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留原来只是一名孤儿,从一记事起就在凌山卫那条破旧的街道上,过着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日子。
有人说,韩留是凌山卫西北角那几栋屋子里的出生的。那几栋屋子里住的是一些流放到此的犯官女眷,不过,这些人明显的已经抛开了曾经的高傲和矜持,为了穿一件衣裳,为了一件首饰,甚至只是为了能吃上饱饭,不再天天挨饿,就做起了最低贱的半掩门。
所谓的半掩门,有的地方叫暗窠子,有的地方叫暗门子,名字不同,但指的都是一回事儿,就是没有明着打出娼门的暗妓流莺。这些人虽然没有明旗立帜,但娼妓的身份几乎是公开的,又因为这些半掩门里的女子先天条件有限,又没有钱买衣服脂粉打扮,是以身价自然要不起来,如此以往,半掩门也就成了廉价和低贱的代名词。
若是一定要给从妓者分个三六九等的话,那种高档花楼中身怀精湛技艺,色艺双馨,只卖艺不卖身的女伎是最高档的;而无需赘言,半掩门、暗窠子就是最低贱的等级。是连同为妓者也看不起的所在。
有着这么一个不堪的疑似身世,还是个连暗门子抛出来的孩子,韩留在凌山卫的地位和生活也就可想而知。
白眼、冷言冷语自然没少受,却也有那么几户心善的人家,不忍看着他冻饿而死,就会把家里孩子穿不上的破衣烂衫和剩饭剩菜给他一些,如此,韩留居然没被饿死,也没被凌山卫冬天的酷寒冻死,居然就这么一年年长大了。
渐渐地,为了活下去,韩留开始在一些人家出入,一开始偷一块馒头、一个鸡蛋,后来就偷起了鸡只,再后来,贫困破败的凌山卫已经满足不了韩留,他就去怀戎偷,甚至还跑出燕云关,跑到戎人的地面上偷牛羊,偷马匹。也不知什么原因,如此一个人物,居然没去燕云山脉落草,而是偷了一群牛羊之后,回到了怀戎,把牛羊卖掉,换了些银钱,又回了凌山卫。
也不知这孩子前世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刚刚有了点银子,准备回凌山卫起房子过日子,却遭遇了戎人掠边,虽然侥幸逃脱,刚刚卖牛羊得的银子却都在逃命的过程中丢了。韩留也是个气性大的,竟又返了回去,追着那一队戎人,想要杀上几个为自己丢银子的事儿泄恨报仇。
一追就是两天,还真被他追上了,只不过,他追上的时候,那一队五十多名戎人正狙杀一队运送粮草的征夫。看着一个个比他强壮的多、高大的多的征夫被那些戎人一刀一个砍倒在地,血花飞溅中,一截截断肢在惨嚎中落地,还有一刀被砍掉脑袋的,连嚎都来及……
满眼的血腥刺激了韩留心中的血性,他拔出弯刀,冲上去一阵乱砍,竟也砍了好几个戎人。然后,他准备再接在励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中嗖嗖嗖地接连射出一支支羽箭,箭箭直指咽喉,很快射杀了十多个戎人。因为射出来的箭是三只同放,乍一看起来,就好像树林中藏了不知多少人,剩下的戎人被突然出现的韩留和那射箭人吓到了,竟打马匆匆撤走了。
韩留这才觉得竭力,双腿一软跪倒在满地的血污之中。幸好他用手中的弯刀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整个人扑进血腥里,却也正对着一个被开了腹的征夫,一团红呼呼软绵绵的肠子和着血液淌了出来,似乎还微微地颤动着,尚冒着热气……
韩留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止不住地大吐特吐起来,最后连黄黄的胆汁都被他吐空了,再也吐不出东西来,这才慢慢地缓过来。擦擦嘴角的秽物,韩留这才想起查看是不是有活人来。
满地的血污和残肢断臂人头……韩留扒拉了好半天,才发现了一个被砍断腿的仍旧有一口气儿,他连忙上前,企图救治,可那人只睁了睁眼,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死了。
满地的血污死尸零落的断臂残肢中,十多车的粮食显得格外突兀。
这要是搁在平时,韩留看到这么多粮食,一定会心动。这么些粮食,换成钱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了。可今天,这会儿,他看到这些粮食,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站在满地的死尸中,韩留仿佛一下子对这些身外物失去了兴趣。
之后,他终于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个昏迷过去的男人,男人手中紧握着的弓箭显示着,这就是那个一发三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好歹的,这位虽然腿上被砍了条口子,因为失血昏迷,却仍旧活着,看起来也不会立刻死掉,韩留第一次生出救人的念头。他寻来清水给男子清洗了伤口,包扎了。又给男子喂了些清水,看着男子脸色稍好了一点,这才返回去,寻了一处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那些惨死的明人都搬进去,埋了一个大坟。
再回到那一处曾经惨烈凌乱的地方,地上血污依旧,只是没了那么多残肢断臂,死尸也只剩下二十多具戎人的……
韩留一下子起了个念头,他把所有戎人的衣裳都扒了下来,裹成一个衣服卷儿……最后盯着那些光溜溜的戎人尸体,韩留冷笑着,将一颗颗头颅砍下来……
他虽然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孤儿,但毕竟在凌山卫出生长大,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士们上阵杀敌的种种,砍下头颅作为记功凭证的事儿没少听说。今儿既然有这二十多个头颅,他怎么也要将其发挥出最大作用来。
把这些头颅连带着十几大车粮草带回去,他还不信了,怎么也得给他一点儿奖赏吧!
