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二鸟之计
作者:青驹破夜色
柳府中,肚子变大的,不仅仅是三太太一个。
柳员外坐在大太太床边,喜不自禁。刚送走了郎中,这段日子真是祖宗显灵,柳家的人丁大有兴旺之势。妇人半卧在床上,抚着还未隆起的肚子,笑吟吟道。
“老爷这般高兴,还指望着我这腹中也是对双胞胎吗?妾身可不敢妄想有三妹妹这般好命……”
“夫人哪里话来……”
柳员外面带喜色道。
“你我夫妻多年,一直不曾有喜,如今真是苍天有眼,祖宗显灵,不必说双胞胎,即便是个丫头,我都心满意足了……”
妇人娇嗔道。
“好啊,我的腹中就是个丫头,那三妹妹腹中,就定是儿子了,老爷你这般偏心么?”
柳员外心中暗想,那龙凤之胎,当然是必有一个儿子,嘴上却说道。
“夫人啊,你莫要误会,为夫之意是不论男女,我都喜欢。若是你诞下一子,日后我教他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自是再好不过了……”
妇人小声道。
“老爷,我腹中若是一子,那便是长子,长子和次子身份有分么?”
“那是自然!”
柳员外道。
“夫人是我结发嫡妻,古人有云,嫡子和庶子之分,岂有不遵之礼?”
那妇人的脸上这才展露欢颜,轻抚着肚子喃喃道。
“冤家,你爹爹可许了你了,是好是坏,全凭你的造化……”
“主子,这是刚沏好的参茶……”
一个丫鬟将茶盏端上来,毕恭毕敬地放到妇人手中。
柳员外打眼一看,不由问道。
“这是谁?”
妇人用手指轻弹着茶盏,波澜不惊地说道。
“这是我刚收的贴身丫鬟,雅心。”
“雅心,雅心……”
柳员外打量着这丫鬟,道。
“夫人这名儿起得着实好,以前那个伺候你的小翠,今日怎的没见她?”
妇人轻押了一口茶,恍然大悟般地幽幽道。
“哎呀,若不是老爷提起,我还差点忘了。”
她将茶盏递给雅心,对着柳员外道。
“那小翠已到了出嫁之龄,前些日子,她家中的母亲特来府上央求,说是媒人给保了一门好姻缘,而卖身的银子还不够,求我行个方便……老爷,您也知道,我的性子软,心也软。那小翠长久以来将我伺候的不错,妾身怎忍心看她永世为奴,这就动了恻隐,将那卖身契还与其母,送她们母女二人走了……”
她拉住柳员外的手,怯怯地道。
“这些日子我身子乏累,夫君你又在研读诗书,这一来二去便耽搁了,老爷,您不怪我吧?”
柳员外满脸都是笑意,拍着妇人的手。
“夫人此言差矣,此等小事你可全权处理,自是不必内疚。”
他顿了顿,接着说。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想必是夫人善事做的多了,感动了那上苍,才有此福报,让我柳家有了血脉……”
听他如此说,床上的妇人神色动容,竟流下泪来。
“妾身不求能有什么福报,只求腹中之子平安,为柳家延续香火,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柳员外便将妇人的手握得更紧,久久说不出话来。
杭州府城门处,几个差人刚刚将一面新告示刷好,立即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秀才模样的男子,正迈着方步,分开人群,摇头晃脑地读到。
“天地昭昭疏而不漏,今太平盛世却逢贼人作乱。周月之婴孩屡遭盗之,本府已抽精锐之师搜捕贼人,尔等需入夜闭门紧户,严加看护。然愚钝之人甚多,以讹传讹称妖邪作乱,惑众久已。尔等绝不可轻信,亦不可轻传,不遵者必有重处……”
热群之中一片议论纷纷。
“又丢孩子了?”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老刘家的二小子就丢了……”
“你说不会真有妖怪吧?”
“嘘!兄弟,小点声,不要命了?”
“我呸!还精锐之师,我看屁用都没有……”
Wшw▪тt kān▪℃o “哎,我说,你们不知道光胡扯,我听说顺天府都来人了?”
“顺天府?乖乖,锦衣卫?”
“锦衣卫那是保护皇上的,你怎么啥都不懂!”
“唉……谁知道,晚上关好门窗看好孩子才是正事儿……”
“对对对!在理!”
