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农翁教廷。
本笃十三世和他的得力助手吉尔·桑切斯·穆尼奥斯在圣教堂的阴暗走廊中散步,两人从最近的局势扯到勃艮第上:“勃艮第的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吗?”
“一切完美,法王按照我们安插在身边的顾问所提出的建议去转封内维尔家了,骑士团的驻所被剥夺,那个不知所谓的骑士团绝对丢脸丢到家的。”
“不过听说,当时勃艮第人集体虚弱,这不会是主的预示吧?”
“宗座,那不过是勃艮第人狂妄自大罢了。内维尔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的,如果主真的站在他们那边为何不显现出来呢。”
年过九十岁的本笃十三世,毕竟人老了不免有些谨慎,他舔了舔手指摸到干涩的眼边:“分出一半阿曼涅克伯国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我是说万一,他们成功了,怎么办?”
“我们会提点阿曼涅克伯国的,或许还能给其他王国暗示一下,毕竟法王越衰弱,这对教廷就越有好处。”
本笃十三世问道:“可是对方会听从法王的诏令么?”
枢机主教吉尔·桑切斯·穆尼奥斯心里也没底,这是他的一个手下提出的意见:“应该会吧,那是个小男孩而已,放在平常贵族家里还是个做着侍童训练的小子。我们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让异端的骑士团去进攻阿曼涅克伯国,正是仿照当年波兰康拉德公爵请条顿骑士团去扫除反抗普鲁士人。
只是,当年条顿骑士团较之现在异端骑士团而言,条顿骑士团要幸福得多,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只有当地的野蛮人,他们不必当心背后有人捅刀子。更何况,当时的条顿骑士团颇具规模,有源源不断的资金、人手供给,失利一两次,都能缓过气来。可他们不一样。”
本笃十三世惋惜道:“如果法王能够公开审判这个骑士团就好了,何必我们扔那么多钱出去。今天有一个骑士团渗透到法兰西,指不定哪天,就有罗马教廷的军队打过来了。”
“宗座放心吧,我们不会让老对手有空的。”
第戎。
信使十分严肃地递过诏令道:“这是密令,骑士团的行动将会被保密,但请阁下尽早出发,最好在夏季左右赶到阿曼涅克伯国”
接过这份诏令,科尔宾不用看兵米内尔黛递过来的眼神,他都明白,面对咄咄逼人的罗马教廷,阿维农翁教廷出手了。
阿维农翁教廷暗地里跟阿曼涅克伯爵相互勾结,抛下一半的阿曼涅克伯国,好让他馋着想去吃,既弥补了里昂的丢失,又能让他颠屁颠屁地跑去打阿曼涅克伯国。只怕现在,阿曼涅克伯国,正磨刀霍霍地等他去自投罗网。
骑士团不仅没钱没人,要同时应付的敌人不止是阿曼涅克伯爵,还有阿维农翁教廷。阿曼涅克地区人生地不熟,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的几率很大,一旦,骑士团失败一次,就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阿维农翁教廷绝对会落井下石的。
法王的信使一走,只剩下科尔宾和修女,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回荡在帐篷内,安静无比。修女深思一阵最先开口打破沉默:“法王把你父母移封到附近都是王室采邑的洛什无疑是抱着把他们当做人质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办?”
科尔宾把手中的诏令一分为二:“法王颁布这个诏令有好也有坏,好处就是他承认了骑士团,承认了合法拥有圣枪的正统性,不过,这诏令分明是把我闭上绝路了,那合法性要来有什么用?”
米内尔黛有些措手不及地建议道:“我去向教皇求助吧?”
科尔宾两目一撇,眼神冰冷:“你敢说马丁五世在里面没做什么手脚!”
修女张了张嘴,没能再说出什么。
科尔宾在帐篷里思索对策,内维尔男爵夫妇面对法王信使的可以在赎金上面狮子大开口却要必须以战败者的身份提出议和的条件,大为恼火,他们按下怒火请对方离开,就立刻召开了军议。
这时候,这位脚不沾地的使者才有时间给冒烟的咽喉灌进一大口水,他急啊,谁让他顶头上司催的急。
查理六世很急,都火烧眉毛,他能不急么!
兰斯都快丢了!
