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风雪稍停,冬阳斜照,一队人马在清晨中出了京城,往平津而去。
紫宸殿中,崇德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忽听大皇子求见,准见。
大皇子给皇帝请安后,便将他这近日来查阅藏书阁万卷书后的心得写成折子递给皇帝,刘良甫公公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大殿内安静无声,大皇子恭恭敬敬地侍立于一旁,缩在宽大的袖袍下捏成拳头的手显示出他不安的心情。
崇德皇帝花了一刻钟的时候将大皇子的折子看完,上面洋洋洒洒近一万字,崇德皇帝看完后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一双与肃王相似的眼眸虽然没有那种透骨的寒意,却越发的威严难测。随着年龄的增长,崇德皇帝施政的手法越发的纯熟,积威渐深,再也无人敢挑战帝王之威。
接着,崇德皇帝就着折子里的一些疑问考核了大皇子,抓住其中的漏洞,每个问题都问得大皇子满脸冷汗,直到皇帝不满地哼了一声,大皇子赶紧跪下,深深地伏下脑袋。
崇德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少年,眼里划过些许失望,很快便敛住。
“温子修虽然不在,不能教导你们,但也切莫耽搁了功课。”崇德皇帝说,声音清淡:“起来吧,以后做事莫要学那等妇人手段,应放在正途方好。”
大皇子的手指颤了下,喉咙涩然,良久方应了声是,然后恭敬地起身,踌躇了会儿,说道:“父皇,温先生他……还好吧?儿臣想挑个时间出宫去瞧瞧温先生,尽学生一点心意。”
崇德皇帝目光深邃地看着大儿子,微微一笑,说道:“恐怕他这‘病’不到春天不会好了。”
大皇子满脸雾水,见父皇不愿多说,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直到他离开紫宸殿,听到秘探回报,知道温良一早便携妻离开了京城,方明白了父皇之言。
还有半个月时间就要过年了,温良却在这种时候离京,让人不由得多想其中的深意,或者也为避开京里的流言?
大皇子目光晦涩,他真的没有想到温良对其妻会如此情深意重,听说那夏氏只是肃王妃身边的一个丫环罢了,也不是什么绝色的女子,温子修此等秀蕴非凡的男子何以倾心于她,甚至为了她不惜逆反亲生父亲,连皇祖母也敢得罪。
想到这,大皇子突然想起近日来自己莫名被父皇下命去整理藏书阁,寻找前朝乱世名臣柏承谨的事迹,同时写下自己的感言。虽然过程很辛苦,但也让他长了见识,知道自己这段日子行事冒近了,甚至可以说蠢得要死。
突然,大皇子心中一震,目露惊慌。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便是他错估了温子修在父皇和肃王叔心中的地位,也错估了温良的轻狂大胆,行事无忌。无论是父皇,还是肃王叔,他们待温良根本不像是因为其才华洋溢而爱惜他,而是一种让人疑惑的纵容。温良无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所以做事才会这般大胆无忌。
回到宫殿,大皇子将自己关到书房里。他不明白为何父皇和叔王叔待温良如此与众不同,而他先前押错宝,使得温良对自己有了戒心,于他很不利。就算他成功地让温良休妻另娶大皇姐,大皇姐又能帮他多少,而他的筹码又有多少?
大皇子想了很久,然后将桌上那份他誉写了三天的折子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心里感到一种懊恼。
以后,一定要与温先生打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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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医府,胡太医听到温府派来的仆人说明情况,微微叹了口气,便让他离开了。
胡夫人概然叹道:“良哥儿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等性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俏俏却笑道:“外祖母,表哥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长得又好看,俏俏以后要找夫君,也要找表哥这种类型。”说完,发觉自己放纵了,赶紧讨好地拉着胡夫人的手撒娇。
胡太医原本心情不好,听到妻子和心爱的小外孙女明显维护某人的话,酸溜溜道:“他有什么好?不过是长了张看得过去的脸罢了。俏俏,男人不能看脸,还要看品行。”
孙俏俏掩唇笑道:“对,就像外祖父这样,因为人品好,才会被外祖母的家人看中将外祖母许配给外祖父。”
胡夫人噗地笑起来,胡太医老脸微红,故作恼怒道:“胡说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家家别乱说……”
见外祖父老脸快挂不住了,孙俏俏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外祖父,快过年了,表哥和表嫂现在离开,是不是不在京城过年?这样好么?镇国公会不会生气呢?”
