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的嫡出长子秦昀已经早早地封了靖北侯世子,如今到了敞儿、亮儿和九儿三个娃,世子是没份儿了,那就只能赏赐别的了……
靖北侯南征功勋不小,却压了将近一年,靖北侯和安宁郡主毫无怨言,这一回永定河水灾,两个人让好几个庄子安置灾民,又将地里的红薯马铃薯等物拿出来给灾民吃……再之后,又由雍王出面,让几个县衙担保,预收粮食……以工代赈,帮助灾民返乡重建家园……
让景顺帝最满意的是,靖北侯和安宁郡主两口子是真没有其他心思,救济灾民、预收粮食等项,花费甚巨,却并无宣扬自身,反而一概以朝廷名义……往小了说是施恩不望报,往大了说是绝无贰心,并无收买民心之嫌。
基于此等种种,赶上安宁郡主一胎得了两男一女,也算是难得一喜,景顺帝自然而然地要表示表示。
“……玉如意各一柄,赤金嵌八宝项圈各一,湖绸、焦布、蜀锦各十匹……”御前大总管黄福海亲自宣旨,到此,似是略略一顿,抬眼看了看跪在房中的靖北侯一家子,连带着梁国公夫妻俩……眼睛微微一眯,接着宣读道,“靖北侯秦铮之次子秦旷、三子秦昭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宁远将军;女秦熙为和林县君。钦此!”
那日景顺帝并没有立时封赏,秦铮也没怎么在意。说实话,他自己就没有恩荫,如今的地位品级乃至赫赫威名都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是以,他也并不怎么在意儿子们小小年纪就封爵授衔,再说,小孩子封爵授衔也都是散官虚衔,不过是挂个名声好听罢了。说实话,他真不稀罕。
谁知道,到了孩子办满月礼了,宾朋满座,贺客盈门,景顺帝突然差使黄福海来宣旨。靖北侯府新得的两男一女不但都有丰厚赏赐,还都有封授……两个小子都是五品武将散官也就罢了,连小女儿也得了县君的封授,还是实授,这就不由人不瞠目翘舌,惊讶不已了。
自从大明国建国以来,公主、郡主、县主,乃至郡君、县君、乡君等女子封诰就一直是宗室专属,安宁郡主就是百来年第一个例外,非宗室女得封县主,进而又封授郡主。没想到,不但安宁郡主破了例,连安宁郡主的小女儿也得了封诰,甚至是实封,确确实实有封地的。
要知道,自从唐以后,公主郡主国公等封号就基本成了勋号,没了封地食邑。如今,靖北侯和安宁郡主不过刚刚满月的小女儿居然受封了封地!不得不惊讶,不得不让人心下生疑。
甚至有人开始暗暗地揣测来了,安宁郡主的来历真的只是庄户女子?难道是当今年轻时流落在外的掌珠血脉……当今得知了安宁郡主的真实身世,心怀愧疚。又知道安宁郡主夫死守寡,更难免心生怜惜,于是做主让靖北侯娶了安宁郡主,并一再加恩,封授安宁县主,进而为安宁郡主……如今,更是将安宁郡主刚刚满月的小女儿实封县君……
当朝宗女受封多效唐朝,从高到低分别为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哪怕是贵为公主的皇姑皇女,也没人实封过封地。要说安宁郡主开了非宗室女封授的先河,那么安宁郡主的小女儿又开了实封封地的先河……这两个先河,例外,足够让人瞠目,却很少有人想到和林县的位置。
和林深入大漠之中,原来是北戎忽牙一族王帐所在。靖北侯平了北戎,将版图扩展出去千里沃野之后,和林这才被纳入大明的版图。当然了,随着边境线北移,曾经的帐篷聚集地成了一个南北交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已经由朝廷派过去的官员修建城池,并建立了和林县衙。第一任和林县令恰好也是邱晨的熟人——曾经任刘家岙私塾先生的徐长文。
不管在场的客人们心中作何感想,秦铮邱晨和秦修仪几个同样惊诧莫名。三个孩子并没有起名字,包括祖父秦修仪在内,都没有想好给孩子们起什么名字,反正,起了小名儿叫着,大名慢慢斟酌着。这一次,景顺帝宣旨三个孩子可都有名字的……
容不得众人多想,黄福海已经宣完了圣旨,两手一合,一手将圣旨高高托起,笑嘻嘻看着堂中跪伏的众人道:“梁国公、靖北侯、安宁郡主,领旨谢恩吧!”