丢了兰斯,他一走,王太子到哪里加冠去!!!?
这位患有神经病的法兰西国王实在悲剧,患神经病对他来说不过像是睡了一觉,反正两者都是失去意识,等他忽然在某一天依然玩我是玻璃,其他人不要碰的游戏时,这位法兰西王者忽然复苏了。
王者归来,当场散发的气势自然不同,他两眼一瞧,就问左右,这地方不是巴黎啊。查理六世随后就聪明以为是王太子解决了英王,所以带他出来旅游了。
得知的结果恰恰相反,这位悲剧到顶的国王差点连两千年后的咆哮体无师自通了都。
他是国王啊,他不是茶几啊,他不是没有试图成为像近亲卡佩王室腓力四世那样扩大法兰西的霸权,他也不是没有试图做一个向他父亲查理五世那样的中兴之君把法兰西的繁荣持续下去,但他都失败了,励精图治了4年后,疯癫症就如影随形。木有啊,有木有啊,疯癫症,那么多国王凭什么就他成了神经病!
这里就有一个....
短短三十年的时间,一个强盛的王国丢失了北部地域的大半领土,查理六世从父亲查理五世那里接过一个国势蒸蒸日上的法兰西王国的那一刻,真的是想当一个好国王的呀!
现实却是残酷无比,查理六世真的不甘心。
英王亨利五世攻下巴黎,全军稍作休整,针对巴黎附近再无险要可守的地域,一次排山倒海的攻势随之而来。
英王亨利的副手,贝德福德公爵约翰·兰开斯特率领旗下5500英军从巴黎向西攻略,参加过阿金库尔战役的老将西蒙·法布雷格男爵,前兰开斯特公爵约翰·冈特最小的儿子托马斯·博福特爵士被任命为这只军队的副官,这支军队的目标是打通与布列坦尼公国的汇合路线,吞掉阿朗松公国。
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兰开斯特,第五代华威伯爵理查德·比彻姆、吉尔伯特·塔尔博特雇佣兵队长为副官从巴黎出发,全军3500人将作为侧翼直扑波尔奇伯国,意为胁迫波尔奇伯国加入英格兰的阵营,成为进攻阿朗松公国、安茹的先驱。
英格兰国会批准了国王征集税金用以占据法兰西王国的议案,前半年募集的3000英格兰援军将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往法兰西王国,若不是德意志的主教们撤去了对英格兰的资金援助,英王的援军将会更多。
英王亨利五世亲率8500大军向法王行辕所在桑斯进发,暂时被法王的附庸内穆尔伯国暂时地挡住脚步。
英军的盟友,勃艮第军,在数月前一分为二,6000人返回勃艮第,大部队7000人攻下鲁昂西侧的重镇,随同英王进入巴黎后就沿着马恩河一路向东横扫过去,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兰斯!
英格兰王国军、勃艮第公国军不管是向东还是向西,战略意图都是为了把法王逼上绝路。
还有就是,法兰西王国的邻居,卢森堡公国宣布对法兰西宣战,7000人的卢森堡公国军将进军香槟大区的沙隆城。
面对这样的劣势,查理六世迅速收拾心情针对当前的法国形势作出了以下的布置。
法兰西王国手头上的军队不过三千多数,想要集结出一支像样的军队没有一两个月就根本没可能。
其他地域无险可守,也守不住,那就全部放弃,残兵败军巩固桑斯必经之地蒙特罗的城防。
德瓦卢瓦公国、维德斯伯国、雷特尔伯国,这三个兰斯附近法兰西贵族的态度左右是兰斯能否坚守住。
查理六世明显继承他祖父约翰二世的优良基因。巴黎以北的那些土地迟早会给英格兰人占据,明知道守不住,与其白白浪费,还不如趁现在,拿去做空手买卖,到时候有了这个由头,那些贵族不用法王催促就会自己抡刀子上去跟英格兰人肉搏。
查理六世大方地把手一挥,北方的领土,他们看上哪个尽管开口,只要保住兰斯怎么都成!
