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吃饭本都是小事,西门瞳也并非骄生惯养之人,就算客店房间小些,饭菜口味差些,也并不在乎。而令他颇有些受不了的,却是墨羽不准他喝酒。
在五小之中,最爱喝酒的无疑是厉虎。当日在舞阳城中,到了晚上只要兜里有银两,厉虎不是在酒馆,便是在赌场,时常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回“恶狗别院”的路。为此华不石还曾禁过厉虎一个月的酒,不准他走出“恶狗别院”一步,也不准师兄弟带酒回来给他喝。
西门瞳与厉虎不同,虽然也爱饮,却并不贪杯酗酒,而他的酒量亦是不小,很少会喝醉。所以不论原先在岳阳老家的西门大老爷,还是来到“恶狗门”以后的师父华不石,都没有禁止过他喝酒。
墨羽不准西门瞳喝酒的道理也很简单,便是喝酒容易误事,就算不醉也会让人反应变慢,武功下降,所以绝不准喝。
如果说一路上住店吃饭听从墨羽的安排西门瞳还能忍得下去,不准喝酒却是令他忍无可忍了!这已不是喝不喝酒的问题,而是西门瞳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过谁的约束,也从没怕过任何人,他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一个小姑娘管住?
这日两人来到了一处名为崇义镇的所在,在客栈中落脚住下,吃过晚饭之后,只等天色一黑,西门瞳便开门走了出去,打算找一家酒店喝上几杯。
然而他的前脚才刚出客栈的大门踩到大街上,身后却已有一个小丫环急匆匆地跟了出来。
“天色这么晚了,公子还要上哪儿去啊?”墨羽的语气也象极了对主人关心有加的小丫环。
西门瞳脸色沉下,没好气道:“晚饭没有吃饱,我找再出去吃些。”
墨羽款款一笑,道:“吃过饭还没过半个时辰,公子就又饿了么?那就让墨儿同去吧,也好服待公子用餐。”
西门瞳皱眉道:“用不着!你留在客栈里等我回来便是。”
“这可不成,出门时老爷和夫人有过吩咐,墨儿一定要时时陪在公子身边的!”墨羽连连摇头,神情无辜,仿佛真的对老爷夫人之命不敢违抗一般。
西门瞳心知多言无益,这小姑娘定是不肯听他的话,当下迈步便行,沿着大街走了下去。初时他的脚步尚属平常,走出十几步之后,却是越走越快,眨眼之间就到了数丈之外,再走几步,已经比射出弦的箭还快上三分,且身法灵活,在街道上的人群当中直穿而过。
即然斗嘴斗不过墨羽,也只能用上这一招。毕竟江湖经验再多,心机再精灵,还是敌不过实实在在的真功夫。西门瞳的轻功本就高明,此时全力施展,从大街上疾掠而过,路上的行人百姓甚至不知是幻影还是鬼怪,亦或是他们自己眼花看得迷糊了。
跑出三四条街,墨羽已被甩得没了影子,西门瞳分辨街边的招牌,找了一家名为“十里香”的酒馆迈步走了进去。
这等路边的小酒馆甚是简陋,店内想必也不有什么好酒卖。不过如今的西门瞳不仅是要喝上一口酒,更要和墨羽赌上一口气,至于酒的好坏他倒并不在乎。
然而,西门瞳才刚刚在桌前坐定下来,还未来得及向酒保要酒,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公子走得好快,怎么不等墨儿一会呢?墨儿差一点儿就跟不上啦!”
小丫环不知何时竟也跟进了酒馆,来到了西门瞳的身边。
“这儿虽是酒馆,不过倒也卖饭菜,公子稍等片刻,墨儿这便去向店家要饭菜来。”墨羽的神情似笑非笑,语气和要服待主人吃饭的丫环没有两样,却是让西门瞳气得快要吐血。
在酒馆里吃饭,西门瞳可丢不起这个人。他俊脸一沉,道:“我改变主意了,换一家再吃!”
站起身来出门到大街上,西门瞳故伎重施,又展开轻功飞驰而走。
这一次他奔得更快,也跑得更远,可是结果却与先前并没有两样。换过了四家酒馆之后,西门瞳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便是墨羽的轻功并不在他之下,追踪的本事更是十分高明,而崇义镇实在不算大,在这几条街上打转,想要用轻功甩掉这个小丫环,根本就做不到。
用轻功做不到,并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墨羽是一个小姑娘,这世上有许多地方,却是姑娘家不便去的。
迎香楼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迎香楼是崇义镇上最大的一家妓院。西门瞳瞧见了大街上的招牌,便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已下定了决心,非要摆脱墨羽喝到酒不可,而且要让那个小姑娘干瞪眼无计可施!
