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的这起无头公案,一直是大宇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
那时大宇只有7岁……
1978年初,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一上午,南江大学中文系77级2班的学生们坐在105教室里,等待今天第一堂课的开始。
这栋楼就是出现在大宇梦中的那个教学楼。
楼外一片冰天雪地、银妆素裹,气温在2度左右,路面被人走踏过的地方已经融化成雪水,这在南江市是不多见、而且是很短暂的景象。
教室里边却热闹非凡,看得出来,同学们都很兴奋,很快就要放假回家了,利用上课前的几分钟,彼此‘交’流着今年‘春’节回家的计划。
他们绝对不是简单的学生,是非常幸运的学生,是文革结束后首批恢复高考进校的学生,今年寒假是他们作为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假期,每个人都憋足了一股子劲儿,等待着回家向亲朋好友、甚至是妻儿老小汇报学习情况,他们都有一颗报效祖国的雄心。
“周老师怎么还没有来?”这个声音让本来人声鼎沸的教室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才注意到上课铃已经响过5分钟了,讲台上还没有周老师的身影,这个意外可不小,开学以来还没有发生过,更不用说是发生在周老师的身上。
周老师是学校公认的美‘女’老师,是南江大学中文系老三届留校学生,虽然年过30,依然‘女’人味十足,经历了十年浩劫,重返神圣的工作岗位,工作热情高涨,还向学校请缨兼任772班的班主任。
“晓红也迟到了,怎么回事?”细心的同学又发现。
说起向晓红,那更是了不得,周老师的得意‘门’生,校学生会文艺部部长,数一数二的校‘花’,活脱脱大美‘女’一个。师生俩儿站在一起的时候,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如此醒目的两位人物没有到位,大家觉得意外不足为奇。
“晓红应该是和周老师在一起的。”向晓红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说道:“上周六我回家时问过晓红回不回家,她说周老师这个周末不回家,叫她去陪陪她,周老师一个人住,宿舍还空一张‘床’。”
文革刚过,时局动‘乱’,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确实不让人放心,叫个学生去做伴也是理所当然。
“这就有点奇怪了,两个在一起,又两个都没有来。”大家议论中又过了10几分钟。
有人提议去看一下,该不会两个一起生病了吧。
周老师就住在这栋楼4楼的阁楼里,也就是楼梯间突出的半个房位,本来是个杂物室,文革后重新返校,住房紧张,依然单身的周老师就主动要求住在这里,也方便多和学生沟通‘交’流。
阁楼面积不大,只能紧接着放下两张单人‘床’,外加一套简单的桌椅,平时周老师用另外一张‘床’放点书和衣物,凑合着住下了,那时的人要求都不高,高的只是工作热情。
几个离教室‘门’口近的男同学自告奋勇的站起来就上楼去了。
上到4楼先敲‘门’,连敲了几次没有回音,几个同学有点急了,要说一起病就够邪‘门’的了,两个都病得不醒人事就更不可思议了。
“不用急,可能一起出去了吧。”其中一个说。
“不应该啊,即使一起出去,也该回来上课啊!”有人提出了质疑。
“也是哈。”
“我们不如直接看看房间里面?”一个同学忽然想到什么:“周老师房间两边开得有窗,从相邻教室最接近的窗子应该能够看到房间里面。”
这换着平时,就有偷窥的嫌疑,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况且,正因为两个窗户形成斜望,周老师平时也是从不开这两扇窗户的,通风是靠正面的一扇窗户,想看还不定看得到呢。
几个同学抱着侥幸的心理敲开旁边正在上课的教室,小声给老师说明了来意,老师边听边‘露’出疑‘惑’的神情。教师里开始‘骚’动起来。
经过老师的同意后,一个同学迅速走到第一个窗户前把它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扇阁楼上打开的窗户,窗框的上楞下还挂着一排正在融化的冰柱,水珠从柱尖缓缓滴下,在窗台上不断浅起水‘花’,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没有再多想,赶紧把上身够出窗外,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去。
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房间里面,能看到的只有小半张‘床’头,但也足够说明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厚厚浅蓝‘色’棉被下伸出的一支雪白大‘腿’,小‘腿’僵硬的耷拉着,脚掌刚好落到暗棕红‘色’的地板上,雪白的大‘腿’和地板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
这是他在大脑里瞬间做出的反映,也来不及去想这只大‘腿’是属于周老师还是向晓红的。
“周老师……向晓红……”他几乎是绝望的对着窗户里喊了几声,也意识到不会有任何的回音,他颤抖的说了一句:“她们出事了!”