这可把王太子吓了一跳,跳楼大甩卖都没这么夸张啊。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解除勃艮第对兰斯的围困,巩固兰斯的城防,征集足够的农兵去防守塞纳河和马恩河间通往兰斯的香槟走廊。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查理六世刚要瞌睡,阿维农翁教廷就送上了枕头。
法国南方有个很能打的家伙呀,你看连爆了勃艮第人两次。内维尔对勃艮第的胜利,是个契机。第戎一直是勃艮第人的老巢,听说双方僵持不下,法王的幕僚建议给双方个台阶,调停内维尔与勃艮第的交战,付出代价换取时间,用这次卖面子令勃艮第人撤去对兰斯的包围。
当然,查理六世知道勃艮第人不可全信。
于是,法王的信使身影一下子遍布大半个法兰西南部。波旁公国、弗洛兹伯国、维尼萨伯国,甚至是萨伏伊公国,这些势力全部都是法王发动针对勃艮第包围圈拖住勃艮第人北上兰斯的希望。
道芬,王室的采邑地,法兰西王国在那里还有一支随时可以征战并忠于王室的军队,他们不能动,放弃了里昂,就意味法王的王室领地要直接面对勃艮第的兵锋,
贝里、图海纳,这两个最靠近前线的王室省郡就在奥尔良和安茹公国后面,有两个公国做挡箭牌,那里的驻军完全可以到桑斯,巩固塞纳河和马恩河间香槟省郡确保其他援兵赶到桑斯时能够前往兰斯。
至于那个法国南边很能打的家伙,一听到对方不过几百个人手下,查理六世思前想后就把他调去打阿曼涅克伯国了,以防阿曼涅克伯国趁王室从其他省郡调兵到兰斯的兵力空虚之际,趁火打劫。
阿曼涅克伯爵不是只有阿曼涅克伯国这一个领地,阿曼涅克家族的人还掌握另一个伯国,罗德兹。罗德兹伯国夹在朗格多克大区和奥弗涅公国之间,如果能从促使波旁进攻罗德兹伯国,就能省下一个大麻烦。
骑士团即使侥幸成功也是元气大伤,吞老虎的狼如果反被老虎吃了,对法王而言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失败,骑士团和阿曼涅克伯爵相互消耗,那法王就是受益者,有这点就足够了。
至于领地的迁封,你骑士团不是在里昂建立驻所么,让你做一次丧家之犬打压一下,再用王室领土洛什做补偿,那可是有着好大一座行宫的,还是过去的法王住过的地方,让一个男爵住进那里,够荣宠了吧。
让骑士团记住教训好以后为瓦卢瓦王室效力,有着圣殿骑士团的教训在前面,查理六世认为那个在法兰西境内死灰复燃的骑士团余孽一定会向瓦卢瓦王室靠拢。
意淫着乡下男爵欣喜得泪流满面的样子,最令查理六世满怀希望的是,苏格兰王国终于答应出兵帮助法兰西王国,这下子,查理六世终于可以放心去做玻璃人了。
法国的南方。
内维尔营地营帐内。
苏格兰佬把桌子拍得震震作响:“我们北上去跟英格兰人同盟去!”
西蒙阴沉着脸:“闭嘴!”
里索特赤红双眼,口沫飞溅一地:“闭你妈的鸟嘴。老子昨天差点被4个勃艮第佬砍死,他法王今天就要我向去舔勃艮第人的屁股。要去你去!大不了,我回苏格兰山区!”
西蒙涨红了脖子底气不足道:“那是来自国王的诏令!”
“去他妈的诏令,老子的国王是苏格兰国王,老子效忠的是内维尔家!”
往常里索特和老爵士间的骂架都是西蒙占着上风的,但这一次,帐篷内17个内维尔骑士都集体闭上了嘴巴。
人离乡贱,迁封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要把措手可得的胜利硬生生地扼杀!这样的国王效忠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一座行宫有马孔值钱、有夏龙值钱?!
内维尔男爵犹豫道:“可是过去的两位法王都对内维尔家族有恩啊,内维尔家能从骑士升为一名领主,都是靠着法王的恩赐。现在兰斯危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管,万一兰斯陷落,那王室以后岂不是要陷入危难的境地。”
伊莎拜拉愤怒道:“我不管,管他法王还是谁,所有人都不能这样对待我们!莱昂内尔,只要我们一迁走,你能保证勃艮第人不对内维尔家的祖先的墓地做些什么亵渎的事情?”
