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清儿,桑拧月心中满是思念。
找到大哥之后,她给清儿去了书信,告知了详细情况。
隔天大哥确定要尽快回晋州,想给大嫂和侄儿们入族谱、给爹娘修缮坟茔、办周年忌日,那清儿不露面根本不合适。所以不单是桑拧月又让人赶紧写了一封信,就连雷霜寒,额,从今后就称桑拂月了,他也将事情仔细交代了,然后让人快马加鞭,将所有信件一道捎去京城给清儿。
估摸一下时间,两封信大概能在相同时间到达。若是送信人速度快,中间也没有什么耽搁的话,清儿如今应该已经收到信了。
还真如桑拧月和桑拂月所想,清儿是在今天下午一道收到了好几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让人振奋,姐姐把大哥找到了!大哥如今还是正三品的威武将军!这是个让人高兴的事情,清儿闻讯感怀的哭起来。为此还惹来好几个同窗好奇的视线,他们还过来询问清儿,是不是想家了?是不是夫子布置的功课太难不会做?如果不会做也没关系,大不了下次上课被夫子打手板心。
清儿无暇和他们玩闹,赶紧将他们推到一边去,“都别烦我,我看家书呢。”
几个同窗见他情绪好转了,便吆喝着出去玩了,没有继续打扰他。
倒是清儿,因为找到大哥高兴,也因为大哥如今位高权重,可以成为他和姐姐的庇护,他整个人都踏实了。但是,大哥因为入水时间太长,导致脑部有所损伤,以至于忘记了所有记忆……
清儿本不是爱哭的人,可读到这里,也忍不住轻声呜咽起来。
可同窗打闹的声音陆陆续续传到耳中,清儿不想让同窗们再次看到他哭鼻子的模样,他便强制忍下眼泪,然后打开其余几封书信看起来。
看到大哥和姐姐准备回晋州祭拜父母,清儿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推开房门便匆匆往外行去。
与他同住的同窗看他行色匆匆,以为他家中发生什么急事了,忙和他说,“你慢点走,刚下过大雨,路滑的很,省的摔了跤。算了,我还是和你一道去吧,可别还没见到夫子,你自个又出了岔子。”
另一个好友就问,“你怎么知道清月要去找夫子?”
“嘿,你没看见他是往那个方向跑的么?况且这个时候了,他不管要做什么,都得得到夫子许可,不然他连山门都出不去。”
清儿可不就是去寻夫子的么?
也是巧了,他去的时候夫子正想让下人来寻他。
原来这夫子相继收到了两封书信,却都是来自闵州的。
闵州他倒是有一个友人,只是常年不联系,关系已经疏远了。原本他还以为是友人有事寻自己,却不想打开书信一看,却是完全陌生的笔迹。
仔细阅读过后,夫子才恍然大悟。继而一边让小厮去学生住处寻桑清月,一边忍不住和老妻感叹,“原以为是个侥幸得了侯府看中的贫家子,却不想原来也是有些出身的。”
那老妻就好奇道,“什么出身?”
“他那兄长,原是正三品的威武将军。只是早些年落水伤了头部,失忆了。”
“那如今是恢复记忆了?”
“这倒是不清楚。只晓得亲人相认,雷将军特意送信过来说,要回乡祭拜父母。想让书院这边准个假,让桑清月一道回去祭奠下父母亲。”
“这是应该的。”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清儿已经到了门口。小厮和清儿走了个碰头,赶紧将他请了进去。
夫子虽然讶异清儿来的如此之快,但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把书信往前推了推,随后很是温和的说,“你大哥应该也写信与你说了具体事宜,既是亲人相认,又要祭奠父母,那书院就准你一个月假期……”
清儿及时开口,“夫子,我父母八月中旬的忌日。”
夫子立时明白了什么,便妥协道,“那就给你两月假期。不能再多了,且你功课不能落下,回来我要考的。”
清儿欢喜的连连点头,随后和夫子行了礼,和两个好友一同离去。
而这夫子看着走远的身影,又看看不远处放着的一堆锦盒。这都是从闵州送来的拜礼,说是有劳他们多照应桑清月。
其实哪里需要他们叮嘱,武安侯府那边已经拜托过了。再来,无依无靠的孩童最是知道,只有读书上进,人生才有出路。也因此,根本不用师长催促,他们便抓紧了每一刻闲散时间,努力的提高自己。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清月有了靠山,就怕他松了心里的那口气,学习上会有所懈怠。
夫子想到此,就让人准备笔墨,准备写封信给桑清月的兄长。
他为人夫子的,既然收了人家家长这么大的礼,免不得要多提点几分。哪怕是为了自己良心上过的去,有些话也要说清楚明白,让家长提前有个防范。
不说夫子如何忙碌,只说清儿回了住宿的房间后,就手脚麻利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与他同住的总共三人,四人一间房,虽然彼此来历出身不同,但大体性情都还算和善,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几人也还算投契。
其中有两个友人方才随清儿去见了夫子,已经得知了清儿因父母忌日要回乡,可另一个同窗不知,便讶异的问说,“清月,还没到旬假,你怎么就收拾起行李来了?”
另外两个同窗快人快语,抢在清儿开口之前,就把消息说给他听。
同窗听完有些赧然,一来觉得自己捅了桑清月的心窝子。毕竟父母早已去逝,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说出来且罢,说出来难免心伤。二来,他平日有意无意在宿舍说了许多爹娘过度担心他的话,语气多有抱怨,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应该。
只有父母尚在的,尚能体会这种甜蜜的烦恼。诸如清月,今生再无缘被父母耳提面命。
如今想来,他说那些话时,清月心里不定多难受。他委实歉疚的厉害。
这同窗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便只能走过去帮助清儿收拾他的书本。随后又问说,“你老家在何处,谁人送你回去?你何时归来?”
