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了我的神色。似乎颇有几分懊悔。但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问道:‘岚儿。为人生天地之间。有哪几恩。’我想了一想。答道:‘有四恩。一是天地盖载之恩;二为日月照临之恩;三乃国王水土之恩;四即父母养育之恩
。’他闻言一笑。说道:‘岚儿。我自幼失怙。从未见过亲生父母。自打七岁那年入了道门。师父便把我当做亲生子女一般看待。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心中。我师父便如我亲生爹娘一般。我师尊教我养我。将我抚育成人。难道我就能为了一己之私背叛昆仑。做那不孝不义之人么。’”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仰起头來。呆呆凝望着我。过了半晌。才道:‘我何尝不知。只要我答允了前辈的条件。便可重获自由。并可与你长相厮守。可是我若当真这么做了。如何对得起我师父。又如何对得起昆仑。这等不孝不义之人。你敢放心嫁给他么。’”
“我静静的听他说完。只觉得伤心欲绝。心想我为了你连性命也可抛却。可是在你心中。却比昆仑差得远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勉强与你。”
“我想到此处。心中再无半分犹豫。当下双膝一屈。在云通太师叔面前跪了下來。我求他放了他。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允。云通太师叔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既是如此。我便放了他罢。只是他要我饶他性命。你便得在通明殿中闭门思过。终身不得踏出殿门一步。而他有生之年。也决不许踏足蜀山一步。’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神色凄婉。显然不肯就此与我分离。可是为了他能活命。我只能点头答允。云通太师叔见我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了剑阵。”
“就这样。他身负重伤。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蜀山。回到了昆仑山中。而我也遵照约定。在通明殿中待了一千七百年。可是一千七百多年。我却再沒听到有关他的半点讯息。想不到他原來竟已死了...”说到此处。语音中已然多出了几分哽咽之声。平凡听她说的凄惨。不由得尽皆黯然。
云岚儿沉默半晌。续道:“据说从此以后。云通太师叔便颁下令旨。命我蜀山弟子。永远不得与昆仑弟子往來。这道令旨一下。昆仑派随即发下话來。与我蜀山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來。这两派原本共执道门牛耳。十万年來关系何等密切。如今却因我们二人之事。闹得恩怨不断、纠结难解。剑一、平世兄。你们二人好不容易有此机缘。切记以此为戒。”
平凡、万剑一等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齐齐点头。心想两派结怨。竟是因了这个缘故。二人想起一路上互相扶持、生死与共的诸般经历。当真恍如隔世。
正沉吟间。忽见云岚儿凄然一笑。说道:“这件往事。我已经压在心底一千七百年了。如今说了出來。也好叫你们知道。你们的孟神通孟师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虽然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可是重情重义。比起蜀山派的这些伪君子來。实是好了太多太多。”剑尘长老闻言。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好啦。你夸也夸完了。如今就让这几个小辈。來见识一下我的大五行绝灭剑阵如何。”
云岚儿闻言。回过头來。淡淡的道:“剑尘师叔。云通太师叔将大五行绝灭剑阵交托与你。不过是为了防我逃走罢了。若是我肯就此回去。你可不可以撤了剑阵。”剑尘长老斜睨她一眼。冷冷的道:“怎么。你如今肯乖乖回去了么。”
云岚儿微微颔首。颇有几分落寞的道:“是啊。他既已不在世上。那我出去又有什么意思。殿内也好。殿外也罢。都只不过是一间笼子罢了。烦劳众位在我进塔之后。好生送他们几位下山。也不枉了他们万里迢迢。前來蜀山传信之德。”剑尘长老闻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了剑阵。平凡、万剑一等三人稽首为礼。转身便走。
