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泰山县恢复平静。火头被扑灭,死者已焚烧,所有人都有了统属。包括活着的人。
泰山县原有四千五百人左右,一夜死了五百多青壮;剩下四千人,老弱妇孺占了大半。
志愿兵收编了三百多比较强壮的,其余一律解甲为民,归到民部孙俭、赵谏辖下;最鳖屈的是左敬亭,这个功臣连降将王甫、刘圭都不如,在韩彭手下当了一名大头兵。
“好好学习军纪,成为合格的士兵后再说其他。”石青轻描淡写地把他打发了。事实上,对他的安排石青很用了番心思。这个悍匪武艺不错,新义军中只有司扬、韩彭、孙霸寥寥几人降得住。不把他制得服服帖帖,以后反倒麻烦。
城内恢复了平静,丁析陪同刘复来见石青,他们在一间民居躲了大半夜。
刘复脸色煞白,惊吓得不轻。其实,石青对他印象非常好,孤身入新义军、从容进泰山县,似乎很有胆识。如今一见,大不以为然。一经兵火,刘复原形毕露:以前是无知者无畏;如今知道刀兵凶险,性命如草,他吃不住劲了。
石青温言抚慰一阵,又上了些粥。吃过后,刘复渐趋正常,向石青告辞。道:“泰山事了,复该去了。人多嘴杂,实不宜久留。”
“也好。我送送刘公子。”
石青没有挽留,考虑到刘复的安危,吩咐道:“侗图,安排十个子弟骑,护送刘公子回禀丘。”随后,他喊上祖凤:“祖小姐。刘公子伯父与士稚公并称双杰,你和我一起送送吧。”
石青对刘氏父子很感激,出了城门,继续前行,一送再送,直到看不见泰山县城了,才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石青不敢耽搁公子行程,就在此分别吧。”
刘复很感激石青的诚意,诚挚说道:“待北伐功成,可公开来往之时,复与大督护再叙别情。”
石青略一沉吟道:“其实,刘公子可以公开与泰山县来往。。。”
刘复微微一诧,询问地望向石青。
石青笑道:“北伐先驱秘密前来,联络北地英杰,为的是关键时刻,从大赵军身后突然发起攻击,协助主力军作战。所以,会盟之后,我们会隐瞒身份,蛰伏泰山,等待主力北上。。。刘公子明白么?”
刘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石青解释道:“如今我们是兖州生民,作为刺史府官员,刘公子来泰山合情合理,刺史府甚至可以派员前来打理泰山郡。刘公子以为如何?”
刘复显然没有诸葛攸那么变通,一听之下,忍不住骇然。“这。。。行吗?”
“当然可以!”石青笑眯眯地说道:“刘公子放心,会盟之后,我们会作出安排,另打旗号,等北伐主力到来,再恢复庐山真面目。如果此时,刺史府能派员前来管理地方生民,可给了我们最好的掩护。朝廷和北伐军将会感激不尽。。。”
扑哧——
听石青口口声声朝廷和北伐军感激不尽,祖凤忍不住笑了。新义军只沾便宜,不承人情。太坏了!
刘复有些意动。
石青郑重一揖。“刘公子,泰山郡有两万多生民,需要抚慰;刺史府不为朝廷北伐着想,也请慈悲生民,派遣能吏前来打理。兴许。。。北伐之后,刘刺史仍会继续抚慰兖州呢。”
刘复踌躇道:“此非刘复能够作主,回转后,将如实禀明家父。石大督护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石青点头,不经意地说道:“青州刺史刘征公倒是有意派员前来管理泰山郡。石青以为,泰山份属兖州,青州遣人前来,与理不合,就没有回复。若兖州无意,暂时委托青州代管也好。须知,青州用的铁和石炭都来自泰山郡。”
刘复惊呆了,一待石青说罢,立即问道:“青州刘刺史和你们有约?”
石青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悠悠道:“我等既为北伐先驱,怎可能只和泰山郡英杰会盟?黄河以北就不说了。这黄河以南。。。呵呵。好了,刘公子一路保重,石青告辞。”
石青说走就走,刘复想问问青州之事,一抬眼,石青和祖凤已上马离去。他张口欲喊,想了想终于作罢。
薄薄的山雾随风漫卷,清凉的露珠打湿了裙摆。泰山南麓的清晨宁静平和。黑雪和白夜并绺缓步,不时打着响鼻儿。
石青、祖凤沉浸在幽静之中,没有说话,默默前行。待看到泰山县城时,相视一笑。
“看啦。。。”祖凤雀跃着指着东南,那儿,新义军民部从驻地赶了过来,络绎进入泰山县城。祖凤面向朝阳,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是我们的家。我们有家了。。。”
家!
