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庄稼人,从小吃苦长大,在陈飞的记忆里,父母一年都不见得会买一身新衣服,都是省吃俭用地供他上学。
试衣服的母亲,少不了嘟囔,可是,脸上那表情的渐变,则说明了母亲内心的喜悦与激动。
衣服的价格到底多少,母亲没少逼问陈飞。
陈飞明白,母亲是在试探陈飞到底还有没有钱,陈飞现在刚开始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就已经是不容易的了。
村里有和陈飞一般大的孩子,他们出去刚开始工作,每每还得跟家里要钱贴补,在农村,这种情形很常见。
如果陈飞没有钱的话,母亲肯定会想办法给陈飞塞钱的。
脸上挂着十分欣慰的笑容,陈飞只是随口用‘花不了几个钱’来搪塞母亲,如果陈飞真的告诉母亲,他这衣服是花了千把块钱的话,想毕,母亲的下巴都会被惊得掉下来的。
不仅如此,母亲肯定不会接受陈飞买的这些衣服,肯定会让陈飞去退了的。
一千多块钱,似乎都能够父母一个月的饮食花销了,甚至,在农村,父母的饮食起居很多都能自种自给,一千块,还真的花不了。
穷惯了的母亲,花钱都是按块花,甚至很多时候,去集市上买菜,一斤的菜,差个几毛钱,她都会辗转几个菜摊,来回的挑选。
你让她穿好几百块一件的衣服,在她的眼里,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母亲试完衣服,没多久,一阵电车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在院子里想起来了。
陈飞知道,只是父亲上班的那辆专职战车,此刻,父亲回来了。
斜靠在床上的陈飞,自动的离开了床笫,走出了北屋,来到了院子里,来看看他这个许久未见的靠山了。
“爸~!”
本想着以什么幽默或者奇特的口吻来和父亲做个特殊的开场白的,可是,满脑子的话语,在他见到父亲的那一刹那,直接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一个字,此刻,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一个眼神,仿佛直接流露了一切情感,陈飞满脸激动,笑嘻嘻地看向了父亲。
“嗯,回来了啊~!”
脸上挂着一阵欣喜,父亲看到陈飞,内心当然也是欢快的,只是,那股子激动和高兴,表达的并不突出罢了。
农村人,男人是个受苦受累的主力,父亲除却在镇子上的场子上班以外,还要兼顾着家里的农活。
每当秋收或者播种的时候,父亲都会跟厂子里请假,然后,帮一阵子农活,然后再继续上班。
多年的沧桑与劳累,使得父亲那坚实有力的脊背,越发的弯了许多,漆黑的脸上也变得消瘦了不少。
父亲说着话,熟练的在电动车的车筐里,往外提着那大包小包的熟食,嘴里还不忘叮嘱陈飞道:“脚踏板上有一包啤酒,你给提进来~!”
“好嘞~!”
陈飞笑着点着头,来到了父亲跟前,看着父亲拎起那一大包熟食,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拎起拿包啤酒好似走不动道了。
人常说,父爱如山,母爱如何,的确如此,陈飞记得,父亲基本上属于那种言语很少,比较木讷的人。
但是,干活很勤快,比较实在,人没有啥太多的毛病,就知道干活,干完活就回家,两点一线,在厂子很受老板的欢迎。
虽然父亲的话少,但是,父亲对陈飞的爱,却也没落下母亲半点。
那透明袋里的肉眼可见的猪肠子、猪舌根以及猪蹄膀,满满的新鲜,满满地油腻,就像父亲的父爱一样,满满地、沉甸甸的。
“愣着干啥,去屋里吧~!”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陈飞,笑了笑,那干裂的嘴角暴露着红通通地鲜肉,仿佛刚刚撕裂一般,让陈飞看了就有些心疼。
“嗯~!”
陈飞本来是个能言善辩的高手,也想着多和父亲说说体贴的话的,可是,此时此刻,仿佛那些套路和言语,都突然到不了嘴边了。
父亲说着话风尘仆仆地向屋子里走去,陈飞倏然扬起了一阵子幸福的微笑,乖乖地转身,跟着父亲走进了屋子。
父亲走进屋子的那一刹那,看到母亲身上,那一身鲜艳亮丽的新妆之后,眼睛里明显闪耀起一丝异样,随之有平淡了下来。
“还是你儿子疼你啊,赚了钱,知道孝顺你~!”
父亲撅了噘嘴,平淡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浓浓地醋意,随后,打眼瞅了瞅放在地上的那一箱子五粮液,稍后,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五粮液啊,看上去挺像真的呢~!”
啥像真的,那就是真的好不?陈飞听到父亲这一声自负的喃喃,心里就起了一丝感叹,哎呀,父亲这是穷惯了,猜测自己在外面赚不到钱,好不容易买了箱五粮液,竟然说是假的。
父亲说着话,把那装了一大包熟食的大塑料袋子往家里四方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四方桌左边的圈椅上,默默地掏出了一包2块钱的哈德门,默默的准备点上。
陈飞知道父亲这是埋怨他只顾着孝顺母亲了,而忘记了孝顺他了。
母亲的嘴也是很赶趟,指着地上的那一大箱子五粮液,把脸一撅,反击道:“你呀,就知道看着明面上的,你看看你儿子给你买的好酒,听说这酒好贵呢,你看看包装就知道了~!”
陈飞一看父亲抽的烟,心里蓦然涌起一股子酸劲,农村人舍不得抽好烟,基本上都抽这种哈德门,两块钱,很便宜。
在陈飞的印象里,再小的时候,家里更困难,陈飞记得,父亲很多时候,直接买来烟叶子,自己用纸卷着抽。
那一帧一帧的画面,现在还烙印在陈飞的脑海里。
赶紧一个箭步,走到了父亲的跟前,一把抢过了那包还剩下几根的哈德门,同时,也将父亲手里夹着的那根还未点燃的烟抽了出来,陈飞很赶眼色地掏出了一包玉溪,脸上一笑,笑呵呵地递给了父亲。
“吆喝,兔崽子,抽上玉溪了~!”
父亲的脸上爬上了一丝惊讶,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瞅了瞅陈飞。
陈飞刚毕业不久,根据之前父亲对陈飞的了解,他现在赚的那点工资,别说抽烟了,就是养活自己都有难度,更别说别的了。
现在这小子竟然抽上了玉溪,父亲打小穷惯了,还真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不过,经常去镇上的超市,父亲多少留意过这种烟,这盒烟可不便宜啊。
脸上的惊讶愈加浓重,父亲脸色有些凝重,对着陈飞疑问道:“小飞,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你记住啊,咱们穷不要紧,但是要有骨气,千万别学那混混,好吃懒做,没出息,到最后,连媳妇都找不上来。你看看咱们村那个小强了吗?在县城当混混,都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媳妇,背后村里人没少戳他脊梁骨的,你可别跟他学啊~!”
小强这个人,陈飞还是很了解的,比他大个七八岁,估计快30了吧,下学下得早,二十来岁就好逸恶劳,在县城里厮混,给人家看场子。
每一次回村里来,都是开着借他老板或者朋友的车,耀武扬威,抽着好烟,买着好酒,让他爹好一阵吹嘘。
可是,因为跟别人打架,进局子都好几次了,被村里的老人戏说已经是三进宫的人了,以后没啥大盼头了。
正因为有小强这个前车之签,所以,突然之前看到陈飞出手这么阔绰了,父亲那颗本分的心,也开始有些担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