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送上来一份点心,用影青小碗盛着,凝脂冻玉一般,透出淡淡的奶香和姜汁辛辣味道。
宋兮儿一看就将刚刚的小苦恼抛开,眉花眼笑道:“这种天气,最合宜吃这个,满口留香不说,吃进去还暖脾胃,散寒气……”
这一番话,除了第一句赞叹,下边的都是当初邱晨说过的,难为宋兮儿记得清楚,竟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王静姝笑着掩住唇,接了承影递上来的小碗,捏了精致的小银匙子挑了一点点送进嘴里,细细品尝美味去了。
宋兮儿也挑了一勺送进嘴里,吞下去后,感叹道:“也就是杨姐姐心思奇巧,才能想出这种好东西来。过去,我从来不碰奶的,不管是羊奶、牛奶……总觉得腥膻的很,根本难以入口。经过杨姐姐的奇思妙想,这奶味儿居然也这般可人了!”
邱晨咽下嘴里的点心,笑笑道:“想吃就多吃些,不管是羊奶还是牛奶、马奶,都大有补益的,对脏腑脾胃补益外,对肌肤也颇有好处。经常用,皮肤会更细嫩滑腻……你们都知道小孩儿的皮肤好,可是被称为‘奶皮儿’的,由此可见一斑!”
宋兮儿含着银匙子,一听这话立刻挑着眉毛叫起来:“唔,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我今年入了冬,就觉得脸没有那么干巴了,滋润了许多!”
邱晨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点心。宋兮儿所说皮肤干燥得以改善哪里只是牛奶的功劳,她还给了她两罐蜂蜜补水面膜,还教着她在屋里放水盏,放了两个鱼缸……房间里的小气候改善了,不那么干燥了,皮肤的干燥自然也有所改善。
吃完姜撞奶,邱晨接了温水漱了口,这才重新接了红枣莲子茶慢慢喝着,一边开口道:“说起人选来,我倒是有两个人,说出来你们斟酌斟酌。”
常佳怡和王静姝自然抬头倾听,宋兮儿自然地道:“杨姐姐看人还有错,你看好了,尽管拉进来就好,哪里还用得上再斟酌。”
“我一个人费再多心思,也难免偏颇。”邱晨笑着回了一句,宋兮儿也不以为意,随意地点点头。邱晨这才转回目光看向常佳怡和王静姝,道,“户部尚书郑大人的两个女儿,长女丽珠和次女惠珠,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丽珠擅女红刺绣,据说工笔不错。惠珠擅音律,活泼可人,也特别喜欢我这里的点心……”
户部尚书郑即玉跟梁国公秦修仪关系比较投契,两家自然往来殷勤,因此,靖北候府这边有什么事情,或者节礼人情,郑家也没落下过,户部尚书郑即玉人品端方,心思缜密,任户部尚书数载,多次受皇帝嘉奖。郑夫人牛氏温婉敦厚,慈祥和气,对邱晨多有帮助和提醒。比较关键的是,郑家两个姑娘邱晨都见过,容貌虽说都不是特别出众,品性却着实不错,只不过,郑家家教严谨,郑夫人牛氏也不喜张扬,女儿们年纪又不大,是以带着出门应酬的很少,这才使得两个女儿在京里勋贵圈子里比较生疏。
因为邱晨的关系,常佳怡和王静姝、宋兮儿倒是都见过郑家姐妹,就是在靖北候府见过一面。这会儿想起来,三个人互相看看,也都笑着一致通过。
“郑家姐妹不错。一静一动,却能看得出,都不是那种扭捏小气的!”常佳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王静姝和宋兮儿也跟着附和点头。随即,常佳怡也笑着道,“举贤不避亲,那我也推荐两位。”
邱晨看看王静姝和宋兮儿,笑着道:“你尽管说来!”
“一个是我的小姑子韵卉,大家都是认识的,性子温婉可人。一个是福王妃的堂妹唐兰溪,今年十三岁,几天前刚刚从辽东回了京城,我见了两次,竟是难得的温婉,容貌也出色。不是我自夸,我那表侄女儿的容貌,完全能够跟静姝和兮儿比肩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据说一手烤肉堪称绝技。”
常佳怡所说的小姑子乃是庶出,生母原是长公主身边的丫头,被长公主给了驸马做了通房丫头,近十年伺候地尽心本分,长公主开恩让她生了个女儿。乃是长公主府唯一的庶出女儿,生出来之后,就养在长公主膝下,因长公主只有一子,对这个庶出女儿倒也疼爱有加,悉心教养着,出落得不仅容貌出众,脾性礼仪行止上也极为出色的。
邱晨和王静姝没有意见,宋兮儿更不爱费心思,很干脆地附和着答应了。
随后,几个人又商议着加了几个人选,商议确定下来,最后也有十来个人,也就作罢。人数太多喧闹不堪,不容易掌控;人数太少也太过冷清,十来个刚刚好。
人员名单定下来之后,邱晨看看常佳怡,笑着道:“我们两个都是当家主事的,庶务诸般不用你们理会,你们只负责下帖子请人,然后琢磨好了每一回的节目就好。”
王静姝和宋兮儿对对目光,王静姝开口道:“两位姐姐好意,可办事儿总得有个办事儿的规矩。咱们起个庶务社,本就是为了大家伙凑一起互相学习交流的,哪里能总让二位姐姐掏腰包……杨姐姐这里宽敞,也不寻别的去处了,到时候就少不了杨姐姐操持担待,至于耗费,到时候我们姐妹列出单子来,会齐了银钱,还得交代给姐姐操持准备着呢!”