不说给多大的官儿当,就是能把他编进军中,他这个一向没有家没有亲人,身份尴尬的小孤儿,也算是有了个正式身份!这是他从小就盼望着的,有一天,他韩留能够挺直腰板儿站在人群之中,做个光明正大的人!
不是那个四下里乞讨的孤儿,也不是那个到处流窜偷盗的偷儿!
本来,这一批粮草是运往怀戎的,就这么被韩留稀里糊涂地送到了凌山卫。凌山卫的千户欧大海平白得了个大大的功劳,自然欢喜不已。也不吝啬,一挥手把那个昏迷不知身份的射手和韩留都编入了军中,并且一人给了个小旗的职务。虽然手底下只管着十名士兵,但从此后,韩留和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也算是军官了。
再后来,那名神射手醒过来,自称姓呼延,单名一个寻字。
两人有了这么一个同生共死的经历,自然就结成了好兄弟。经常相伴往来,韩留凭借着自己对凌山卫的熟悉,也给了呼延寻对此地的适应帮了不少小忙。而呼延寻自从韩留带着他去那个小酒馆喝过一次酒之后,就仿佛爱上了那家的饭食,只要有外出的机会,总会去小酒馆里一趟。
相比起韩留的误打误撞,呼延寻身材魁梧,身强力壮,又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箭法,在后来的几次作战中,很快受到上峰的关注,先升了总旗,继而不到三个月就升成了百户。之前同为小旗的韩留却仍旧只是个小旗。
不过,因为韩留对地形的熟悉,又在做小偷的时候练得了一手藏匿之法,倒成了一名优秀的斥候。如今,他就在呼延寻的下辖,管着一个十人的斥候小旗。
今儿,呼延寻是奉命出来巡查的,没想到在小酒馆中看到了十来个牵着马匹,体态矫健,神情不驯的人,而那个看上去瘦弱的不太像个男人的,就更让他吃惊又疑惑了……
出了凌山镇不远,呼延寻就招手叫过韩留,吩咐道:“你亲自去,跟着那伙人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做什么的……”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看着渐渐远去,很快隐匿了身形的韩留,微微出了会儿神,随即一挥手,一队兵马再次前行,继续沿着凌山卫的防区巡查去了。
将林娴娘送回去,邱晨一行仿佛都卸了一个包袱,又眼见着就要到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还刚刚吃了顿好的,吃饱喝足再上路,情绪都很高昂。
出了凌山镇范围,一名年轻的镖师甚至趁着酒劲儿引吭高歌起来。
他唱的是自己个家乡的小调儿,响亮婉转,却不够粗犷,虽然在这广袤的草地荒原上有些不合时宜,但却同样能够带动情绪。一开始是一个,很快所有的镖师们,包括李震北都扬声跟着唱了起来。
邱晨被镖师们围在中间驱马前行,耳中向量着镖师们虽谈不上好听,但高亢豪爽的歌声,也让她有一种豪兴勃发的感觉。
如此,一路高歌着,一行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怀戎。
天色尚早,众人在怀戎镇外就下了马,挽着缰绳努力地平复着心情,慢慢地走进去。
李震北知道上一次投宿的客栈,是以也不用问路,一行人径直奔过去。
小二看到这么大一群人,兴奋地一张脸笑成了花儿,疾步奔出来迎着:“各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李震北上前一步,笑着拍了那小二一巴掌,道:“顺子,这么几天就不认人儿了啊?”