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同学一拥而上冲到窗前,都想看个究竟。
15分钟后同学叫来了学校保卫科的干事,阁楼的‘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干事用工具撬开了房‘门’,伸头往里看了一眼,转过身对同事说:“出人命了,立即保护现场,报告市局刑侦大队。”
围观的同学、老师被疏散到一定范围以外,干事们显然对处理这样的事故还是很有经验的,知道这已经超出了一般保卫工作的范畴,没有再进去破坏现场。
有几个‘女’生已经吓得低声的哭起来。人们都‘露’出焦虑的神态,这个事情来得确实有些太突然了。
教学楼的不远处,一个年轻‘妇’‘女’目光惊恐而略带忧怨地看着大‘门’前进进出出的人群,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都快咬出血来。站了几分钟,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去了。
大宇家离教学楼很近,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大人们都在议论。
“听说是中文系的一对师生,很年轻,真可怕啊!这年头……”
“走,去看看?”
“我最怕死人了,你们去吧。”
“……”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宇正处于最好奇的年龄,于是约上身边几个胆大的小朋友,就奔教学楼去了,那里是他们经常玩捉‘迷’藏的地方。
“大宇……去哪里?”可能是大宇的母亲在叫着他,头也不回,几个小孩一溜小跑的走远了。
半个小时后,刺耳的警铃声由远而近,两部警车急停在教学楼‘门’口,先从前面车里下来的是市刑侦大队的黄队长。
看来局里是很关注这次事件的,由队长亲自带队,当然,这是一个教育刚刚被重视起来的年代。
黄队看上去貌不惊人,却给人一种犀利干练的映像,这是多年的刑侦工作培养出来的。
紧跟着下来的还有法医以及其他几个刑侦队员,他们的表情都异常的严肃。
黄队三步并着两步来到了楼上,问了声:“这里谁负责?”
一个保卫科干事答道:“是我,黄队长,已经保护了现场,‘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招呼一声。”说完让到一边,人群闪开两旁,留出条道。
一行人进到了房间,都同时被什么震惊了一下,然后立刻行动起来,毕竟都是行家里手了。
戴上胶手套,拍照的拍照,取证的取证,法医则仔细的开始检查尸体。
黄队没有马上走近,而是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周,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就两张‘床’,一副桌椅,墙角有一些洗漱用品,第一张‘床’上和‘床’下都有血迹,基本肯定是凶杀。
‘门’是被干事撬开的,一扇窗户没有关,还在往下滴着雪水,在寒冷的冬天里,这一幕显得很不协调,可以初步断定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否则窗户一定是要关上的。
另外,房间里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有两种解释,一是,在凶手进来后,两人就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二是,凶手刻意伪装了现场,看来要等进一步取证后才能得出结论。
然后,黄队来到第一张‘床’的前面,死者是向晓红,被子掀在一边,上身内衣凌‘乱’,有撕破的痕迹,腹部明显有两处伤痕,地上的血应该是从这里流下的。下身赤‘裸’,整个身体扭曲着,头发散‘乱’,典型一个被施暴的场面。
法医也很快报告了向晓红和周老师下身均采集到‘精’液样本。
紧跟着,黄队来到另外一张‘床’旁边,这不用说就是周老师的尸体了。没有看到血迹,感觉应该是临死前双手紧拉着棉被盖住了上半身,一支大‘腿’耷拉到‘床’下。其他状态和前者差不多。
但这些都不是特别引起黄队注意的地方,他奇怪的是两个死者的一双眼睛。
各种死者的眼神,包括惊吓死亡而造成的瞳孔过度放大,黄队都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象这两个死者眼睛里透出的眼神。
进‘门’的时候大家都被什么渗了一‘激’灵,想必就是这双眼睛了。
这是一双拥有极度惊恐神态的眼睛,突出眼眶的程度超乎想象,几乎就要吊出来,上吊死的人眼睛也不可能这么突出。因为被强暴而产生这样的眼神是无论如何解释不通的,而且还是两人一样,她们临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本来美‘女’死后只要不被破相,应该还是美丽的,但是这两张脸留给人们的只有痉挛的变形和恐怖的眼神。
大宇已经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面,他不知道一会儿能看见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之后,也没有得到什么其他重要的线索,很多东西还要进行详细尸检和化验后才能知晓。
黄队命令收队,将尸体带回局里备用,撤出后阁楼要暂时进行封存,直至结案。
尸体被工作人员盖着白布抬出了房间。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大宇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害怕,白布下面毕竟是一具死尸。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着,并没有注意脚下,突然被木地板的拼接处绊了一下,仰面朝天摔了一跤,起来后觉得手上有点疼,看了一下,有点划伤,伤口上面还沾了一点不知从什么地方蹭到的红里带绿的液体,象血,但有不是,他顺手在‘裤’子上擦掉了液体,又跟着人群下楼去了。
尸体放进了专用大面包,黄队给保卫科干事‘交’代了一下,抓紧寻找有关证人和联系死者家属,然后上车。两部车开走了,人群慢慢散去。
一路上,黄队也没有闲着,大脑飞速的进行着思考。
有一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凶手并非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现场也不像经过伪装的样子。