行不数步。平凡忽听背后一阵风响。有一件黑黝黝的物事朝背心飞了过來。他也不回头。随手一抄。将那物抄在手中。只觉入手沉重。似乎是一块石头模样。正感讶异。却听云岚儿的声音远远传來。说的是:
“平世兄。他既已不在世上。这块太乙元金铁母便转赠与你。他日你若修行有成。莫要忘了我们二人一番心意。”
平凡闻言。赶忙转过身來。一瞧之下。只见通明殿中一道白光裹了一个两三寸长的雪白小人。笔直往空中升去。那小人手足俱全。容颜俏丽。正是云岚儿的模样。他心中一惊。暗道一声不好。耳听得“嗤啦”一声轻响。那雪白小人面露微笑。在半空中裂为两半。不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平凡见状。不由得又惊又悲。“噗通”一声跪了下來。伏在殿前放声大哭。剑尘长老摇了摇头。连声叹道:
“冤孽、冤孽。”
平凡哭了一阵。在原地磕了八个响头。站起身來。他伸手擦去眼泪。嘶声道:“剑尘长老。如今蜀山之事已完。晚辈也该返回昆仑去了。只是临去之前。尚有一言相告。望长老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剑尘长老容色一肃。说道:“世兄请讲。”
平凡打个稽首。沉声道:“回前辈:方今天下正道式微。凶焰日炽。魔门南北两宗蠢蠢欲动。大荒教僻处东隅。凶心未息。我正道诸派。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依晚辈愚见。蜀山、昆仑两派若再内讧不休。彼此争斗。不免两败俱伤。授人以隙。到时娥眉、崆峒等派趁势而起。只怕到了那时。世间再无蜀山立锥之地了。”
剑尘长老闻言。脸色登时一变。怒道:“小贼。你胡说什么。我蜀山立派十余万年。岂是那些二三流的小门小派所能撼动。今日瞧在岚儿侄女的份上。本座暂且饶你一命。若再纠缠不清。罗里啰唆。休怪本座将你尸骨化灰、魂魄打散。连轮回转世也是不能。还不快滚。”言罢。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涌将出來。登时将他推得飞了出去。平凡人在空中。脸色兀自不变。大声叫道:“我怕蜀山之难。迫在眉睫。那时玉石俱焚、噬脐何及。”
剑尘长老冷笑一声。正要命人将他赶了出去。哪知一念甫动。便见身前光华连闪。有十余道遁光从空中落了下來。遁光落地。顿时化作了十几名身披玄色大氅、神色阴鸷的各色男女。放眼一瞧。但见每人左胸。均绣了一个血红色骷髅头。骷髅口中。横咬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令人一见之下。便即生出栗栗之感。
剑尘长老见了众人。脸色登时一沉。冷冷的道:“诸位道友不请自來。大驾光临蜀山。不知有何见教。”
话语声中。早有一人越众而出。缓缓向他身前走了过來。剑尘长老定睛一瞧。只见那人身高丈二。比自己可足足高了两三个头。满面虬髯。身材高壮。浑身筋肉虬结。一脸悍恶之色。那人走到近前。稽首为礼。细声细气的道:“晚生魔门北宗下走丹辰子。拜见蜀山前辈。”声音男不男。女不女。再配上那副威武雄壮的模样。当真令人一见之下。便情不自禁的觉得一阵恶心。剑尘皱了皱眉。勉强还了半礼。淡淡的道:“不敢。”
丹辰子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道:“晚生今番前來蜀山。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前辈肯俯听否。”
剑尘长老道:“请说。”丹辰子笑容不变。缓缓说道:“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魔门无上天魔法力无边。求贤若渴。蜀山若能幡然归顺。我家主公自然恩宠有加。不敢有半分怠慢。他日道魔两道一统。自然少不了诸位道兄的好处。那时前辈身名俱泰、荣获殊勋。岂不美哉。”
剑尘长老仰头望天。冷冷的道:“我蜀山虽不敢说是什么名门大派。然而自古以來。便以除魔卫道、守正辟邪以为几任。道兄想要本派幡然归顺。不知归顺给谁。道魔一统。又归于何人之手。”魔门众人闻言。尽皆变色。
哪知丹辰子脾气居然极好。明明被他当面顶撞。居然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说道:“晚辈口齿笨拙。未将來意说得明白。倒让前辈见笑了。实不相瞒。贫道今日不揣冒昧。便是奉了我魔门苦竹长老之命。特此收服蜀山來的。前辈若是此时答允。犹未为晚。倘若一会儿动起手來。双方伤了和气。岂不可惜。”
剑尘长老哈哈一笑。说道:“魔门残暴。涂炭生灵。古來便是如此。贫道既为蜀山弟子。岂能任你在此放肆。我蜀山立派十万余载。难道还能怕了你们不成。好妖道。有什么手段。尽管爽爽快快的使出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