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这一回游学是向北走的,廖文清的信里也提到了,说林旭在辽地盘桓了小一个月,十月初往和林去了。
胡地八月即飞雪,到了十月,大雪下来就封了路,苍茫大漠,一片雪野望不到边际,根本没了路。酷寒、狂风、暴雪,还有饥饿的狼群……都可能成为行路人的杀手。
之前林旭也往回写过信,在辽地写过信回来,到了怀戎镇也写了信回来,还给邱晨和孩子们捎了不少上好的皮货回来。自从离开怀戎镇进入大漠,因交通不便,往来商队较少,林旭就没了音讯……
看到廖文清的信,邱晨难免又惦记起来,如今真正到了数九寒天,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林旭跟着郭家叔侄也不知到了哪里,不知道是不是顺利平安。
或许是要过年了,往来信件也多起来。接到廖文清信件的第二天,邱晨又接到了俊文俊书的信。
相比较向北去的林旭,俊文俊书两兄弟的旅程明显轻松惬意的多,因为他们是一路南行,写信的时候刚刚游览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欣赏过“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的辽阔雄伟,两兄弟心情极好,写回来的信,字里行间中都透出酣畅欢欣。
当然,俊文出京前就知道姑姑母子们平安,后来又接到家里的信,说姑姑身体康复很顺利,小表弟和小表妹也很健康,后来又接到姑姑的亲笔信,并没有怨怪之意,还都是宽慰和牵挂,俊文心里那些愧疚和歉意才放下。转而放开心情,畅怀江山美景,也专心游历学习。
从信中,就能看得出两个孩子开阔了心胸,增长了见识……当然,学识也增长明显,毕竟,有些学问仅仅读书是没办法完全理解的,只有见过、经历过、感受过,才能理解、感悟。
自从那一次邱晨跟俊文谈过心之后,邱晨就再没跟俊文谈及过婚姻之事。对于王静姝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往常当做妹妹般心疼关爱。邱晨也希望,俊文俊书游学之后,增长了见识,丰富了阅历,眼界开阔之后,看事物能够更豁达,打得起放得下。希望这兄弟俩尽力刻苦用功之后,能够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前程似锦。至于能否娶到王静姝不要太执着……毕竟,两家相差太多,她不反驳俊文,却并不盲目乐观。
临近冬月尾,安阳四个大庄子和南沼湖的收成账务理清爽了,杨树猛带着大兴进京来报账、送年货来了。
邱晨接了信,自然是欢喜不已,打发赵九和秦礼去通州接了,临近傍晚时分,才传了消息进来,说二舅爷已经进了城,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
昀哥儿跟在邱晨脚边,听到通报也欢喜地问道:“二舅舅到了?有没有带小表哥来?”
俊言俊章年龄大了,连小俊礼也九岁了,都跟昀哥儿玩不到一块。他听母亲说二舅舅家的俊仪小表哥只有四岁半,跟他年纪最相仿,也还没有开蒙上学,若是能够进京,就能一处玩耍了,是以,自从得知二舅舅进京的消息,小家伙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母亲身边,心心念地盼着俊仪小表哥能够进京来。
邱晨也好笑,她也没跟儿子说俊仪跟着来,也不知儿子怎么就认准了俊仪小表哥跟着进京了。
俯身摸摸昀哥儿的大脑门儿,邱晨笑着道:“报信的没说,娘亲也不知道。你二舅眼看就到了,你跟娘亲出去接着,见了你二舅自然就知道了。”
昀哥儿自然毫不含糊地点头应着。邱晨要了他的珍珠皮袍子给他穿了,戴了皮帽、围脖、手套,全副武装起来,这才拉着昀哥儿的小手一路出门,在沐恩院大门口共乘了暖轿,一起往二门外迎着去了。
她们一路迎到了二门外,就看到一溜儿马车从角门嗒嗒嗒地驶进来,为首的马车挂了青呢子车棚,车帘子却高高地挑起来搭到了车顶上,车辕上坐了一个四十徐的赭袍汉子,正是赵九。而赵九身后的车厢里也探出一个红脸膛来,不是别个,正是昀哥儿盼着的二舅舅杨树猛。
不过,邱晨的目光转了转,就看到杨树猛自己,车厢里没看到小孩子,就知道俊仪没有跟来,昀哥儿少不得要失望了。
邱晨也挑起轿帘子,笑着叫道:“二哥!”
“妹妹!……这是昀哥儿?”杨树猛看到邱晨的暖轿,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越过马车大踏步地快步走上来。
邱晨笑着点点头,一边提示昀哥儿:“还不快叫二舅舅!”
