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对曲振文的猜测,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是碰碰运气。毕竟,他所掌握的,也不过是当曲振文病入膏肓,宋君鑫却仍在大洋彼岸流连忘返。
至于池仁的“运气”是好是坏,最有发言权的,无疑是曲振文。
只有他知道,当他的诊断书无论是一次,两次,还是一百次,也不会再有任何出入时,向宋君鑫和盘托出,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他患有食道癌的消息,是他自己发出去的,为的无非是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而宋君鑫当真是他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她泪如泉涌:“振文,你说好会陪我走到最后,为什么出尔反尔?”
当时,曲振文除了说消息是假的,别无他法。
而也只有他知道,原来,他和宋君鑫斗智斗勇,别开生面的爱情,却永远无法迈向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而那,分明也是他原来最不屑一顾的。
此后,若说宋君鑫没伤着曲振文的心,那是不可能的。食道癌,这三个字再也没有被宋君鑫提及,他说那是假的,是烟雾弹,是做给别人看看,说给别人听听,闹着玩儿的,她就信了。
而无论他怎么和病魔硬碰硬,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罪,他的每况愈下分明有目共睹。可他说那是因为他日理万机,她也信了。
甚至,他三天两头的咳嗽,肺都快吐出来了,却屡屡用伤风感冒做挡箭牌,她也信了。
可说穿了,她信,不过是因为她“想”信。
还记得池仁在进入致鑫集团后,和曲振文第一次至关重要的短兵相接,代表池仁的杨智郴在轻轻松松地拿下那一回合后,却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曲振文的缺席告知池仁,池仁还在情急之下,给了杨智郴难堪。而那时,曲振文的缺席,令池仁百思不得其解。
池仁以为,曲振文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因为宋君鑫从瑞士回京,二人迫不及待地小别胜新婚。
实则,那时,宋君鑫是从瑞士回京不假,却是因为曲振文病发,命悬一线。他
再瞒,是瞒不住了,她再想若无其事,也若不下去了。
此后,当池仁以为曲振文和宋君鑫在北郊的别墅琴瑟和谐,他们是在那里不假,却是一决雌雄。宋君鑫这辈子,最爱的无疑是曲振文,但纵使她貌不惊人,裙下臣却远远不止曲振文一人,不能不说,她有她的过人之处。
当曲振文被癌细胞的扩散折磨得人不像人,宋君鑫反倒肝肠寸断得更鬼不像鬼,令他真真拿她无计可施。无论他多想喝一口她亲手喂的苦口良药,多想这个停不下脚步的女人也该收收性了,多想她能陪陪他,嘴上却不得不说:“我们说好了去威尼斯的叹息桥,不如你先去帮我看看值不值得跑这一趟?”
诸如此类。
而宋君鑫为曲振文痛的心是真的,说走就走,更是真的。
那么,或许上述那句话改改再说也不迟——她最爱的无疑是曲振文,却要除去她自己。
而今天,在曲振文认为,池仁三言两语的擦边球,距离他和宋君鑫的不可思议,还差得远呢。至少,当他一次次从死神的手里溜走,宋君鑫却是用一张张精美绝伦的明信片向他问好,他的悲喜交加,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
都还差得远呢。
就这样,曲振文从数名医护人员的缝隙中,仍能做到对池仁轻蔑地笑了笑。而池仁在那两名彪形大汉的钳制下,那一簇在和江百果道别时,欢蹦乱跳的不安的火苗,又火上浇油。他也知道,曲振文又怎会白白请他上来反客为主?
池仁的上半身动弹不了,一抬脚,踹在曲振文的床尾:“你笑什么?”
曲振文拨开呼吸器,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死里逃生,总之,都熟能生巧了似的:“笑我自己,最后……还是被你和江小姐算计了去。”
池仁一怔,却不是因为木讷,相反,是因为一点就通,才会一怔。
随即,他直切要害:“曲振文,你别忘了你亲口说的,你早在一年半前,就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
即便气若游丝,曲振文仍凶相毕露:“那也不代表,我不
是被你和江小姐谋财害命!要知道,我一听说……听说你们要毒死我,我可是吓得不轻,我躺在这里,一旦走不出去,你们要负……负大半责任。”
池仁终于攻那两名彪形大汉不备,上前一步,双手撼动了曲振文的床尾:“你要干什么?”
而话一说出口,池仁也就有了答案。他要干什么?除了有仇必报,他曲振文还能干什么?或许他仍自诩有情有义,有理有据,恨透了命运对他的不公,又或许,姑且不论宋君鑫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没有令他自食恶果,但回头路,他分明是没得走了,而这时,他要的恐怕就是同归于尽……
而这时,曲振文也算给了池仁答案:“去窗口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池仁扑到窗口。
曲振文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楼下,有几辆白皮车争先恐后。池仁知道,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媒体。
“江小姐那边,也不会冷清。”曲振文一笑,又咳嗽得地动山摇。
偌大的病房,从窗口到门外,池仁竭尽全力也花了足足三秒钟。同样是从数名医护人员的缝隙中,池仁目睹曲振文连白眼都翻了,却也知道,那条命他还能一次次地捡回来。因为,总有些话他们不能留待下辈子再讲。
因为关于恨,他们才知道真的是你要我死,我要你亡。
因为他们都不想死,又都觉得冤枉。
可哪怕话都到了嘴边,池仁也不得不先走一步。而不等他致电江百果,负责江百果安全的人就抢先一步致电了他,说江百果行色匆匆,往无误沙龙方向去了。
池仁发动车子,匆忙间,将左邻右舍都剐了下,随即,逃逸。他就知道,他将他的人在江百果身边派了撤,撤了派,翻来覆去地却也是养了一群废物,没事的时候个个蓄势待发,等有了事,形同虚设。
他就知道,他让江百果留在家里,也是一句废话。
没事的时候,她倒是对他俯首帖耳。等有了事,她还不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往不该去的方向,说去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