莱昂内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垂头丧气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等到科尔宾来到的时候,营帐外人山人海,帐内辩论趋向早从是否听从法王的诏令转变到了响应英格兰的声音,愤怒吼叫一阵盖过一阵。
过去,科尔宾看历史书记载英国对法国入侵,半壁江山沦陷,人民惨遭蹂躏。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挺可怜瓦卢瓦王室,现在换成了当事者,科尔宾没有任何同情,他有的只剩下愤怒,哪怕他知道用内维尔家的胜利换取了兰斯的保存对整个法兰西的统一很有好处!
可是,查理六世凭什么就能用一张绢布换取他长达数年的努力成果!谁能理解,他在几年里面对空荡荡的里昂堡的那种内疚和对勃艮第的憎恨!
就凭他是国王?
科尔宾只想弄死全部的勃艮第人!
中世纪的骑士、国王游戏,他不玩了!
科尔宾走进军议帐篷的刹那,几乎打起来的营帐内顿时安静。
科尔宾环视一眼,把目光落到了他父亲身上:“父亲,你打算怎么做?”
莱昂内尔痛苦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科尔宾又说道:“那谁愿意听从法王的诏令?”
科尔宾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开口,即使在辩驳中最力挺法王的老爵士都紧紧地闭上嘴巴。忍气吞声两年,一朝得势的内维尔骑士没人愿意把胜利葬送掉。
“父亲,你可以以内维尔家的名义退出这场战斗。而我将会以骑士团的名义继续留下来。”
伊莎拜拉惊心道:“孩子,你要对背叛法王么?”
“我咽不下这口气!”
莱昂内尔深吸了口气,从手上摘下那枚他一直佩戴的戒指,当众交到科尔宾手上:“父亲和你母亲在第戎城内的日子并不好过。”
护卫、骑士团的人纷纷给男爵夫妇让出一条去路,科尔宾等两人一走,对他们说道:“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骑士团、护卫队所有能动的人。”
整个营地随着命令的传达顿时沸腾起来,瑞士雇佣兵跟着也一起做着备战,随后听到今天没他们什么事情,他们也就放下手头的事情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骑士团的战士们套上铠甲。“集合!”
“骑士团!集合!”
骑士团、护卫队集合完毕,科尔宾带着他们前勃艮第俘虏的营地。
勃艮第俘虏的营地,大老远就能看到营地里东一堆西一堆到处都点著散乱酒桶,顺风飘来劣质红酒的气味,科尔宾皱了皱眉头。
看守战俘的雇佣兵打开营门,科尔宾每走过一个帐篷,随处可见精神萎顿的勃艮第人抱着酒桶醉生梦死、随地排泄、...
里索特舔了舔干涸的嘴角:“大团长,你要去屠光这些勃艮第人么?”
“不,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邻近黄昏,这些俘虏早早地睡在简单品拼凑的大帐篷里,这些帐篷是雇佣兵缴获的不但脏,还很破旧,到处飘荡着一股异味。
俘虏们已经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看著骑士团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过,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反应,他们神情呆滞犹如木偶。
科尔宾攀上一个木制的瞭望塔对下面的人吩咐道:“纳威特,把他们全部赶过来!”
在纳威特的大声催促下,护卫队的人凶神恶煞的撞开俘虏的帐篷,毫不留情的把里面俘虏丢到外面的地上。
在几天前,勃艮第人即便衰弱得厉害,依然能向敌人发起凌厉的攻势,现在,被丢到地上的勃艮第人,只是拍拍屁股蛋子,认命地随着骑士团的叫喊朝集合地点走去。
在外围的勃艮第使者火冒三丈,他们只以为这是内维尔家的人在做报复。
很快,周围站满了勃艮第俘虏,他们都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没人问为什么,活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吃喝拉撒睡,像条狗一样。
跟科尔宾在城下一战,彻底摧毁了他们所有,勇气、信心、意志、信仰。这些勃艮第人活着,只是一片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放着也是浪费。
环视下面的勃艮第人,科尔宾背着渐渐落下的夕阳,一缕余晖投在在大地上,恋恋不舍,仿佛象征着这个时代骑士的最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