经黄福海这么一提醒,梁国公秦修仪和秦铮邱晨几个都连忙收敛心神,叩头谢恩接旨。
秦修仪上前双手接过圣旨,微微侧身的功夫,跟儿子秦铮交换了个眼色,父子俩就都知道,孩子们的名字真的跟他们父子没关系。也差不多就坐实了,孩子们意外得了皇上赐名的恩重!
能得皇帝赐名,着实是大福气。只不过,此时父子俩有志一同地决定保持沉默。是不是皇上赐名不能完全确定,但皇上赐名惯例是单行旨意宣示的,既然皇上没有明说,这事儿就暂时装糊涂好了。
领旨谢恩,秦修仪双手接过圣旨,转手交给儿子秦铮,就随即换了一副笑脸,跟黄福海寒暄起来。
黄福海也去了倨傲,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随即从怀里摸出三个还算精致的荷包来,对秦修仪道:“梁国公饶恕则个,杂家既然奉旨来给两位小将军和小县君满月添福,那就得先见见。”
秦修仪自然不反对,只是难免客气一句,然后侧身让过黄福海,看着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客客气气地上前,把着襁褓挨个看了看三个孩子,并将手上托着的三个荷包奉给邱晨,客气道:“小小物件儿不值啥,权当杂家一点儿心意,还望安宁郡主别嫌弃!”
邱晨双手接了荷包,满脸笑意道:“黄总管这话就虚套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既然来了,黄总管就留下来喝两盅满月酒再走,如何?”
黄福海嘿嘿一笑,一脸遗憾道:“杂家倒是常常念想安宁郡主的美酒佳酿,奈何今日恰逢杂家在御前当值,偷不得懒……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正当值,杂家也不能来府上走这一趟。”
邱晨也露出一抹遗憾之色,叹息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勉强黄总管了……这样,我让人奉上三杯薄酒来,请黄总管饮了,聊表心意吧!”
黄福海毫不犹豫地笑着应了,痛快地接了丫头子奉上来的三杯酒,俱都是一仰而尽。
“好酒!哈哈,就说安宁郡主这里有好酒!”黄福海抹抹嘴角的酒液,笑着赞叹。
邱晨笑着道:“黄总管既然不能留下来畅饮,我就让人跟您带上几坛,回去慢慢喝去。”
黄福海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连连拱手致谢,又跟秦修仪和秦铮父子俩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辞去了。
作为御前第一红人的黄福海跟安宁郡主更加熟稔亲切,反而跟梁国公、靖北侯父子俩多是客气虚套。这一幕落在众位宾客眼中,难免又给种种猜测提供了新的证据。当然,也有人疑惑,靖北侯府初建不久,安宁郡主更是庄户人家出身,论底蕴,靖北侯府在京城勋贵中,真的是最浅的。哪怕是知道靖北侯继承了越国公和纪氏夫人,也不相信连老酒陈酿这种东西也能继承下来。
那么,作为御前第一红人的黄福海,为什么对安宁郡主拿出来的酒那般赞叹,就不得不让人多了各种不同的揣测。
不过,这一番揣测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秦修仪解释清楚了:“……此酒乃高山密林之中所生的野葡萄所酿,封存地下足足八年,今日待客将所存的十几坛都取了出来,请大家品尝品尝。”
黄福海第一次去刘家岙传旨时喝过野葡萄酒,一尝之下就爱上了。后来,每年新酿的葡萄酒,邱晨都不会忘记黄福海,总会打发人给黄福海送一些。但喝得多了,黄福海渐渐品尝出差距来,这野葡萄酒也跟其他酒一样,储存时间越长越是浓香醇厚。
储存了八年的葡萄酒,可是第一批,货真价实的陈酿,而且所剩确实有限了。
当然,能够让黄福海那般欢喜的原因,更多的是邱晨对他以朋友,甚至近亲之人待承,而非虚与蛇尾,有什么图谋。黄福海诊视的是这一份情分,而不是什么葡萄酒。
有了景顺帝的圣旨封赏,三胞胎的满月酒想不轰动都不可能了。
邱晨接了旨,就转回了沐恩院后院。李夫人和刘老太太商议决定给她过双月子,实打实的要坐足了两个月的月子,才能自由活动。她乐的不用出来应酬客人,将内外种种杂事繁琐交给提前一天赶过来的宜萱宜衡两姐妹,她则守着三个孩子,歪在炕上,跟常佳仪和唐兰芷说话。至于王静姝和宋兮儿两人,这种满月洗三礼就不是她们未出阁女子能参加的了。
喧阗不堪的满月酒本来就是妇人们参加,景顺帝宣旨赏赐封赏之后,先是雍王爷和福王爷脚跟脚地在靖北侯府大门前下了轿,继而是户部尚书郑即玉、吏部尚书唐崇……都上门跟梁国公和靖北侯讨杯好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