小二别拍的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登时笑容更加灿烂了:“哎哟,是李爷,你这么快又回来了……这可真是难得,李爷快请进,各位客官快请……”
李震北打断他的谄媚啰嗦,直接问道:“你小子先别忙着拍马屁,我问你个事儿……上一回我们留下的那几个人,可还住在你们店里?”
顺子似乎略略一愣,随即立刻道:“在,在,还在原来那个小院儿里,就他们几个人住着,我们掌柜的都照顾着,没往里安排人……”
邱晨就站在李震北身后,刚刚听到李震北询问,她的一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只怕小二回答说林旭等人离开了……这会儿,一下子听到,林旭和二哥几人就在这客栈里,她简直有些欢喜若狂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了,抹一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袖,急急道:“快,带我过去找他们!”
顺子被这么一个情绪激动的抓住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李震北,见李震北点点头,连忙带着邱晨就往里走。
穿过客栈的前堂,直入后院,又过了两个院子,这才来到一个规整简单的小院里。
还未进门,顺子就扬声朝里招呼:“杨客官,杨客官,你们家来人找你们了……”
顺子虽然只是个客栈伙计,但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多了这种亲属重逢的哭哭笑笑了,一见邱晨哭成这样,再仔仔细细地一瞅,多多少少就看破了一些痕迹,也就猜到,这一定是杨二哥的家人了,至于是妻子还是别的,他就不敢猜了。
自从林旭被秦义带走之后,这一晃就是半个月了,从最初他耐心地等待,到后来的心急如焚,四处打听,除了打听到秦义是大将军近身亲卫百户这一条消息外,却丝毫打听不到林旭的去向和消息。
杨树猛每天出打探消息,俊书和成子也在客栈里待不住,也都出去四下打探询问,天气本就炎热,又心急上火,几个人都急着打听林旭的下落消息,就忽略了原本已经好转的俊书的伤口。
却没想到,昨儿俊书和成子再次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俊书突然晕倒了。这才发现,俊书胳膊上的伤口恶化了溃败了,整条手臂都肿的通红,伤口处更是呈现出一种灰白发黄,甚至隐隐地带了些异味儿……这是明显坏死的表现。
昨天,俊书是在外边晕倒的,成子好不容易把人给背回来,又连忙央求了客栈伙计去请了郎中。
这怀戎地处边关,说起来,在此谋生的郎中治疗其他病症或许不怎么样,可因为地势原因,治疗外伤大都有一手。
即使如此,客栈伙计接连请了两名最好的郎中回来,看过俊书的伤口之后,却都是连连摇头,连出诊费都不要,转身就走。
这下子,可真把成子吓坏了,又不敢把俊书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只好再次拿出钱来央求伙计出去寻找杨树猛。可等到客栈伙计把杨树猛找回来,一看俊书的情形,又听说两个郎中都拒绝治疗了,杨树猛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徐长文听闻消息专程去驻军中请了一名专治外伤的军医来,才让俊书得到了治疗。但那位军医也说了,俊书的伤口没有得到很好地照料,已经出现严重溃败的症状,这样的情况,他也只是尽力救治,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下半夜开始,一直持续昏迷的俊书开始发烧。
天一放亮,杨树猛再次跑去军营寻找那名军医。看在徐长文的面子上,那名军医来是来了,却只是开了一副退烧的汤药,还说烧能退下去或许会有希望……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发烧持续不退的话,俊书的性命就危险了。
这一天,杨树猛没有出去打探林旭的消息,就守在俊书身边,不敢错眼。仿佛怕自己一错眼,自己的侄子就会从面前突然消失一样。
一夜半天的不眠不休,让杨树猛脸色严重疲倦憔悴,眼珠子都熬得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可就是如此,俊书的高烧仍旧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从最初发烧时寒冷的发颤,到这会儿的一动不动,直重重地喘息着,让杨树猛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正煎熬中,杨树猛蓦然听到外边伙计大声的招呼。
极度疲倦的杨树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才忽地站起来,疾步冲了出去。
“大哥……”
下意识地,杨树猛能到想到的可能寻找到边关来的只有大哥,一声大哥喊出来,杨树猛才猛地发现朝着他疾走过来的清瘦纤细的身影,不是大哥杨树勇,居然是妹妹海棠!
