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大学之后我更是想念她,根本无心读书,她不肯来看我,整整半年无法见面,我便给她写信,起初她也回信,往后却越回越少,只有几字,我想方设法地借了电话联系她,她听到是我,吃惊过后却只是几句寒暄,很快挂断。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一筹莫展。期末的时候,我故意早了好些天回去,背着父亲想要给她惊喜。敲开门,我却又见到陆之铭,她惊慌失措地穿上衣服迎我进去,不断对我使眼色,我还得装模作样地与他打招呼,谎称是她的弟弟……”
“他走后,她哭着跟我说陆家极其富裕,能够承担她父亲的手术费用,我问起他的家室,她几番吞吐,还是向我坦白。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陆之铭,如今接手了父亲的生意,他早已经娶妻生子,她不过是他拿钱买来寻欢的工具。我心痛欲裂,却毫无办法,便只能想着法子帮她弄钱。有许多次,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见她,却又见到了别的男人,光着上身不耐烦地来应门,她若无其事地邀我进去,留我一人在客厅,眼睁睁地看他们走进房里,听着他们在里面交欢,简直生不如死。”
“我要她结束这种生活,她表面答应,却丝毫未曾改变,一样收人的钱,陪别人上床,我整个假期都在折磨中度过,觉得自己已被她逼至绝境,爱不起,真的是爱不起……”
“开学之后,我便与她分手,决心不再见她,融进学校的生活里去,彼时我爱上学校的语文老师,她对我非常照顾,又常常与我谈心,我觉得自己仿佛开始了新的生活……淡忘之际,她竟跑来学校找我。见面之后开始哭,说她赚来的那些小钱,陆之铭不肯帮她,她根本不可能为她父亲支付高额的手术费用,她一边哭一边跪下来,求我救她父亲,不论要她做什么事她都情愿。”
“她穿着丝绸布料的旗袍,跪在我的面前,身边是成群结队放课归来的学生,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交谈各种新闻八卦,提着刚从超市买回的零食,眼神纯澈,纷纷侧目,交头接耳不断猜测。”
“我觉得难过至极,心一下跌落谷底,我们最终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原来于她而言,我们不过是一场的交易,她不知道我是这样爱她,不知我抛弃了一整段青春来爱她,她竟是伤我至此,只觉得身心俱疲,眼前一黑,头痛得话也说不出,开了门叫她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相见……”
他沿路说着,仿佛那些伤心时刻又一次切肤地疼起来,走到酒店的门口,叶青依然沉浸在他倾诉里,八年恍然而过,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事压在他的身上,她毫不知情,更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他这般可怜,却不能安慰。
江秦打开房门,把叶青的物品放下,觉得精疲力竭,好像把过去翻来覆去经历了一遍,闭上眼又看到孟离笙瘦小的身形,脑子里轰隆一片,沉重与疲惫交织,再也无法想下去。
叶青脱了风衣爬上床,问他:“那后来呢?后来,你们就不再联系了吗?”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那些如疾风而过的故事,像贯穿了他的灵魂。这些年来,他明明是多次想要摆脱它的,想要彻底忘记她,如他所说那般地永不相见,然而,然而她却三番四次地在他的生命里扎根,他痛苦地闭上眼:“姐,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她看到他缩成一团,躺在床的一角,明明健壮的男人此刻却看上去虚弱不堪,叶青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说着话,想到她缺席的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令她无法想象,便是感到一阵心疼,为他盖好被子,抱着他睡去。
那夜是江秦五年来睡得最为香甜的一晚,离别之际,窗外是深秋的海风夹杂呼啸,那些海浪声他听了很多年,这是让他安心的声音。叶青在身侧轻鼾,一切仿佛回到了他的幼年时代,那般无所畏惧,稚气未脱,伸手便是无尽的拥抱,闭眼尽是香甜的梦乡。
他做了各样杂乱无章的梦,许多人事纵横交错,模糊扫过,堆在一幕幕的幻境里,他梦到幼时弹琴的舞台,梦到与叶青狂欢打闹,有人递给他一瓶香槟,他摇开酒瓶将喷涌而出的泡沫洒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他梦到自己仿佛已经离开这里非常久,又在某天踏上归途,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痛了眼,觉得这里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