不等邱晨回应,常佳怡笑着道:“虽说,她们一年也聚不了几回,就是我们一个人担待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可也正如静姝妹妹说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事总得有做事的规矩。你也不用多说了,最初两回,你和我各做一次东道。再往后,你们也一个人担待一回,往返循环,周而复始,自也公道!”
常佳怡这话一出,众人皆称善。
邱晨自然也不会反对,就笑着道:“你们刚刚不还说想着去暖棚里采摘瓜果,再过十来天,进了十一月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要一头鹿来,早早地腌好了鹿脯子等着你们,咱们烤肉,涮锅子。吃喝完了,你们打络子、学女红,自自在在玩上一天。”
“哎,烤肉、涮锅子都要下了雪才好!”宋兮儿欢呼着。
王静姝微微笑着道:“眼瞅着进了十一月也该下雪了,我看咱这第一回也不早定日子了,就看天公作美,第一场雪下来就是聚首之期,怎样?”
常佳怡笑道:“这要是天公不作美,一冬天不下雪可咋办!”
邱晨白她一眼,嗔怪道:“这话说的,今年秋天下了场大雨外,一直还算风雨调和,入冬之后,也下了两回冻雨了……嗯,昨儿嬷嬷们还说,瞧着天气啊,暖的有些异常,是下雪之兆呢!”
宋兮儿转转眼珠儿,笑道:“不若等暖棚中的瓜菜成熟了,杨姐姐就打发人给我们送信儿,不下雪咱们也不能耽误了事儿不是!”
“呵呵,好,就这么着吧,保准耽误不了!”
商议妥当,几个人又叽叽喳喳商议了些聚会的细节,也又吃了一回茶点,常佳怡挂记着家里的幼子,第一个起身告辞。王静姝和宋兮儿也惦记着回去给众女写帖子送帖子,也待不住了,破例未时初刻就告辞离开。
送走了三个人,邱晨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半旧衣裙,这才去西屋看三个孩子。见敞儿和九儿晃手蹬脚玩的欢畅,倒是亮儿睡得酣然,完全不为哥哥妹妹咿呀声音所动。
满了两个月,三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完全没了初生时瘦小皱巴巴的模样,一个个肉嘟嘟的,脸上身上松弛的皮肤都撑了起来,肉嘟嘟粉嫩嫩,一条条小胳膊小腿儿上胖成了莲藕段儿,一节一节的。脸颊也鼓起来,鼓胀胀胖嘟嘟的,基本上跟同龄的普通孩子没太大差别了。
邱晨进来时,奶娘刚刚给敞儿换了尿片儿,襁褓还没裹起来。邱晨抬手止住奶娘,就在孩子们旁边坐了,伸出两根手指,敞儿立刻张着小手将娘亲的手指握住,然后跟着娘亲的动作坐起来舒缓的体操运动。做体操、按摩四肢皮肤……邱晨也不用丫头婆子们帮手,依次给敞儿和九儿做完,恰好亮儿也醒了,吃过奶,换了尿片儿,正好赶上趟儿。
陪着孩子们锻炼了一回,玩了一回,等孩子们睡着了,邱晨才转回东屋里来。
自从邱晨出了月子,就跟三个孩子调换了房间,邱晨跟秦铮回到东里间安置,孩子们则按照惯例搬进了西里间。依例,等孩子们满了周岁,就要搬到厢房里居住,然后再搬到前边的二进院里居住。满了六岁,才会有自己的院落。如今,昀哥儿就住在西厢房里呢!
回到自己屋里,邱晨重又洗漱了,在临窗的暖炕上坐了,接了承影递上来的莲子茶,热乎乎地喝了一口,缓了一口气,这才抬眼开口道:“玉凤怎么样了?”