走入迎香楼的红漆大门,西门瞳还慢悠悠地站着门边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便见墨羽从街上匆匆地赶了过来。她瞧看了一眼迎香楼的招牌,脸上略为犹豫,却还是迈步跟了进来。
“公子到这种地方来,难道就不怕老爷和夫人责怪么?”墨羽颦眉说道。
“不用废话,也别拿师父压我!”西门瞳冷笑道,“男人自是需要女人来陪,到这种地方来有何不可,除非是你愿意陪我?”
墨羽咬着嘴唇,小脸了瞬时涨得通红,她年纪虽是不大,却已非小孩,自是知道西门瞳所说的“陪”是何意思。在她未及反应之间,西门瞳已大笑着朝迎客厅走了过去。
象西门瞳这种年少英俊,又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爷,正是开妓院最喜欢的客人。一百两银票到手,鸨姐儿笑得合不拢嘴,象迎接皇上一般地把他请进了迎香楼里最大的一间花厅。
“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四个姑娘叫来!”西门瞳吩咐道,“再摆一桌上等酒席,记往了,酒要二十年以上的花雕,听见了没有!”
鸨姐儿忙不迭地答应。
墨羽待要出言反对,西门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莫要误会,我叫她拿酒,只是为了给那四个姑娘喝。你不准我喝酒,还不准妓院的姑娘喝酒么,那可也管得太宽了吧?”
到了现在,西门瞳已是和墨羽较上了劲,他的好胜心一起就无可阻挡,今天晚上非要设法甩掉这个小姑娘,好好地喝上一顿酒不可。
鸨姐儿乐颠颠地走了,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而四个姑娘则来得更快,片刻之间花厅内就莺声燕语,热闹了起来。
这四位姑娘不愧是迎香楼里的红牌,一个个都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对西门瞳更是殷勤得很。西门瞳这般年少多金的美少年,不仅是鸨姐儿的最爱,同样是这些姑娘们最喜欢的,莫说是还有赏银,就算什么也没有,她们也不吝让他多占些便宜。
西门瞳本也是富家少爷,对于妓院虽不陌生,却很少会去。然而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他本就要和墨羽赌这一口气,立时又甩出了几张银票,四个姑娘更是主动万分地投怀送抱,而西门瞳来者不拒,屋中的春意逾发浓郁了起来。
墨羽本是涨红着脸站在一旁,最后也终于看不下去了,咬着下唇道:“公子好自为之吧,墨儿到门外去侍候。”
西门瞳哈哈大笑道:“你也不必留在门外,自己回客栈去吧!我早说过不用你跟来,你偏不听,这又是何必!”
墨羽出门而去,西门瞳就算是大获全胜。
当下他拿起酒杯,倒上美酒一阵豪饮,又和四位姑娘调笑胡闹,打情骂俏了一番。他本来并非如此放纵之人,但是今夜争赢了这一口气,心情自是大畅,而这迎香楼里的陈年花雕酒也确实不错,喝到嘴里的滋味更好,于是一杯接一杯地不知喝了多少,很快就舌头粗大,目光流离了起来。
唯一令他略有些奇怪的是,那鸨姐儿后来又进了花厅一趟,说是来瞧瞧西门公子可玩得高兴,却在四位姑娘耳边不知小声说了些甚么。鸨姐儿一走,那四位姑娘就不再象先前那般对西门瞳亲热痴缠,过了一会儿竟各找借口全都溜出了厅去。
西门瞳虽觉有异,但他要的本就是美酒,而非美人,姑娘走了也不影响他的酒兴,一个人又灌了二三十杯,已是喝得大醉。
从花厅里出来,时间已到了三更半夜。西门瞳脚步踉跄,连走路也走不太稳,若非墨羽一直守在门外,连忙上前相扶,搀着他一路走回了客栈,西门瞳恐怕连找到回去的路都甚是不易。
酒醒之后,已是第二天晌午。
西门瞳从房间里起身,虽因为饮酒过量之故,脑袋隐隐有些疼痛,但想到昨夜喝个了够,又赢了一口气,心里仍是觉得十分畅快,只可惜后来喝得太多,头晕眼花,墨羽扶着他回来的一路之上,未能把那个小姑娘气恼的模样看个清楚。
不过昨夜未瞧清楚,今天再去看也不迟。西门瞳洗了把脸,便出了房来,墨羽果然就在客栈的前堂等他,只是脸上的神情甚是轻松,并不象他所想的那般沮丧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