妹妹这么急赶过来……大哥呢?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儿?
“海棠?怎么是你?”杨树猛憔悴的脸上挂着泪水,却睁着红通通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走到近前的妹妹,径直询问道。
“二哥,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可还好?林旭和俊书呢?”邱晨却没有回答杨树猛的询问,直感叹了一声,随即看到紧跟在杨树猛走出来的成子,却没看到俊书和林旭,直觉的不对劲儿,立刻询问道。
“妹妹,林旭被一个叫秦义的带走半个月了……俊书,俊书,受了伤,昨儿突然发作了,这会儿,这会儿正发着高烧昏迷着……”杨树猛听妹妹关切询问,心头一颤,一脸愧色地垂下头,断断续续地交待着情况。
不等他说完,邱晨听到俊书外伤复发,就径直从杨树猛身侧挤进房门,朝着躺在炕上的人冲了过去。
跑到炕边,看到俊书脸色蜡黄,眼窝和脸颊晦暗深陷,嘴唇干的起了一层皮……整个人毫无生机地躺在炕上,要不是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几乎会让人以为这个曾经爱说爱笑的少年早已经绝了生机!
即使听杨树猛说了俊书的情况,看到俊书的模样,邱晨还是被吓了一跳,心头剧疼的同时,一股浓重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悔恨和心疼涌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想要攀什么高枝儿,寻找什么靠山……盲目地把人打发到边关来,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病重如此性命危在旦夕。
刚刚就流了满脸的的泪水,一下子又如决了口的洪水,哗哗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襟上,也滴在俊书蜡黄的脸上。
邱晨这才陡然惊醒,连忙小心翼翼地擦去俊书脸上的泪水,又抬手抹去满脸的眼泪鼻涕。脑子也开始快速旋转。
照俊书这情况,是外伤感染,若是有抗生素,救治的把握还能大一些,可如今,就眼前这个条件,她根本不能变出抗生素来……中药消炎……消炎……
猛地,邱晨眼睛一亮,再次抬手呼拉了一把泪水,转身对杨树猛和成子就开始吩咐:“二哥,你去买酒,越烈越好!”
“成子,你去找些柳树皮来,要老树皮,快去……快去……”
杨树猛和成子束手无策了一夜又大半天,这会儿有个肯吩咐事儿的人,两人都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得久别重逢叙什么别情了,杨树猛和成子一大一小接了吩咐,立刻转身就往外跑,去按照邱晨的吩咐购买烈酒和柳树皮去了。
邱晨这会儿情绪也渐渐镇定下来。
她回头就看到李震北、伙计还有八名镖师都站在屋门口,她立刻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顺子:“小哥儿,麻烦你去帮忙烧锅开水来,要快!”
顺子却不肯接银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这些日子,杨树猛带着俊书和成子住在这里,虽然心急找人,却对他们几个伙计颇好,不时从外边带些吃的回来,用他们额外做什么活计,给打赏也从不含糊。如今看着俊书伤势发作性命堪忧,他和客栈的其他伙计、掌柜都觉得心疼可惜,如今人家家里来了人,不过是让他烧过开水,他怎么还能要这种亏心钱!
李震北也上前一步:“林娘子,有什么用上兄弟的,尽管吩咐!”
邱晨一连发出三道命令,这会儿心情又有些急躁,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稳了稳神,这才对李震北道:“李镖头,你问问兄弟们,谁的刀子最快,麻烦给我用一下……等过了,我再买把好的补偿!”
“谈什么补偿!”李震北丢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到院子里寻找最快的刀子了。
邱晨稳了稳神,这才来到脸盆前,掏出皂液给自己仔细地洗净了手。正好杨树猛拎了一坛烈酒回来,邱晨接过来尝了尝,约摸最多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浓度,眼下却也来不及蒸馏酒精了。
把酒坛接过来,邱晨又让杨树猛去向客栈要一只火盆过来,把木炭烧旺,没了烟端进来。
很快,成子也拿着几大片老柳树皮返了回来;李震北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杨树猛又端了一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小伙计顺子也送了一大盆另一桶开水进来……
一切筹备好了,邱晨一一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眼下的条件也就只能有这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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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送上了,粟粟连给闺女的午饭都没做……
亲们翻翻兜儿鼓励、表扬粟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