……
杭州知府郝良鑫的手心里全是汗,他那肥胖的身子僵的太久了,略微有些倾斜。从刚才开始,他已经整整在地上跪了快一个时辰,膝盖痛的都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时不时抬眼偷瞄,而高高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却根本不正眼看他。那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目光看向远方,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终于开口了。
“起来吧,郝大人……”
他的声音又细又尖,三分像男七分似女,怪异地直刺耳膜。
“谢……谢王公公……”
郝良鑫艰难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立。
王公公的眼睛依然望着远方,看都不看他。
“你这个杭州知府,当了几年了?”
“回公公的话,下官管辖杭州府已七年有余……”
“哎呦……七年啦……”
王公公的鼻子冷哼一声道。
“这苏杭之地向来富饶,在此为官七年,想必你油水肯定捞的不少吧……”
“这……”
郝良鑫飞快地转着眼珠子,思索着如何回答。这位王公公显然话里有话。若仅仅是宦官阉党,郝良鑫还不会如此忌惮,但其背后东厂的背景,怎能不让人深感刺芒在背,如履薄冰。
东厂是东缉事厂的简称,明成祖于永乐十八年设立,位于顺天府东安门之北,由亲信宦官担任首领。是大明朝的特权监察机构、特务机关和秘密警察机关。其势力之大、爪牙分布之广让人叹为观止。其权力在锦衣卫之上,由皇上亲自任命指派,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正因如此,其乱施酷刑,动辄连诛九族,屡现宦官干政之端。
此刻只要他一句不慎,那头上的正四品顶戴花翎,可是说没就没了。还没等他想好,王公公便又开口道。
“你拿着皇俸,捞着民膏,却怎的不办人事?妖物作祟?哼哼……我看你这杭州知府算是当到头了……”
就这一句话,直将郝良鑫吓了个三魂渺渺七魄茫茫,恨不能亡魂皆冒!
“公公开恩,公公开恩啊……”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完全不顾膝盖的酸痛,磕头如鸡啄碎米,声音都变了腔调。
“呵呵……”
王公公依然从鼻中冷哼一声。
“笑话!郝大人,你搞错了吧?咱家是替皇上办事,又给你开得了哪门子恩?”
不过,他话锋接着一转,声音虽然依旧尖利,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咱家也明白,你我给皇上当差的不易,但是郝大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公公教训的是!”
郝良鑫点着头,肥大的身子一摇一摆,活像个不倒翁。
王公公转动着茶盏盖,语气波澜不惊地问。
“那郝大人觉得,这场祸事,该怎么破呢?”
郝良鑫以膝当步,跪爬到太师椅前,小声道。
“只要公公开恩,下官愿意破财消灾……”
王公公挑着眉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郝良鑫咬着牙,声音打着颤。
“十万两!”
“嗯……”
王公公打了个哈哈,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说着,他伸出双手,将那跪在地下的郝良鑫扶了起来。坐在座位上,郝良鑫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不知道是受宠若惊,还是为那刚才的十万两惋惜。王公公盯着他,眼神之中再次涌上一丝不屑,开口道。
“郝大人,对于这贼人,你可有了办法?”
郝良鑫擦着汗,喏喏道。
“下官还未想出对策,这些日子,几乎全是倾全府之力捉拿,却迟迟不见贼人踪迹。那十几名被窃走的婴孩,更是仿佛人间蒸发,没有一点线索。下官想……恐怕……恐怕真有妖物吃人……”
王公公愣了愣,半响无语。他明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位杭州知府,不可能还跟自己来虚的。他可不想这次公干还真和妖怪搭上边,久在宫中伺候,让他深明一个道理:只有有命在,才能有一切。
他沉思良久,压低了声音。
“咱家以为,既是抓不到,那便随便抓些贼人充数,我好交差,你也落个清静,如何?”
郝良鑫也压低了声音。
“不瞒公公说,下官也是此意,但就怕此妖物不除,迟早再有风声传到顺天府,到时候你我也难脱干系……”
“这有何难?”
王公公笑道。
“凡再有报官之人,一律按妖言惑众处置,看押收监便是。你暗中找些道士法师,不见得斗不过那妖物,即便斗不过,让它受惊逃往别处,不也解了燃眉之急么……”
此一番话让郝良鑫心头一亮。
“多谢公公点拨……”
他转动着眼珠子,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