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海红珠显然在这门剑法上下了不少苦功,此时演练出来,翩翩之态犹若天仙起舞,矫捷优雅中又不失凌厉的剑势,令得华不石颇为刮目相看。
尽管招式之中仍有一些破绽和不足,但现下海红珠的武功无疑已非昔日可比,普通的江湖武师定然不会是她的对手,这倒也让华不石对她回家乡去开武馆放心了不少。
要改进一门上乘剑法并非易事,也不是华不石一时之间所能做到,但他凝神观瞧海红珠将“飞燕诀”三十六式剑法演练过一次,却发现大多数的破绽和问题并非出自剑法本身,而是海红珠习练不当所致。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当日司马如兰虽然把“飞燕诀”的招式和口诀全都传给了海红珠,但之后便没有机会再行指点,所以海红珠的剑法多半是靠自己摸索练成的。一个天赋并不算好,又没有多少习剑经验的人自行修炼上乘剑法,会有疏漏错误实是在所难免。
而这些问题对于华不石来说,却是一目了然。
当下这位大少爷把海红珠剑法中的不当之处逐一指出,又告诉她修习剑法招式的要领和方法。海红珠对“飞燕诀”本已练得十分精熟,所缺乏的只是经验和见识,听了华不石的指点,再重新试演剑法时,顿有茅塞顿开之感。
两人一个看得认真,一个练得起劲,不经意间就已过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海红珠才收了剑,提了食盒而去。
※※※
八月初八是大吉之日,百事皆宜。
大婚的喜宴虽要到晚上方才正式开席,但是从一大早起,“恶狗门”宅院的内外就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如今的华不石已是本地的大名人,大婚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京城里的许多平民百姓,无事闲人即便没接到喜贴,也都纷纷前来瞧个热闹。而“恶狗门”来者不拒,只要说两句贺喜吉祥的话,就一概请到街边的从席吃酒。
接待客人的事宜是由楚依依一手操办,除了“恶狗门”的弟子之外,这位依依夫人还专门找来了二三十位如花似玉的宫装美婢,站在大门两侧迎候客人,发放喜糖糕点。
这些宫装美婢皆是从京城各大官驿雇来的侍女,虽花费了不少银两,但这等别开生面的安排却大赚眼球,令得不少前来贺喜的男宾客都看直了眼睛,围在门前不走,直呼此番所来不虚。
大宅门内的大堂,华不石则站在厅前迎候贺喜的客人。此番婚宴并不是在本家举办,是以花轿迎亲之礼也就免了,如今两位新娘子都在后院中,待到行礼拜天地之时才会出来,如今也只有楚依依站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
厅堂内摆着十张八仙大桌,双方新人的长辈和至亲家人分在东西两首落座。西侧的桌前坐着熊百龄、柴林、姚元孝一干“万金堂”长老,还有一位一身黑袍的瘦高老者,正是司马如兰的“大哥”,化名为郭猛的果楼蒙。
在东边则是“五小”等“恶狗门”中人,只是居首的一张桌子却还空着。
“依依夫人,爹爹和二叔他们怎的还没有到?”华不石转脸向楚依依问道。
楚依依道:“公子不必担心,华掌门一行进入北直隶遇到一些小事稍有耽搁,早晨传信时已到了京城南郊,午时之前就会赶到,定不会错过婚礼吉时的。”
华不石点了点头,待要再问时,却忽听得宅门外传来几声响亮的铜锣声,一个尖利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华不石和厅内的众人连忙迎了出去,却只见十几匹高头大马来到宅门之外,马上骑士俱是大内锦衣卫的装束,后面还有几套马车,队伍当中手捧着圣旨的蓝衣太监,正是先前华不石进皇宫时所见过的陈平。
那陈公公跳下马来,唱诺道:“皇帝万岁有旨,爱卿华不石接旨!”
华不石走上前去,口称万岁,双膝跪地,而周围众人也都纷纷跪倒,大街上的人群顿时矮了一大片。
只听得陈平操着尖利的嗓音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湘境商人华不石,忠君爱国,为民表率,甚得君心,特赐御酒二十坛,锦缎二十匹,以贺婚礼之喜。钦此!”
华不石与司马如兰是崇祯亲口所赐的御婚,如今要行大礼了,皇帝也是应当要有所表示才对。二十坛酒,加上二十匹绸缎,折合起来不过几百银两,倒也符合那位节俭小器古今无双的大明天子一贯的做风。
虽然所赐之物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成婚时皇帝传下圣旨送来贺礼,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有这等荣光!
