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西门瞳跃入前,本已在墙外倾听了许久,纵上墙头时又向花园里探看,却全然没有发现这名少女,这实是因为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墙边,不仅没有发出声音,而且头顶又有杏树的枝叶遮挡,从墙上往下根本就瞧看不见。
“你是齐如意?”西门瞳问话之时,其实心中极感尴尬。
从这少女的装束模样,西门瞳自能猜到她多半就是齐家庄的大小姐,齐空山的掌上明珠齐如意,而此时西门瞳也才突然想到,花园中的红漆小楼,分明就是一座女儿家所居住的闺阁。
一个大男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进的又是人家大小姐的闺阁庭院,这已不是普通的小贼所为,说成窃玉偷香的采花大盗行径亦不为过。幸好这少女虽然脸上颇有惊恐之意,一时间倒还没有大声呼喊。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少女颤声道。
“在下只是猜测而已。”西门瞳道。
“是啊,我就是齐如意,”少女的神情已然稍定,毕竟西门瞳这般俊美少年,并不象是坏人的模样,“你……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
“我叫西门瞳。”西门瞳并没有改名换姓的习惯,即便在现下这等境地亦是如此。
“西门瞳……西门瞳……”齐如意喃喃道,“这么说,你不是‘铁象帮’的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实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西门瞳自不能说只想进齐家庄来探察一下,才无意翻墙跃了进来。他望着齐如意的脸,反问道:“你为何一个人悄悄地躲在杏树下呢?”
“躲?我才没有躲呢!我只是坐在树下面想事情……”齐如意脸上露出笑意,却不太自然,而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缕绯红。
十八九岁的少女,一个人静坐在杏花树下能想什么事呢?莫非她是在想昨夜在梦中所遇到的,那位在花树之下,青草地上,与她互诉心事的俊美少年?
西门瞳就站在青草地上,金色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脸颊上,美得令人心醉。
齐如意眼睛一亮,说道:“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果然不是这里的人!”
西门瞳道:“当然不是,在下今日才刚到怀庆城。”
齐如意本是坐在树下,此时用手掌撑地站起,快步朝着西门瞳奔了过来,开口说道:“西门瞳,你带我走好么?”
西门瞳又是一惊,问道:“你说要我带你走?你想去到哪里?”
齐如意几乎是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二人身体一融便即分开,西门瞳连忙伸手扶住她,鼻中已能闻到她身上少女的幽香。
齐如意低着头道:“你只要带我离开这儿就行,不管去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走,好不好?”
如果这是表白,确是大胆直率之极,全不象是齐如意这等名门闺秀的大小姐所能说出来的。西门瞳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应答,他和齐如意才相见不到盏茶工夫,若说这个少女就已经一见钟情爱上了他,且愿意与他私奔,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可齐如意却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目光之中满是渴求,竟然主动伸手来握西门瞳的手掌。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声轻咳传来。西门瞳目光一转,立时就瞧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月牙门口闪出。
此人是个女子,穿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裙,用一条青布巾包头,发髻上插着一支竹簪,正是大户人家中普通仆妇的装束。她身姿窈窕,只可惜一张脸上却满是麻斑,且凹凸不平,实是面目可憎,丑陋得紧。
也正因为是太丑了,从外表竟瞧不出这女子有多大的年纪,说不定只有二十来岁,也许已有三四十岁亦不可知。
齐如意也瞧见了此人,连忙缩回了手,脸上的红晕也瞬时间消褪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先前的苍白,嘴里懦懦道:“平姑,我……我……”
这被称为平姑的仆妇走上前来,给齐如意施了个礼,道:“大小姐不在屋子里歇息,怎么到花园里来了?要是再受了风寒,老爷怪罪下来奴婢们可吃罪不起。”
齐如意咬着嘴唇道:“我……我只是……待在屋里有些闷了,才到花园里来……”
她声音虚弱,而且有些颤抖。
平姑把目光瞧向了西门瞳,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我们大小姐的朋友么?”
西门瞳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齐如意却低声道:“他是西门瞳,是……是我的好朋友。”
其实二人相见才不过片刻工夫,要说是朋友都很勉强,“好朋友”就更是难以扯得上。
平姑道:“原来是西门公子。大小姐这几日身体有恙,大夫有过嘱咐本是不能出屋子的,更不宜见客,公子是小姐的好朋友,便该当为她的身体着想。我看公子还是先行回去,等过几日我家小姐的病好了再来吧!”