但有几个疑点,首先是为什么现场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除非是多人作案,而且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
第二,如果是因为认识而杀人灭口,也不至于傻到随便的留下‘精’液,那不等于白杀?还罪加一等。
第三,要杀也是两个一块杀,但显然周老师身上没有看到致命伤。他突然想到这可能是一个人做的案,向晓红先发现了凶手而被杀伤,然后先对周施暴,之后再对向下手的时候,周因为害怕没有做出反抗,还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这样来解释仿佛还说得过去。
最后的疑虑是一直萦绕在脑际的两双眼睛,也是他感到最困‘惑’的一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他觉得好累,只有等最终的现场报告出来再行研究,然后靠向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现场报告出来了,黄队马上召集开会,局长也到场听取汇报。
首先是法医汇报初步的尸检结果:“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接近,在星期天凌晨2点-3点,因为发现现场时已经超过死亡时间24小时,视网膜里没有暂留影像,两名死者死前都有被强暴的痕迹,采集到的‘精’液出自同一个人,根据‘精’液‘精’虫浓度不同可以断定,施暴次序为周在前向在后。”
说到这里法医停顿了一下,黄队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初步分析没错。
“在向晓红腹部发现两处刀伤,根据刀口特‘性’分析,应该是一种特制弯刀所致,类似于农民使用的镰刀,但又没有镰刀这么厚,这还不是向晓红的致命伤,周老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
黄队眉头紧缩,‘露’出吃惊的眼神。
法医又继续:“因为没有找到直接死因,只有对尸体进行了解刨,综合心脏衰竭、面部‘抽’搐和瞳孔极度放大的症状,应该是惊吓过度死亡,只是瞳孔放大程度较为异常。”
大家一片哗然,局长招招手,会议室安静下来。
其他同志继续汇报:“我说说现场这边的结果,现场指纹很‘混’‘乱’,有很多可能是同学们前几天留下的,不好鉴别,不过有一种脚印值得重视,上面沾有血迹,窗台和桌上也有发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经过专家坚定,是一种手工衲的棉质鞋底产生的,应该是布鞋,尺码为43,再根据鞋印步幅来看,身高应该在180左右。”
“另外,桌子的锁具没有被撬,房间各处没有被翻‘弄’的痕迹,暂时就是这些。”
“老黄,有什么看法?说说。”局长看见黄队若有所思,于是问道。他对黄队有一种十分的信任感。
“我说几点,可能不够成熟,想到什么大家补充。”黄队说道:“从表面看,这是一起单纯的强‘奸’案,而且凶手好像并没有想致她们于死地,只是她们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而过度受惊,导致死亡,这一点不符合一般规律,我想应该是本案的关键。”
“凶手和死者是否认识还不好说,也许他后来发现她们已经死亡。还有一点也是不符合常理的,就是凶手的鞋,大家想想,这几天连续雨夹雪,道路都是湿的,怎么可能还有人穿着不防水的棉底布鞋外出呢?还有就是凶手并不忌讳在现场留下证据。”
“会不会是一个老头?这年头,年轻人哪还会穿手工缝制的布鞋啊。”一个队员问道。
“有一定道理。不过凶手连续作案,而且都有‘射’_‘精’,不太象老年人所为。”黄队接着分析:“我们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凶手胆大包天不怕死,要不就是个弱智或‘精’神病,我个人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家点头同意。
这时,会议室有人敲‘门’进来,报告黄队:“校方打来电话说,因为中文系教学楼方圆几百米内没有居民,凶案又发生在周末,所以一时还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最近,也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出现。”
“这是意料之中的,不要紧。”黄队‘胸’有成竹的说:“局长,我认为可以确定排查对象了,范围应该先定在校内,看看有没有年龄在20-50岁之间,平时身着布鞋的智障人士或‘精’神病人。”黄队还‘交’代:“检验科迅速将‘精’液样本送北京进行专业鉴定,以备比对之用。”
“好!大家就分头行动吧。”局长站了起来:“散会。”
这边,在学校保卫科的配合下,对在校人员开始了地毯式搜查工作……
那边,‘精’液样本正送往北京的途中……
连续几天,排查工作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完全不见嫌疑人的踪迹。
一周后,北京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采样物质为男‘性’‘精’液,在鉴定检验过程中发现采样‘精’液的‘精’细胞核里只有二十二条染‘色’体,也就是说其‘精’原细胞核中应该也只有二十二对染‘色’体。
人们都惊呆了。
正常人体细胞核中一共包含二十三对染‘色’体,其中一对是决定人体‘性’别的‘性’染‘色’体,其他为常染‘色’体,染‘色’体由蛋白质和DNA组成,DNA里包含了人体遗传信息。
任何的遗传变异也只是DNA的基因突变、信息重组,至于少一对染‘色’体的情况,在世界医学史和临‘床’上都是闻所未闻的。
上哪去找这个只有二十二对染‘色’体的“人”啊?也许它根本就不是“人”!
各大媒体都纷纷报道了这起离奇恐怖的南江大学强‘奸’惊死案件,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家喻户晓。
黄队始终没有放弃,他相信有因才有果,那两双惊暴的眼神一定和二十二对染‘色’体有着必然的联系,一直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半年、一年……过去了,这个案子就成了史无前例无头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