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于安将马霁风安置完毕后马上出来,轻轻关上了暗门,于容舒泽道:“先生,这段时日您就留在府里吧。”
容舒泽摇首道:“将军不必,我已诊过病人,当下总得寻草药去。”
“那也可住在府中,方好照顾啊。”
“府中多有不便……”
“我下令您可自由出入府邸,谁人敢拦!”方于安喝道。
容舒泽颔首,却仍自笑道:“在下独来独往惯了,还望将军莫要强留。”
他深深一鞠躬,反倒叫方于安无可奈何,只得作罢:“那还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我好答谢与你。”
容舒泽淡笑:“无名小辈,将军莫要挂在心上,在下先给开个压制毒性的药方子,你每日按照我说的方式给病人上药,等我回来。”
罢了,他取墨挥笔,白纸上字迹清秀而又疏狂,方于安看后连赞不已:“我虽是一个粗人,字写的不好,但美丑还是分得的,先生入木三分,好字!”
容舒泽浅笑,将墨吹干了后递给方于安,轻道:“将军。”
方于安接过方子,乍一看,皱眉道:“其他我不熟悉,只是这蛇胆?”
容舒泽颔首:“每日一次,不多,几滴即可。”
“蛇胆有毒。”
“所谓毒,在于人怎么用它。用得好,中毒之人没准还能再撑上半个来月。”
看着容舒泽满脸郑重肃然,方于安竟不由地听于他讲,深信不疑。
容舒泽道:“天色不早,我即刻启程。”
方于安道:“先生这是去哪儿?”
容舒泽笑道:“采药。”
“先生要采什么药,我立刻派人去。”
“哈哈,这药只有我知道他在何处,也只有我可能还认得它。”
“它究竟是什么?”方于安听罢略觉不安。
容舒泽道:“此毒是由长在通向阴间路上的曼殊沙华研制,其是极阳处的极阴之花,要想解毒,得找到长在极阴处的极阳之物方可,此地不说是至北之地,却有至极之寒,如若有幸得之,乃中毒之人的造化……”
方于安憨笑:“先生说的我确实不懂……”
容舒泽行了一辑:“将军告辞。”
方于安只得把人送走,走后还目送了好长一段时间,倏而松了口气,脸上是挂不住的笑,大步迈进房间:“易兄弟,你请的这位先生真真是妙极了!”
邢翌茹想着容舒泽走前的忧心模样,当下愁道:“只怕看病容易治病难……”
方于安道:“但我请了这么多大夫,一个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中毒中毒,谁不晓得中毒,庸医!”
邢翌茹失笑道:“希望他真的有能力吧。”
方于安忽而拍了大脑门儿急道:“我一高兴忘了交代他不可透露今日之事了,该死!”
邢翌茹忙拦道:“方大哥放心,他不会乱说的。”
方于安这才歇了口气,不解道:“易兄弟,你跟他是熟人吧?为何躲着不见?”
邢翌茹讪笑道:“这,也就一面之缘。”
方于安也不好多问,只得转了话道:“易兄弟,你就此住下吧,你的老房间,我已派人给你安置了。”
邢翌茹双眸泛着盈光:“不了,方大哥,届时马伯伯醒来,万不可说是我回来了……”
“嗯?”
不待方于安再问,邢翌茹已远远离开了去。
……
回到客栈,已过了酉时,邢翌茹念着容舒泽走前的模样,尤自恍恍惚惚,刚坐下没多久,四儿和小五后脚也跟着回来了。
“什么事急急忙忙的。”邢翌茹见两人屁股没坐下便大口大口地灌水。
四儿道:“小姐,我和小五看了好多房子,不甚满意,不是死过人就是隔壁杀猪的不好相处,要么就是要价过高,不然就是转身考虑片刻后就被转手卖掉咯!”
邢翌茹蹙眉:“真这么邪门?”
小五叹道:“好在我们后来又看中了一套二进的院子,价格公道,环境也不错,但是不在长门街,小姐,你能接受吗?”
邢翌茹不甚在意:“哪里的?”
小五道:“湘池坊。”
邢翌茹瞧着两妮子瞳孔放大,一副巴不得早点买下来的恳求之色,她故作思量,片刻后方点头。
四儿道:“小姐,我们这一整天跑得腿都要断了。”
“一个院子而已,真有这么难买?”
小五轻声道:“小姐不知,半个月前,马大将军遇刺后,董知府害怕奸细混入城中,便下令房子不得卖给到漠北生活未达三年之人,故而这屋主看到我们是外来的,便抬高了价格,哎呀,早知道我们早点儿回来就是啦。”
“但人家的房子在我们对比了解之后确实是合理的。”小五道。
“然后呢?”邢翌茹总觉得她俩前头铺垫太久,重点还没出来。
四儿道:“然后啊,我们决定买。”
“怎么买?”