西门瞳虽不象华不石那般通晓医术,不过瞧看齐如意的脸色,以及听她说话的声音,倒确是一幅生病的模样,当下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平姑道:“西门公子果然通情达礼,这就请跟我来吧,奴婢引你出院去。”
此时齐如意眼神幽幽地望着西门瞳,开口道:“西门公子,其实我……我……”
她一名话未说完,平姑已打断道:“大小姐可莫要忘了老爷的吩咐,快些回屋歇息去吧!”
齐如意似是颇有些畏惧这位名叫平姑的仆妇,当下不敢再说,低着头朝那红漆小楼走去。平姑则转过脸对西门瞳道:“西门公子,请往这边走。”
西门瞳跟在平姑身后,穿过了两进院子,来到了一处角门前。平姑拿出钥匙打开门上铁锁,伸手将木门推开,外面果然就是怀庆城的大街。
“西门公子请吧,恕奴婢不远送了。”平姑道。
西门瞳正要出门,却又听得平姑说道:“齐家庄虽不是甚么龙潭虎穴,却也是‘铁象帮’总坛重地,只望公子好自为之,出去以后就莫要再行乱闯了。”
原来他先前翻墙进院,这位平姑已全都知晓!
西门瞳目光一凛瞥向对方,却只见平姑一张凹凸不平的麻脸之上,神态平静毫无异色,似乎也没有更多敌意,当下冷哼了一声,迈步走出门去。而那扇木门“咣当”一声在他的身后关闭。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西门瞳也再没有了继续探察的兴致,而且料想齐家庄定会有所戒备,当下也不停留,径直走回了福来宝客栈。
回到客栈中左右无事,西门瞳便在房间内打坐练功,直到天黑之后,才等到了墨羽回来。
与西门瞳从齐家庄两手空空返回不同,墨羽回来时却是提着一只包袱。
她进了房来把包袱打开,里面却装着几十张纸片和纸卷,竟全都是怀庆城兵力防卫布设的图形,其不仅有官军人马的分布,还有城中各处的地形,城墙修筑形状,以及各种守城军械摆放的位置图。
墨羽将所有纸片都摊放在桌上,逐一分类整理,又拿起墨笔在一些图纸上做起标注。
西门瞳随手拿过其中的一两张观瞧,只见其上墨迹甚新,显是今日才刚刚绘成,而所绘的线条和所写的字迹都甚是潦草,却十分清晰明了,细微到每一处哨卡驻守的兵士人数也详加标明。有了这些图,怀庆城的官军守城情况可谓是一清二楚。
西门瞳想不出墨羽这么一个小姑娘,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是如何弄到了这许多图形和信息的。他虽然好胜心极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若论探查情报的本事墨羽实是高他甚多,全不可同日而语。
墨羽忙碌了半个时辰,才把所有的图形都整理好,且一一做上标注,又收拢了起来,放回到包袱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展颜对西门瞳笑了笑,开口问道:“不知公子今日到齐家庄探察,可有甚么发现么?”
相比墨羽的收获,西门瞳自觉得他的那一番探察实在不值一提,便道:“我看那齐家庄的守卫甚是严密,倒也没有甚么异常之处。”
墨羽却并非是用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人,她大眼睛眨了一眨,问道:“是么?何以见得齐家庄的守卫严密,可是庄门或者庄墙的外面有许多帮众弟子在巡逻防卫么?”
西门瞳道:“那倒没有。齐家庄的大门外只有两名庄丁,墙外也无人守卫,不过庄墙之内却有人监视,是以防卫严密得很。”
墨羽道:“庄墙之内有人监视,公子却是从何得知的?莫非公子翻墙而入,被对方发现了么?”
这小姑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西门瞳只得答道:“不错,我曾越墙进了庄中的一处花园,仅过了片刻间便有仆从赶了过来,可见定是有人一直监视着庄墙,才能反应如此之快。”
墨羽道:“哦?却不知具体的情形是如何?”
西门瞳无奈,只得把攀杏枝越墙而入,在花园之中遇见了齐家的大小姐齐如意,又被那名仆妇平姑送出庄院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