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军紧逼之下,突围前进的燕军想停下来结阵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慕容评的号令下燕军停住脚步,数万魏军马步紧跟着从四面卷上来,和燕军开始全面接触,此时燕军即便想突围也已不可能了。
“结阵!结阵——”
慕容评徒劳地大喊大叫,只是任他喊破嗓子,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魏军士气如虹,人马众多;燕军心惊胆战,凄凉仓惶,立脚未稳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结出阵势?
“封太守约束儿郎们结阵,亲卫骑随某阻敌!”慕容评疯了一般,毫不理会封奕的劝谏,磕马挺枪向魏军冲杀过去。
“杀——”
辅义将军亲自临阵挡敌,激起了亲卫骑的血气,两千多残存着呐喊着跟上慕容评。
鹿勃早谨记石青交代,随时盯着这股敌骑,一见慕容评杀出,扬声招呼一声,带着石青的亲卫骑迎上去。
“不要纠缠!随某来——”
慕容评一偏马,避过正面来得鹿勃早,策马绕着燕军外沿环形驰骋,他的用意很明显,是想用战马的冲击力撞开追击的魏军步卒,为燕军争取喘息之机以便结阵。在士气高涨的魏军面前,无论他的用意是否能够得逞,无疑都需要付出代价。
“他奶奶的!有马了不起啊——”
忿忿不平的喝骂声响起,陷阵营的大小英雄忽然冲上来,抡起金瓜锤对燕军亲卫骑猛砸猛敲,他们站得方位非常好,是在慕容评突进路径的侧翼,既不用承受战马的冲击,还能好整无暇地打击对手。
亲卫骑被砸的人仰马翻,惨号不断。慕容评充耳不闻,瞪着血红的眼珠厉声喝道:“不要理会!随某向前——”他不敢停下来,马速一慢,两千多骑瞬间就会被好几万对手淹没。
慕容评毫无顾忌地在两军混杂的边缘地带纵马奔驰,在后追击的鹿勃早和四周的魏军步卒却有所顾忌,为防止误伤,鹿勃早马速不敢放的太快,魏军步卒不敢用箭矢覆盖攻击。这让慕容评的意图有了实现的可能,被魏军四面合围的燕军,有三分之一暂时脱离接触,在封奕的指挥下开始结阵。当然,慕容评也付出了代价,他身后的亲卫骑数量剧减,剩下不足一千之数。
“将死之人,不用理会,由他猖獗一刻。”石青冷冷地扫了一眼慕容评,平静地下令道:“传令各部,勿须直接攻击敌军,可组织弓箭手四面抛射。”
石青不是对慕容评没办法,他担心的是燕军斗志犹存,士卒直接强攻上去,会造成不小的损失;反不如以弓箭进行远程攻击。对手阵势未成,别说是阻止箭矢还击就算想立盾抵挡都难。何况魏军四面合围,就算来得及立盾,燕军也不知盾牌如何立,该先抵挡哪一方的箭矢攻击。
一刻钟后,魏军主动脱离了双方的接触,燕军还未来得及喘息,一万多魏军弓箭手包括权翼部弓骑兵一起张弓,将一支支雕翎从四面八方送到燕军中间。
这是一面倒的屠杀。
燕军聚集范围约莫一里长、半里宽,差不多尽皆在魏军箭矢射程之内。近三万人马聚集的是如此地密集,几乎到了人挨人的地步;魏军弓箭手甚至不用校准,只需指定方向张弓射箭,基本上就不会落空。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在如此密集的箭矢打击下,就算是有衣甲护身,连中七八箭后,难免会有一箭射中要害。魏军一轮箭矢射出,燕军刷地一下,割麦般倒下两三千。
如此巨大的伤亡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令人绝望的是,一轮箭矢打击过后,燕军除了惊慌地奔走下意思地躲避魏军向中心聚拢之外,没有任何应对手段。这样下去的话,勿须多久便是全军尽覆的结局。
刚刚整理出来的几千人马在箭矢打击下一哄而散,数万燕军团团乱转,凄惶惶不知该往何处逃生,望着眼前的一切,封奕心灰如死。“败了!彻底败了!”他喃喃自语,再提不起半点精神应对魏军的攻击。
“封太守!率军随某突围!悦绾接应来了——”
就在封奕心灰意冷之际,慕容评率七八百亲卫骑冲了过来,此人虽然心高气傲,却着实有几分傲气的本事,四五支雕翎隐隐露出殷红血迹挂在衣甲之上,他却毫不在意,鼓瞪着血红双眼一边催马扬枪向东冲杀,一边厉声大喝:“儿郎们!援军来了!随某杀出去——”
“悦绾来了!”封奕身子一颤,转目四顾,但见西边烟尘滚滚,急速扑来,烟尘掩盖下,一支飘扬着燕字大旗的精锐雄师如狂风如巨浪,汹涌呼啸着席卷过来。
一看这支骑兵的威势,封奕立时明了慕容评向东突围的用意了。慕容评是想尽量脱离和魏军的接触,以便悦绾精骑肆意冲击。
“有救了!援军来了!儿郎们,杀啊——”封奕奋声大呼,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