听到这个词语,石青心中一暖。恍然记起,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他一直在四处飘荡,睡泥窝草地,饮山泉湖水。从来没有安顿过,从来没有家这个概念。
不仅仅是他,征东军的兄弟、颍川土匪、汝南流民都是如此。也许只有祖凤、只有三义连环坞出来的人,才会想着家。
石青踏上一步,轻拥祖凤,温馨笑道:“是的,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家。虽然,土地荒芜,房屋残破;虽然老人失去了儿女,孩子没有了父母;但这就是我们的家。一个等着我们去建设、去创造、去恢复往昔荣光的家。。。”
祖凤双眸闪亮起来,偎依在石青怀中喃喃自语:“去建设、去创造。。。说的真好。石青哥哥,你要记住今日的话。。。”
‘石青哥哥‘出口,祖凤双颊一片陀红。第一次亲昵地称呼石青,当真羞煞,双剪睫眉轻轻蒲扇,鼻翼急促翕张;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朝阳如血,人面桃花,辉映之下,明艳不可方物。石青心旌动摇,忍不住就想吻去。。。
“哈哈。佩服。。。城内乱成一团糟,石帅犹能效仿嵇康作惊世骇俗之举。实在非常人。”哈哈大笑声中,诸葛攸毫不知避嫌,走了过来。
对这个莽书生,石青也没有脾气。收拾起绮念,镇定问道:“乱成一团糟?什么事?”
诸葛攸摊摊手。“还能是什么?不外乎抢女人、抢房屋。。。哎你干么!”诸葛攸话未说完,石青已跨上黑雪冲了出去。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石青心中火烧火燎。决不能让新义军成为流寇武装。绝然间,黑雪嘶鸣着冲进泰山城。没有丝毫减速,石青控马在大街上狂奔。
“传我军令!。。。为恶者。。。杀无赦!”
扬声呼喝之际,三个抢夺衣裳、殴打妇孺的汉子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犹豫,石青纵马上前、出枪、三个不可一世之人倒下、鲜血从喉间汩汩流出、一个老太太搂着一个少年一个幼女痛哭跪拜。
石青慌忙下马搀扶,温声道:“老人家放心,石青在此,任何人都不能伤你们分毫。”
司扬、侗图闻讯赶了过来。
石青嗔目怒喝:“子弘大哥。怎么回事!义务兵是怎么维持秩序的?侗图,子弟骑在干什么?立即给我传令。为恶者。杀无赦!无论是谁,先斩后奏。”
侗图老老实实,应命而去,司扬神色一僵,想说什么,终究止住。降将王甫、刘圭随后过来。石青一见,指着两人叫道:“你们二位即刻起任泰山县左右县尉,即刻带领旧部,整顿城内秩序;但有作恶者、抵抗者,杀无赦!”
两人欣喜地领命而去,司扬喉间咕噜了一下,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蝎子这会儿太反常了,一会儿再说吧。
石帅发怒,当街格杀三人,子弟骑和左右县尉在全城斩杀作恶者。。。消息飞快传开。新义军上下个个惊恐,跑到石青身边一探究竟。
石青站在原处,正对赵谏大发雷霆。“你怎么管带民部的?他们是乱民还是土匪。。。”
事情的结果弄清楚了。抢女人、霸家产的是刚进城的几百民部。
新义军是以征东军残部为核心组成的军队。区区百十人,收编了几千土匪、山贼、三义连环坞旧部。为了防止有人作乱,石青、韩彭、司扬等人对军纪十分重视,一举一动,尽皆以律而行。所以,志愿兵、义务兵都很老实,进了泰山县城,没有引发任何骚乱。
民部人员不一样。民部人员大多是盗匪、山贼的附庸,习惯山寨生活的无拘无束。他们以前的统带孙俭,是个老好人,要求不严格;现在的统带赵谏是个书生,不了解山寨人的秉性,也没有防备。结果,这些人一进城,便以胜利者自居,开始抢掠。
民部乱子一起,赵谏管不了,志愿兵、义务兵不敢管。便形成了这种局面。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容忍!没有律法之前,民部暂行新义军军纪。”石青听到各方汇报后更加恼怒。“赵谏、伍慈。你们会同孟先生,立刻制定新义军民部暂行律法,一俟完成,立即推行。”
说道这里,他凶狠地瞪向耗子:“传我军谕。自今日始,新义军上下,谁敢自喻为土匪流寇,谁敢烧杀抢掠。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