华不石叩头谢恩,周围的宾客和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眼红称羡不已。
随即华不石吩咐门下弟子把马车上的御酒和绸缎卸下,抬进宅院,又把陈公公和一众锦衣侍卫让到后堂,专门开上一席让他们喝酒。
此时,宅院门外再度鞭炮声声,锣鼓喧天,竟又有大队人马前来贺喜。
这一次来的,却是“燕京八门”的八位掌门人。虽然前些天这八家门派都已经派人送过了贺礼,此番前来却又大车小担地送来了许多东西,且都是金银玉器,古董珍玩等值钱之物,相较之下皇帝所赐的贺礼就实是有些相形见拙了。
“燕京八门”送来的不仅只有礼品,还带了八支舞狮队前来道贺。说起来这八支舞狮队正是八家门派为了端阳节的“狮王大会”所组建,谁知那日在天桥大街上突然发生意外,“狮王大会”尚未开始就被迫取消,却正好在今日婚庆上大显身手。
华不石再度出门相迎,把八位掌门让进客厅,一时之间,宅院前的大街上敲锣打鼓,八头彩狮舞将起来,围观众人纷纷鼓噪叫好,简直比起逢年过节还更加欢腾热闹。
把“燕京八门”安置好之后,又有不少江湖门派中人陆续前来贺喜,很快宅院的前堂后厅,数十桌酒席就已坐满了一半,至少已到两百余人,而坐在院外大街边的露天从席上的,更是多达六七百之众。
黄昏戌时三刻才正式行礼,现下晌午未到,就来了这许多客人,这一次的大婚,看来会比起当年在舞阳城华家大宅举办的那回还更热闹得多。
华不石进出宅门迎接贵客,已走了不知几个来回,腿脚已有些发酸,却在此时,忽见孟欢从宅门外疾奔而入,在楚依依的耳边说了几句。
楚依依顿时蛾眉轻蹙,略为犹豫了一下,才对华不石道:“公子,刚刚接到粤境的飞鸽传书,我们在高州府的分舵遭到袭击。”
华不石闻言一愕。“恶狗门”在粤闽两境十三城设立分舵已有多年,高州府正是其中之一,向来都甚是稳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忽遭敌袭。
他想了想,道:“通知果楼前辈和兰儿,我们到后院书房去说。”
如今宅院前厅内外皆是到贺的客人,自不方便谈论要事。盏茶时间之后,楚依依,果楼蒙,司马如兰,已聚集在了后院一间小书房内,“恶狗五小”也全都跟了进来。
华不石手里拿着一张纸片仔细瞧看,正是从粤境刚刚传到京城的飞鸽传书。
纸片上的字迹潦草,显是在匆忙间发出,而所写内容也十分简单,仅说高州分舵遭到不明来历的高手袭击,具体情形并未提及。
楚依依道:“按照飞鸽传信的速度,被袭的时间应是前日晚间,只不知道为何讯息如此简单,而且连敌人是谁也辨不出来。”
华不石将纸片放在桌上,道:“高州府是‘南海门’的地盘,近来他们可曾给我们传递过消息?”
楚依依道:“‘南海派’的掌门申公义接到公子成婚的喜贴,前几日派门下弟子送来过一份贺礼,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消息。”
华不石沉吟道:“本门在高州只有三十余名弟子,产业也不算多,分舵的舵主沈寅,武功能力都只平庸,算不得一流高手,敌人袭击这样一处分舵,却不知有何图谋?”
如若是敌人要打击“恶狗门”,应当选择一处更加重要的分舵下手才是,象高州这样的小分舵被袭,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管他有何图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须派些人手到粤境去处理此事,把敢胆袭击分舵的人找出来剿灭便是了,莫让那些鼠辈坏了咱们今日大婚的兴致!”
朱洪上前道:“师父,我愿去粤境处置此事,定可以找出袭击分舵的敌人!”
眼下的情报并不明确,派人去粤境调查是唯一能做的事,当年朱洪曾跟随华不石前往“万易大会”,粤境白道“四大门派”中人他见过不少,可算熟悉,派他去应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华不石却皱起眉头,在屋内踱了几步,沉吟不语。他心中所想的,是白马关厉虎一剑刺死了君父时,卓漪玟临走前的警告之言,莫非这一次的袭击,会是魔道所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