悦绾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容评全军尽覆,是以一听说慕容评危在旦夕,便即带着还未休整过来的一万燕军精骑全速冲杀过来。
“跑起来!快!全速跑起来——”明知战马是强弩之末,悦绾依旧指挥部众加速,宁可此战过后战马全部累死,他也要虚张声势救出慕容评。
万马奔腾,蹄声如雷,经过三四里路程的逐步提速,燕军精骑声势涨至最盛之时。
负责监视武恒城方向动静的李崇对此充耳不闻,他静静地立于黄骠马上,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待待对方进入三里之内。那时,他和三千六百名魏军骑士将会迎上去同对手一较高低。
“具装骑!随某冲锋——”
发现对手并没有被己方气势所慑服,悦绾果断出手,率领麾下最犀利的骑兵——两千具装皮铠骑兵亲自冲锋。绝不能在一开始就被魏军识破己方虚实,必须在会合慕容评,并且保护慕容评与魏军脱离接触之后才行。
具装骑兵现身之际,一直平静观战的石青终于有些动容,不甘地叹了口气,吩咐道:“吹号!传令——命令李崇避开对方正面冲击,会合权翼部,用弓骑兵从侧后攻击对手普通精骑。传令——步卒左、右军为敌军骑兵让开一条通道,尽量以箭矢攻击,不要与对手发生接触。传令——陷阵营,保护弓箭手。”
胜势在握之时,石青舍不得多损折士卒。
李崇部骑兵闪到一侧,围攻慕容评后军的魏军左、右两军闪出一条一里宽的通道。见此情景悦绾大喜,率领具装骑快速冲过通道,向慕容评大军侧翼绕去,试图切断燕、魏两军的接触。
“射——自由散散——”
“嗡”地一声齐射之后,魏军弓箭手连续不停地将箭矢向通道上的燕军精骑身上泼洒过去,;李崇部、权翼部衔尾跟进,剿杀落后的燕骑。
身后不断响起熟悉的惨号声和战马的哀鸣声,悦绾心痛如绞,但是他不敢回身接战。这支骑兵之所以还能跑,完全是跑动后的习惯使然,一旦停顿下来,只怕再也跑不动了。
“走!快走!冲出去——”看到慕容评,悦绾什么都顾不得解释,只连声呼喝。
慕容评瞧出异状,有心想问之时,悦绾已经带着具装骑呼啸而过,他只好督促封奕和燕军步卒急速向东突进。
悦绾从慕容评身边冲过,向南斜掠一圈,盘旋着再次向燕军后部冲击过去,试图再作一次努力,彻底切断燕、魏两军的联系。回掠之时,他匆忙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具装骑还行,损失不大,后面的普通精骑却只有五六千模样,看样子魏军一通乱射,至少造成了两千以上的损失。
石青也发现了异状,与其气势汹汹的势头相比,这支燕军攻击的欲望实在太低,似乎除了奔跑再没有其他攻击手段了。
“陷阵营的大小英雄们,现在是汝等大显威风的时候了,本帅需要有人能正面挡住对方具装骑兵,汝等可敢否!”石青激了激万牛子、常苦儿,他想试试悦绾的虚实。
“世间没有陷阵营不敢冲的阵!石帅瞧好了——”常苦儿抢在万牛子前面给出了回答,随即将金瓜锤向地上重重一砸,吼叫道:“兄弟们!走!俺们去砸这帮狗日的——”
“走!砸这帮狗日的——”八百大小英雄叫嚷开了,满不在乎地迎上具装骑,三三两两的连阵势都没布。
具装骑的优势主要在于严密的防护,刀枪箭矢都很难给其致命的杀伤,魏军之中,除了陷阵营的钝击,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对付具装骑的兵种了。无奈之下,石青只能用陷阵营硬撼具装骑,要不然,再耽搁一会儿,弄不好就真让慕容评跑了。
“传令!权翼、李崇、鹿勃早,率各部骑兵缠住对方普通精骑!各军步卒,继续追击慕容评,不可让燕军逃了。”
下达了两个命令之后,石青突然双目一睁,愕然不已,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之事。事实上,他看到了一幕确实不可思议。八百陷阵营刚刚横在具装骑去路之上,等来的不是残酷的厮拼,而是对方的逃避。悦绾似乎对陷阵营这堆钢铁疙瘩十分忌惮,当先一偏战马斜刺窜走。
石青脑中一闪,想起午时悦绾施行的疑兵之计,顿时心中透亮,对方急于赶路,马力一直没有恢复,只能虚张声势呢。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兴奋地高喊:“快!擂鼓!吹号!全军突击,敌骑是强弩之末,没有任何威胁。”
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太便宜了。
“咚咚咚——”
“呜呜呜——”
“杀啊!杀——”
金鼓一声紧似一声,号角连绵不绝,魏军步骑呐喊着冲上去,对悦绾精骑毫不半点顾忌。
悦绾明白被对手看清虚实,他心头一黯,继而大呼道:“大燕儿郎,不要保持队形了,快逃吧,逃到子牙河就有活路了——”
替慕容评发号司令之后,他摘下腰间号角,亲自吹响了撤退的号角。“撤!快撤!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