“二舅……”昀哥儿自打几个月就经常被秦修仪带出去拜会应酬,别的不敢说,迎来送往上比活泼大方的阿满也不差了。见了杨树猛也不认生,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随即探着头就往杨树猛身后寻找,“二舅,小表哥呢?”
杨树猛有些疑惑地看向邱晨,邱晨失笑着道:“俊礼和俊言俊章几个都大,跟他玩不到一处,他知道家里还有个俊仪小表哥,又知道你来了,就念着他小表哥是不是来了。”
“原来是这样!”杨树猛恍然笑道,上前探手将昀哥儿从轿上抱下去,攒了几个高,逗着昀哥儿笑了一回,这才笑道,“早知道就带你上你小表哥了,临来,他可没少磨叽……就是天太冷,他爷爷奶奶不放心,拦着没让带。”
眼瞅着昀哥儿一张笑脸冷落下来,充满了失望,两眼里涌起一层水雾,眼泪花花儿的,杨树猛连忙道:“别哭哈,过了年,二舅舅就把你小表哥给你送来,让他陪你玩!”
昀哥儿仍旧有些不太高兴,却也连连点头应承着。
大兴这会儿也紧跟着上来,隔着几步远在邱晨的轿子前跪下行礼,邱晨连忙抬手示意秦礼扶住,笑着道:“这一年有劳你了……玉凤眼瞅着也要坐月子了,你想必也多多挂心她,这会儿就不用进来了,先去看看闺女,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儿咱们再说。”
大兴只有一儿一女,女儿玉凤伺候邱晨,跟着进了京,嫁给了秦勇。婚后两年没有动静,大兴和妻子也难免忧心着急,如今怀了身孕,眼瞅着要生产了,做父亲的又难免担心女儿的安危……听了邱晨这一番话,自然是感佩不已,也温暖不已,拱手长揖谢过。
邱晨笑着道:“我特意嘱咐人,没让跟玉凤说。她还不知道你来呢,进去也让玉凤高兴高兴。你女婿跟着侯爷去衙门了,也不知道呢,你做老岳丈的,可别跟女婿挑理!”
这一番话说的轻松玩笑的意思,引得众人皆笑起来。
不等大兴回话,杨树猛抱着昀哥儿在旁边笑道:“不挑理是不挑理,该端架子还得端着点儿,咱们那么好的闺女给了他,眼瞅着又要给他添丁进口,他就该敬着老岳丈才行!”
秦礼也在旁边煽风点火道:“秦勇那小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着实欠收拾,大兴叔您不必手下留情面!”
说笑了一回,邱晨吩咐青杏:“你不用跟着了,将你大兴叔送去玉凤家。许久没见了,你照应着玉凤些,别让她太欢喜伤了身子。”
青杏曲膝应着,笑着上前,引着大兴辞过,往跨院里玉凤家去了。
大兴走了,一个身形挺拔清瘦的少年,穿着一身靛青色三棱布棉袍子,大步上前来,拱手就是长长一揖,随即挑起衣摆跪倒在地:“小子拜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邱晨瞪大眼看着跪拜在眼前的少年,就见这少年穿着一身靛青色三梭布棉袍子,头束同色的学士方巾,眉目清秀,鼻梁俊挺,一双茶褐色的眸子温润如玉,沉着平和中透出一抹欣喜之意来。若是只看身形容貌,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清俊少年,但这份沉稳深沉温厚,却有些少年老成,看上去远比年纪深沉内敛。
“成子?快起来,快起来!啊,这孩子,两年不见,也长成大人了!这身量……”邱晨说着转头看看旁边的杨树猛,笑着道,“成子这身量是远超过二哥……估摸着跟俊书的个头差不多了!”
俊文虽然年长,个头却被俊书超过去了小半头,看成子这挺拔的身材,也应该超过了俊文,跟俊书相仿了。用现代的单位,邱晨估摸着一米八出头了……一米八在现代不算特别高,但在这个营养匮乏的年代,大多数男人不足一米七的背景下,能到一米八绝对就算大高个儿了。像秦礼秦勇这些拔尖儿的剽悍护卫们,也有几个在一米七零线上的,身高达到一米八的也有数,应该不到一半比例。
杨树猛看着成子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的,嘿嘿笑道:“这两年可得亏了他了。要不然,庄子和湖上还有两个作坊,事儿一年比一年多,我和大哥怎么经管的过来啊!”
邱晨含笑点点头,陈氏在旁边笑着道:“夫人,这里风大,二舅老爷一路奔波也疲累了,不如让二舅老爷去客房里洗漱一番,再慢慢叙话。”
一听这话,邱晨也笑起来:“可不是,我欢喜傻了。赶紧的,带二哥和成子去客房里,洗漱一番,咱们再吃着饭慢慢地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