玉凤有身孕的事儿,邱晨产前一直瞒着她的,生产之后出了月子,身子恢复起来,才想起好久没见玉凤了,问起来,方才知道,当年买回来的小丫头,如今也身怀六甲,眼瞅着就要做母亲了。那以后,邱晨就嘱咐承影让人关注着玉凤那边的情况,还不时打发人给玉凤送些鲜菜水果补品过去。
“回夫人话,刚刚打发了雾岚跑了一趟,送了两份蒸蛋糕过去。雾岚回来说玉凤姐姐很好,玉凤姐姐一直没住下,就刚才还让雾岚捎了几个年枣糕回来呢!”月桂在旁边笑嘻嘻地抢着回答。
月桂是玉凤和青杏带出来的,跟玉凤的感情自然不同。玉凤之前嫁人两年没有身孕,月桂没偷偷替她担心,这回好了,玉凤姐姐有了身孕,连青杏姐姐也不怎么担忧了。毕竟,之前两个人都让穆老先生诊看过,说她们二人都没问题,玉凤姐姐既然有了孩子,青杏姐姐想必也不远了。
邱晨点点头,笑着让人将 年枣糕热了,晚上吃。
做双月子的时候,邱晨总想着出了月子一定好好散散心,真出了月子,却也没出门子。一来,临近年尾,各处庄子都到了会账的时候,铺子和作坊也即将会账……之前玉凤和青杏关着库房和账务,如今玉凤有了身孕,临时找不到代替的,邱晨就自己先接过来,一边锻炼着轻风和春俏练习着帮忙。另外,昀哥儿和敞儿三个都太小,带出门受不住寒气容易生病,不带着出门,又难免挂念,邱晨也只好安心待在家里了。
只不过,因为出了月子没了借口,京城勋贵人家寿宴、婚嫁、生子,乃至丧葬等往来应酬事务,她却没法子再推托了,只能打迭起精神来,照例打扮了出去应酬。
相比起刚刚进京时的生疏紧张,她如今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虽称不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却也能够从容应对了。
秦铮跟着雍王完成永定河河工之后,就一直到工部点卯上衙。让驰骋疆场的秦铮去工部看着工匠们做工,邱晨最初也担心秦铮憋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几天,却见秦铮每每都是早出晚归,回来后,除了少许的疲态外,竟然看不出一点儿颓丧之气,反而还很有些积极……
邱晨尝试着问了一回,秦铮淡笑着回了一句,“欲善其工,先利其器!”
邱晨眨了眨眼睛,同时鼻子也敏感地从秦铮身上闻到了一抹极淡的火药味道……她就此转了话题,再也不担心,也再不过问了。
不过,总会有些意外事情发生。就在邱晨安心守在孩子们窝在府里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放弃暂时的懒散,重新振作起来。
那一日,刚刚吃过早饭不久,孩子们纷纷告辞去学堂上课,邱晨正要去西屋看望三个小家伙儿,栀子神色紧张地从外头跑进来,一下子看到邱晨,才好像看到了定心丸,立刻回禀道:“夫人,不好了,昨晚咱们堂里的孙郎中被西城一户人家半夜请了去,谁知那家妇人难产,折腾到天亮也没生下来,眼瞅着就要一尸两命……那户人家扣住孙郎中,说要送孙郎中去衙门呐!”
孙郎中是仁和堂的大夫,擅妇产和小儿科,之前栀子和连翘几个丫头学医时,很多时候都是跟着孙郎中学习,有师徒之情。如今,得知孙郎中遭难,栀子自然特别着急担心。
邱晨一听,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本来懒懒的歪着的,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不过,也只是一瞬,邱晨就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开口问道:“那家的产妇还活着?”
栀子完全没想到夫人会这么问,微微愣了下,随机点头道:“是,不过……”
邱晨一挥手,打断栀子的话,将手中捧着的茶盏子一放,随机起身,自己去衣帽架上取了大毛斗篷披上,一边一叠声地吩咐:“去前头请穆老先生,就说我要出去一趟,请他一起!在大门上会合!”
栀子和连翘四个丫头,自从邱晨身体基本恢复了,就被轮番送到穆老头儿身边,让穆老头儿指点医术。这会儿,邱晨打发人去穆老头儿传话,她自然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外就走。
承影和月桂互相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拿了自己的毛皮衣裳穿了,紧跟上去。林嬷嬷正好进来,在碧纱橱外迎上邱晨,见几人神色有异匆匆往外走,连忙询问。
邱晨脚步不停,一边跟林嬷嬷说明了事情的因由,一边道:“你留在家里吧,就让承影和月桂跟着就够了。我来不及安置了,你跟陈嬷嬷会合了,照看好家里……嗯,顺利的话我午饭前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若是不顺利,我今日天黑前也必定能转回来,你们不必太担心。”
林嬷嬷迟疑着道:“夫人,这种事,打发人去衙门送张帖子即可,哪里值得您亲自去呐……”
邱晨回头横了林嬷嬷一眼,摇摇头道:“我不是去衙门。”
去衙门,不过是揪扯是否犯了罪责,与那妇人和其腹中胎儿毫无用处。她想的是去尽力挽救那母子二人的性命……昨日半夜请医,到早上也不过六七个小时,要是赶得及,说不定还能将那母子的性命都救回来!
两条命,值得一试。
也是这会儿,邱晨又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吩咐承影:“去拿两万两银子过来!”
承影微微一愕,却没有询问什么,立刻转身回房,不过片刻,就拿了一只青色的荷包出来,双手捧到邱晨面前:“夫人,奴婢拿了一万两银票和一千两金票!”
一千两金票,官银兑换一万两雪花官银。黑市上兑的更多,有时候能兑换一万三千多两白银。
邱晨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承影和月桂匆匆出了沐恩院,乘了暖轿,一路往二门上换乘了翠帷锦盖马车,在大门口会合了穆老头儿和栀子连翘两个丫头,一路出了靖北侯府,往西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