澜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逃避,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合了合眸,她语气一转道,“也是时候该说个清楚了。走,我先帮你上药,然后我们就去政务堂。”
“好,我们走。”感激地一笑,浩原努力振作起精神与她并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