闻言,胡太医哼了一声,骂道:“气死活该!要不是他伤了良哥儿,又泼他茶水,良哥儿致于会受伤生病么?你们瞧瞧,有这样当父亲的么?孩子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调皮可以管教,但也不至于打伤啊……”
胡夫人和孙俏俏互视一眼,孙俏俏吐了吐舌头,知道外祖父又要怨上镇国公了,赶紧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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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刚下朝回来,便听下人禀报温府的管家过来了,温府管家难得上门,以为是儿子有什么事,带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亲自去接见。
然而,当听到明管家的传话后,镇国公一时间懵了。
什么叫因为久病缠绵,只能去气候温和的江南之地养病?而且这养病养到平津去,不正是怨他的一种表现么?因为前妻的早逝,平津谭家将他当成仇人一样看待,偏偏又对前妻留下的唯一的嫡子好得仿佛是他们谭家的子孙一样,使得嫡子与平津谭家过份亲近,怎么看都像在打他的脸一样。
镇国公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还是镇国公夫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扶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镇国公才缓过劲来,木着脸,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而他知道,今年儿子又不回来过年了……已经有十几年了,儿子一直没有回来同他过一个开心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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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河边的一家客栈,几个少年聚在临窗的一间包厢里,相对无语。
“听说温先生的车队在天未亮时就出了城。”周拯煦叹息着说。
“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一直未好。”卫朝浥蹙着眉说。
项清春摸着下巴沉思,“先生这般离开,是皇上的意思么?”
小胖子莫潜蔫头蔫脑地伏在桌子上,喃喃说道:“温先生不在,温夫人也不在,我再也见不到俏俏姑娘了……温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小胖子的话,三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一人拍了他一脑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女人。
无视小胖子,三个少年围在一起讨论起来。
“我听说,镇国公寿辰那天,有人瞧见温先生从镇国公书房出来,那时他形容狼狈,额头有伤,衣服也湿嗒嗒的。”
“镇国公那么正直死板的个性,应该不会在那种时候动手做什么吧?而且也没听说他们父子不合啊?我爹说镇国公面上不显,但挺疼温先生的。毕竟温先生是镇国公府的唯一嫡子,以后会继承镇国公府。”周拯煦接着道。
项清春哼了一声,“人老了,难免会有老糊涂的时候。你们莫要忘记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哦,抱歉,那时你们还没出生呢。”脸上流露出些许得意,觉得在情报这方面他比卫朝浥他们强多了。
“切,你自己也才十三岁,好像有多老似的。”小胖子埋汰道:“清春,别装老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项清春无视了小胖子,继续道:“我希望温先生早点回来,若是他能收我为学生更好了。”大皇子最近被皇帝派到宫里的藏书阁,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已有半个月没有去过书院了,真教他担心。
“别做梦了!”卫朝浥冷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大皇子一起……啧,告诉你,温夫人可是温先生的软肋,你们做的事情温先生一清二楚,会收你为学生才怪。”
项清春没理他,兀自算着温良归来的时间。
这半个月来的流言他们也听了很多,说实在的,卫朝浥和周拯煦都有点不明白温良何以会娶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不过对温良的才华品行他们却是敬重的,所以不明白归不明白,却不会说什么。而项清春心里对温良娶了个于自己不利的女人是有点不以为意的,觉得他若要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纳为妾就是了,何必聘为正妻绝了自己的路。只有小胖子完全没想法,温良也好,温夫人也好,只要能让他见着孙俏俏,谁都是好人。
所以,除了莫潜,年轻一辈的少年人对温良的做法都有些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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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队骑士护着着两辆马车在寒风中前行。
最前头的马车是用黄梨木所制,纹路低调而内敛,雕刻着精致的雕花,车窗被以五彩丝线绣的厚重的墨色布帘遮掩住。
外头虽然天寒地冻,但马车里却是一片暖意融融。而被很多人关注着的温良及如翠姑娘此时窝在马车里打牌,正斗得不亦乐呼。
温良脑袋灵活转得快,只要牌不差,没有人对斗得过他的脑袋。但如翠姑娘运气爆棚,手气好得逆天,任你再好的脑袋却一手烂牌,还是被如翠姑娘吃得死死的,所以在打牌上,温良被如翠姑娘欺负得惨兮兮的。
打了会儿牌,温良耍赖地不打了,提议道:“丫头,咱们来下棋吧。”
如翠姑娘拒绝,因为下棋完全没有运气可言,凭得是真才实学,以她的半桶水,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温大人,你现在还病着,应该以身体为重,不能太耗神。”
温良笑了笑,直言不讳,“怎么会耗神呢?和你下棋反而能让脑子休息。”
如翠姑娘很快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也没多恼火,比起肃王妃的臭棋娄子,她还算是好的了,有了对比才有安慰,她才不生气呢。
被拒绝陪下棋的温大人无聊了,然后又被如翠姑娘限制着休息后,温大人又升起了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这病还是快点好吧。
“温大人你的脸色还很苍白,路途遥远,你应多休息。”如翠姑娘说着,将推到角落的被子拉过来,盖到病美男身上。
温良眉头微跳,认真道:“丫头,其实我真的没事。”见如翠姑娘一脸不信,温良没再说什么,在被她塞到被窝里时,伸手将她拽了过来。
“马上摇晃不好睡,丫头你陪我一起躺躺吧。”他亲了下她的脸笑着说。
如翠姑娘瞅了眼他光洁的额头——半个月时间那被砸出来的伤口已经消失了,没有落下结疤,还是个无瑕的美男。不过因为生病,脸色仍是苍白的,让她有些难受。
如翠姑娘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两人蜷缩在马车里,因为空间不大,所以两人挤在一起,但却更显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