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钟楠正从楼上的家里走下来,他已然将行装整理了大半,准备上路。叶青与江秦倒是在酒馆宿醉方醒,恍惚才想起昨日夜里的对话,她便从身后抱住为她整理行装的钟楠,呢喃对他说谢谢,他只是微微一笑,回过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云淡风轻的深情。
江秦便是羡慕的,默然收拾了几件新购置的衣物,放进黑色的背包里。
吃过午饭,下午便出发。
车子沿高速向北而行,一路山色青翠,植被繁茂,远处是连绵山丘,缭绕在云雾深处,近畔又是透着亮的湖泊,一派生机。他们沿着一路灯影,仿佛闯过无数的时空,失散在远近不一的公路上。
钟楠摇下车窗,开始放音乐,他们依然是喜欢嘈杂的声音,尽管比起多年之前已是涤荡了许多,那些声音里的粗糙却丝毫未变。
是johnnycash的声音,他熟悉的旋律,叶青轻轻合着唱,她甚是喜欢这首曲子。
窗外闪过茂密的白杨树,灰白树皮直干向上,一叶知秋尽是落得满地萧瑟。江秦转头看叶青,她正闭起双眼迎向冷风,沉浸在深深的青草气息之中。感觉到江秦在看他,她便转过身来对他笑:“江秦,许多年前我就想要这样,这感觉真好。”
他说:“是,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多出来走走。”
她听到他语气里深深的伤怀,仿佛落尽黄叶的枝干,光秃而孤冷,也知道无法再抚平他的伤心,只好糯声问他:“你不开心吗。”
他摇头:“没有,姐,我很开心。”
那声微笑是真挚的,他知道自己喜欢这旅程,早已经没有可过分伤心感怀的往事了,他不愿对她说起,便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想起,与孟离笙往后的故事,他的入狱,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绝望、轻生,对一切淡然……他已记不清,再也没有什么故事能够让他跌落到不快的深渊里,他已经走过那么远,那么长,几许钝痛早已经被磨成粉末,沉积在他心里。
他那时并不知道,往后还有那么多个日夜,难熬的日夜,已经忘记曾经无忧的日子里那些温暖的感觉。
他看不到自己眉间的褶皱如同印上去的刺青,抚不平,擦洗不掉,他说他开心,生活的常态如此,他忘记所谓的不开心是何滋味,也忘记两者有着何种区别。
那段旅程短暂而饱满,他们一路北去,行至秦皇岛,在北戴河海滨度过短短一夜,清晨时刻的微光,有榕城的影子。北方的海狂狼而不羁,不若家乡那般细远深长,厚重而温暖,他们彻夜听到帐篷外面海浪扑打岩石的声响,电筒的灯昏黄,把海风的腥气一阵又一阵吹进梦里。
江秦睡不安稳,爬起来等待日出。他坐在礁石上,等到初晨渐起,四周升起藏青色,橙红渐渐从海面上飘落,波光盈盈里是他的叹息,目光所及已然天光大亮,雾气四散而去,星光销声匿迹。
回去的时刻,他捡起一枚彩色贝壳,摸到上面纵横的纹路,他用手指尖摩擦,海啸声似乎从贝壳深处传来,带着抽离的回声。浅淡的壳身布满疮痍,仿佛承载诸多往事,他将其放进口袋里,算是就此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