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 我带谁来看你了?”
回家休息了两天之后,云岫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出现在樊通面前。
“谁?”
樊通一边愣愣地摸着头,一边斜靠在床栏上, 努力咀嚼着对方一进门便二话不说塞到他嘴里的香蕉。
“嗯, 嗯!”清了清嗓子, 云岫一把拉开房门道, “有请我们的神秘访客!”
“格格”轻响中, 春晖善堂的刘嫂推着辆轮椅走进房来,坐在轮椅上的是看来略显憔悴的大宝。
“大宝?你怎么来了?”樊通惊得差点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香蕉噎着,“皇甫爷爷不是说, 你最近一个月都不能出门的吗?”
数日前,大宝便开始服用那种经过皇甫松调整配方的新药, 虽然他服药后的反应已不像当初的樊通那样强烈, 但身体还是有一阵子会比较虚弱, 所以皇甫松特意叮嘱他,自服药之日起的一个月内, 大部分时间必须卧床休息,每天最多有一两个时辰让别人推着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出远门,以免太过劳累。
“樊通哥哥……”大宝仰首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你帮我试药的事, 我都知道了!”
“啊?”樊通怔了怔, 随即斜眼直瞪云岫, “谁让你告诉他的?真是多嘴!”他知道大宝这孩子年纪虽小, 心却比大人还重,一旦欠了别人的恩情就会念念不忘, 他不想让这事成为大宝精神上的负担。
“又不是我说的!”云岫撇了撇嘴角,“现在整个南坪城,谁不知道咱们樊大队长的英雄事迹啊?”
“有这么夸张吗?”樊通不敢相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就这点小事……”
话音未落,只见大宝在刘婶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站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他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你这是干什么?”樊通赶紧跳下床把他扶了起来,又是苦笑又是挠头地道,“你……你这孩子……唉,唉,真叫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樊通哥哥!”大宝抬头瞧着他认真地道,“善堂里的叔叔阿姨们从小教我:得人恩果千年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次,不管我的病治得好治不好,我都会永远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能过得了这一关的话,将来一定要做像你,还有浩原哥哥那样的大英雄!”
“大英雄?你是说……我?”樊通指着自己的鼻子傻了眼。
云岫一笑上前搂住大宝道:“好了,现在你看过樊通哥哥了,恩也谢过了,该回去好好养病了吧?我们都等着看你痊愈之后,怎样成为我们景月族新一代的大英雄呢!”
傻傻地看着云岫送走刘嫂和大宝,樊通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道:“公孙小姐,你说……我这人脑子迟钝,大字识不了几个,长得又黑又粗……就我这副德行,也能成英雄?”
“这叫什么话?难道英雄还有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必须识字几千,具备几项才能的标准不成?”云岫轻哼了一声,有些感慨地道,“以前,我眼里只有浩原哥,现在才知道……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好,我至今仍然认为他很了不起,但我们身边了不起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就好像战青哥,还有……还有你……”
说到这里,她心头一跳,脸颊莫名其妙地发起烫来。自那晚喂樊通喝药后,她越想忘记这回事却偏偏越是忘不了,每次一想起来,她总是有些害羞,有些心慌,却又忍不住一阵阵的兴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现在单独面对着樊通,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更加强烈了。
“是吗?”樊通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只顾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关于英雄的定义问题,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不想它了。反正,是不是英雄又有什么打紧?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那你在乎什么?”云岫手托香腮,神思惘惘地瞥了他一眼。
“我……”樊通的脸红了红,忽然“嘿嘿”地傻笑起来,“这些天,有件事我想起来就高兴……”
“什么事?”云岫饶有兴味地挺起了身子,“难不成……天上有金子掉下来砸到你床上了?”
“什么呀!”樊通翻了翻眼睛,随即神秘兮兮地冲她招手道,“来,把耳朵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这段日子,因为一起帮助大宝,两人一有空就混在一起,樊通对云岫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拘束感,随便得就像自己哥们儿一样。
“瞧你这副傻样,啥时候也学会玩这一套了!”笑骂了一句,云岫依言把耳朵凑了过去,感觉到他鼻中呼出的丝丝热气时,她的心又禁不住狂跳起来。
似做贼般四下看了看,樊通俯下身去,轻声而急促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云岫唇边的笑容立时僵住,脸色也发起青来。
樊通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抬起头来继续笑呵呵地说道:“我可真是没想到,月灵为了救我,连这样的事都肯做!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对我的好,以后……我一定要加倍加倍地对她好,要不然,岂不是连大宝这样的小孩子都不如了,你说是不是?”
云岫做梦都不会想到,樊通竟然以为那晚给他喂药的人是月灵,还兴致勃勃地来讲给她听,霎时间,她的胸口如被千斤巨石砸中,差点一下子背过气去。
看着樊通两眼放光,幸福满怀的样子,她突然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再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然而……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
暗自吞咽下满腔的苦涩,她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水姐姐人本来就很好,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好了,今天也折腾很久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罢,她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听她说要回去,樊通这才从自我陶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急忙扬声道:“哎,这么快就走啊?不再坐……”
“砰”的一声,已经走到外面的云岫用重重的关门声结束了他的挽留,所用的力气就好像不是在关门,而是在拆门一样。
呆呆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去,樊通不解地挠着头,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 * * * *
打开牢门的片刻工夫,对隔着铁栅痴痴相望的卜惊天夫妇来说就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当他们中间那一层薄薄的障碍终于消失无踪的时候,两人仍似不敢相信地愣怔了一瞬,才突然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十八年了,有着夫妻之名的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地拥抱过,生平第一次尝到被爱抚滋味的司兰不禁泪流满面,这两年里看着他们一点一滴从苦涩艰难中走过来的翟贵、小辰子等狱卒也都是百感交集,鼻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来。
“对不起,夫人,让你……受苦了!”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卜惊天满目柔情地看着她,缓缓道出了这句在心底埋藏了整整两年之久的话。
“不!”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司兰含笑摇头,“这两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我终于可以走进你的心里,和你同甘苦,共患难,我觉得……自己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了!”
又一次深情的拥抱后,两人在众狱卒满载祝福的目光中手牵着手朝监狱的大门口走去。出门前,卜惊天回身对众狱卒拱手道:“各位小兄弟,谢谢你们这两年来的照顾。以后,我们还会常来看你们的。”
众人中最机灵的翟贵忙抢着答道:“谢什么谢呀?我们又没做什么,倒是在卜婶婶那儿蹭了不少饭,把嘴都吃馋了!”一阵哄笑过后,他端正了神色诚恳地道,“不如等你们安顿好了,我们去看你们吧,这大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少来……哦不,还是别来为妙!”
“好好好,等我们夫妇安顿好了,欢迎你们常来蹭饭!”卜惊天满心温暖地与这些善良朴实的小伙子们道别,随即与司兰携手而去。一足微跛的他虽走得有些蹒跚,但与司兰紧紧相依的背影间却满是无悔无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