小五道:“屋主与小二是旧识,好说话,小二哥帮忙买通衙门里的人,可以给我们作证。”
“哦?”邢翌茹冷眼看她,叫小五后背一凉,不敢继续言语。
四儿努嘴道:“小姐,听说,还有两家人争着要呢。”
“哼,都是行商的?”
“小姐如何知道?”四儿奇道。
邢翌茹摇头苦笑:“只有他们才有钱,也只有他们才急需院子落脚长住于此……董知府这是一箭双雕,名利皆收。”
“那我们现下怎么办?”小五愁道。
“回别院。”
“……”
“诶!是!马上!”
两人争先恐后地收拾了细软,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已整理完毕,等着邢翌茹出发。
邢翌茹苦笑地自嘲道:“兜兜转转,该面对的始终都跑不了。”
湘池是大湖,漠北没有一个地方严冬时是不结冰的,唯独湘池一处。
其三面环山,南面平原,平原处就是漠北最大的城池应城,而沿湖的岸上就是湘池坊。
邢翌茹不要那个院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它看得到湖。
因为看到它就会想到欧阳豫。
还不如直接住进别院,让自己更快地学会免疫。
四儿和小五打扫完屋子,便来到大厅叫邢翌茹,不想人竟然托着腮帮子神游物外。
小五上前道:“小姐?”
邢翌茹回神过来蓦地吐出一句话来:“极寒之地在哪里?”
四儿道:“小姐问这干嘛?你不是该比我们更清楚嘛。”
邢翌茹望着院子外的浩瀚长空,叹道:“我得出门一趟。”
“这么晚了要做什么?”小五道。
邢翌茹却只道:“我若十天之内没回来,你们再来寻我。”
四儿急道:“小姐是想去灵耶山?”
邢翌茹颔首,冲小五道:“帮我带两套厚衣服,一些水和干粮。还有,四儿的小棕毛也带上。”
小五道:“小姐,那里可有一半儿是北匈的地盘。”
邢翌茹沉默未言,四儿朝小五使了个眼色,小五只得乖乖去收拾东西。
四儿道:“小姐,让小五陪你一块儿吧。”她恨不得此时自己能上天入地,暗自怪自己不懂武功,关键时候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邢翌茹抚着她的头道:“你们俩一块儿留下,我也不用分心,退一万步讲,我若真遇到什么事,你们还可以接应我。”
小五很快整理好了包袱,递了上去:“小姐当心。”
邢翌茹微微一笑,随即驾马而去。
……
灵耶山自应城北门出去后再一路向北,途经两道高山方可到达,这一来一去若以邢翌茹的速度自然不出六天即可完成,但换成徒步的话……
邢翌茹不禁暗骂:“等人回来花都开了!”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平生她最恨胡乱逞能之人。
但此时却只能干等着那人现身,邢翌茹此刻越发觉得近日行事有失分寸,方才,她就应该跟容舒泽一道出门的……
玹月初现,黑幕欲来,邢翌茹身骑白马,极目远眺,一人身着月白长衫,后背竹筐,手持一竿,缓缓自山脚行来。
邢翌茹见他行动迟慢,火上心头,缰绳一拉,高喝道:“驾!”
马儿仰天“吁”了一声,大步朝山下奔去。
容舒泽似没有听到动静,自顾努力前行。
方将深陷雪地的脚拔出地面时,一道人影乍现跟前,瞧着地上的影子,容舒泽抬眸,惊讶道:“恩公如何来了?”
隐藏在重重眼翦之下,邢翌茹没有察觉其目中的深邃与光芒,她只是强压住怒火:“你这样子要去哪里?”
“灵耶山。”
“你这样子去灵耶山?”
容舒泽颔首,他的双眸在月光之下愈发澄澈与闪亮:“恩公要往哪里去?”
邢翌茹挑眉道:“同道。”
容舒泽开怀大笑:“恩公与我实是有缘,这便一道走吧。”
邢翌茹心中暗骂,此人丝毫不晓得争分夺秒,这般紧急情况竟还有心情谈笑风生?!
当下却不得发作,只得佯装笑意:“不如,我带你一程?”
容舒泽身子一怔,瞧着她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棕色小马,略显不安:“恩公,我……”
邢翌茹笑道:“容大夫,我欲往北匈做生意,刚好多带了一匹马儿,本是驮物之用,你可以试试。”
容舒泽面上抽抽:“呃……我……”
“不必多说,上马。”邢翌茹不知何时已拉住容舒泽的手,将人带上了马背,不忘安慰道:“容大夫,小马安分,莫要担心。”
于是乎,大小马一前一后,带着邢翌茹和容舒泽奔着前行。
其间,一条红色长鞭紧紧握在邢翌茹和容舒泽手上。
“恩公,你慢点。”
“嗯。”
“快了快了。”
“已经很慢了。”
“再慢一点点可好?……啊,哎呀……别,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