清儿便一一回答道,“在晋州。”又说,“我大哥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山下等我,等我明日一早下了山,便可以直接回晋州去。至于何时回来……夫子给了我两月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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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宿舍内传来三道不同的声音。清儿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对,是我大哥。”
“可是,你不是只有一个长姐么?”
同窗之所以会如此说,还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清儿提及最多的就是他姐姐。他们为此还知晓他姐姐因为某种缘故南下了,只留他自己在京城——至于清儿无父无母,这在之前他们是不知的。毕竟每次他们问及,清儿总是垂着头、一脸不愿意提及的表情。这就给他们一种错觉,那就是他和父母之间有很深的隔阂,更甚者,许是他只是过继来的,父母都不是亲生的……
当然,这只是同窗们的揣测。这些也只他们三个知晓罢了,平时肯定不敢说到清儿面前。毕竟他们只是有些这个年纪孩童都有的好奇心,又不是天生的坏种,哪里会故意戳人的心窝子?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就在室友们都认定,清儿家中只有一个长姐,且他和父母关系不睦时,转折来了。原来,他还有一个大哥,原来,他不是和父母关系不睦,而是父母早已去世。
几人捡不踩雷的问题问,“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你大哥?你们之间年龄相差很大么?”也只有年龄相差过大,双方没什么共同的话题,才会这么疏远。甚至于,几个月都不提对方一句。
清儿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抿着唇轻声说了一句,“我与大哥年岁相差确实很大,大哥将近加冠了,我才出生。”
“哦,看看,果然被我说中了。”
可清儿随即又很轻声的说,“我之前不提我大哥,是因为我大哥失踪了,我就是我姐姐拉扯大的。没见过父母,更没见过大哥。”
同窗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同时亮起了八卦的光。这话说得,里边隐情很深啊。
三人憋不住好奇,就又追问起来。
清儿也是心里憋得慌,再加上找到大哥的事情太让人振奋,他也迫不及待想和人倾诉,所以便停下了收拾的动作,和同窗说了些家中的事儿。
于是,这间学生宿舍中,便不时传来讶异的惊呼声,不敢置信的倒吸气声,羡慕的哇哇叫的声音等等……
翌日清儿一大早出了山门。
他虽然知道大哥早就派了人在山下接应他,但心里也是忐忑的。
好在,还没看见大哥的人手,他就先看见了姐姐身边的素心。
可素心姐姐不该在柳树胡同守着家么?
清儿快步走过去,忙不迭的问,“素心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素心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说,“家里能有什么事儿?少爷放心,家里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姑娘和大少爷来信,说让奴婢和您一道回晋州,奴婢这就寻您来了。”
说着话,素心又指指不远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些都是大少爷派来接您的人。”至于她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大少爷怕小少爷见到生人不敢跟着走,所以特意让人去接了她来,让她陪着一道回乡。
想起昨天收到的信中所写的内容,素心兴奋的双眼发光。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给清儿见了礼,便随手接过了清儿的行李,继而几人便下了山。
到了山下清儿又陡然想起,他身边的竹叶竹青还在山下的宅子中住着。
那宅子是租住的,是为防他有特别情况,而家里临时又顾及不到,所以才特意租住下来的。平时就由他身边的四个小厮轮流守着,以防他有不时之需。
清儿想起这些就说,“我还没告知竹叶竹青他们。”
“少爷别操心这些,奴婢已经都安排好了。竹叶竹青他们早已经收拾了少爷的行李,搬到码头处的客船上去了,咱们如今过去就好。”
至于清儿少爷身边的竹枝和竹沥,谁能想到那竟是侯爷安排下的人手?
昨夜竹枝和竹沥就被控制起来了,连带着府中那些后买来的会武的丫鬟仆役,甚至包括秋桐秋梧等人在内,全都被大公子的人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她不知道,也不知晓大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肯定是大少爷发现了姑娘和侯爷的事情。若不然,大少爷绝对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念及此,素心心里就慌张的很。
毕竟主子有错,归根到底还是奴婢做的不到位。如不然有奴婢严防死守着,即便真有什么不妥当,奴婢及时发现并劝解,总也能使主子回头。可她们没这份本事,以至于姑娘一错再错,和侯爷藕断丝连一直牵扯不清……
不能继续想了,不然越想越心慌。
到了船上,一切果真都准备妥当了了。只是清儿左瞧瞧右看看,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身边伺候的人……
清儿问起竹枝和竹沥,素心就说将他们都留在京城守门了。
清儿又问,“既然此番南下时间充裕,不如把姐姐身边惯常用的秋梧他们都带上?秋梧善茶水,秋水各地菜肴都做得。姐姐应该也想念京城的菜肴了,把秋水带去,也好做几道地道的菜,让姐姐解解馋。”
素心就佯做镇定的解释说,“我倒是问过她们要不要南下,不过她们大多是旱鸭子,没见过水。这若是到了船上再晕船就不好了。左右大少爷肯定不会亏着姑娘,姑娘若是真有什么需要,大少爷肯定会满足的,咱们这趟就不带她们几个过去碍事了。”
清儿好似被说服了,微微颔首,不再说些其他。
只是他俊秀的眉头却不知为何蹙了起来。
看着泛着粼粼金光的河面,清儿面容沉默,不知道在深思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