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人”,爱德华和亨同异口同声的招呼道,与此同时,那两张紧绷着的脸皮,不约而同的、情不自禁的有些松弛了,想想看不要太巧哦。
“本官不知二位驾到,还望赎罪”,邵友濂倒是客气的致意道,只是并没有跟往常一样,热情的邀请客人入内。
亨同从邵友濂走出了就觉得情形有些不妙,“爱德华先生和我刚刚来到这儿,邵大人就出迎了,世上哪有客人未到,主人迎接的巧事”,没想到他的嘀咕,果然被邵友濂的一句话印证了。
“二位贵客来到,原本应该相迎入内叙话,无奈本官正巧有公务在身,实在抱歉了”,邵友濂诚恳的对着有点儿发愣的两人说道。
说到这儿,“来人”,邵友濂吩咐道,随着听到话音,旁边一位师爷摸样的人走了过来,一欠身候在一旁,静听他的嘱咐。
“罗师爷,你替我好好的款待爱德华先生、亨同先生”,邵友濂吩咐道。
“邵大人要走?”,爱德华一听,瞬时有些失望,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亨同。
“听说赵买办被道台衙门请去了”,亨同乍一听这个消息,一下子惊呆了,望着大班爱德华那惊疑不定的面孔,他也掩饰不住的震惊,诧异盘踞在亨同的脸上,怎么也赶不走。
“我的主啊”,亨同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不禁一声惊呼道。
爱德华那张有点儿黝黑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惶惑的表情,与此同时,他那复杂的情绪之中掺杂着一种信任的眼神,看得亨同心头一惊,紧跟着又是一酸热的情绪充斥在了心头。
亨同预感到了有啥不妙的地方,“好端端的,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这位一向敬佩诸葛亮的西洋人猜不出来了。
“亲爱的亨同”,爱德华扬起脸来,他神情凝滞的打破了沉寂,“我们来分析、分析”,他的话语说到这儿,话音显得有些干涩,一边他的头微微侧着,这样更加的靠近了亨同。
“邵道台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把赵买办‘请’到了衙门里面谈话,究竟何意?”,爱德华的一双手在面前的空间挥动着,“我看不那么简单”。
“恐怕应了华人的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爱德华纯熟的应用着这个典故,显然十分得体,一旁的亨同不禁点点头。
“如今安南战事吃紧,大清国怕是要对在华的各国人等加以限制了”,亨同深沉的说道,那里
面包含着无限的心事,说到这儿,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还好,从这一眼的观察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让有些提心吊胆的亨同放下了心。
试想一下,亨同背后吃进的那些头寸,如果让爱德华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这个投机的家伙,私下建了老鼠仓,难免有点儿心虚,也是人之常情,只见亨同略微的停顿了一下,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接着说道:“依我看来,无非是大清龙庭的意思”。
说到这儿,亨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爱德华,脸上带出来会意的神情,就像上海县城里头演出的京剧里面,诸葛亮面对着司马懿那样的气定神闲,未来先知。
“哦”,爱德华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那头情不自禁的凑了过来,“此话怎讲?”,他急促的摧问道。
“如今中法交战,大清国无非是想要敲山震虎”,亨同说到这儿,眯起了一双眼睛,那里面有种啥埋得很深的东西说不清楚,这样的神情让旁边的爱德华感到了说不清楚的某种安慰。
“华人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亨同忽然说道:“爱德华先生您何不去代表在沪的洋行去拜访、拜访邵大人?”,他以问带答,其实话语里充满了暗示。
爱德华深深的看了一眼亨同,“这个主意不错”,他没有忘记那句华人的俗语,一笔写不出两个Sassoon,这个时候整个沙逊家族在华的荣辱都系于他的一身,无论如何,他决定借着亨同提出的借口,去会一会邵友濂。
想到这儿,爱德华笑了,“good”,他满口应承道。
第二天一早,爱德华在亨同的陪同下,坐着马车进了上海县城,这辆车轻快的行驶在有些古旧的街道上,马蹄敲打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嘚嘚嘚”,发出清脆的回响,爱德华饶有兴趣的观看着沿途的风光,像啥魁星阁、忠烈祠,还有高耸着牌坊的节孝坊,无疑不是散发着浓郁而又神秘的东方色彩,让这个异国他乡的白皮肤、蓝眼珠的人目不暇接。
一旁的亨同笑了,他还记得自己刚刚来的辰光,穷得几乎身无分文,就在前面县西街的耶稣堂借宿了几天,如今自己却西装革履,坐着漂亮的马车昂然走了进来,这才真是应了华人的那句俗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到这儿,亨同下意识的把车厢的窗帘拉得更开了,忽然他看见了一位姑娘微微低着
头,在前面走过,那盘着的头发好像乌鸦的羽毛一般的黑亮,亨同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甚至有点儿贪婪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倩影。
她那柳条般婀娜的腰身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丛中,步履轻盈,朱自清是这样说到威尼斯的,威尼斯并非没有桥;三百七十八座,有的是。只要不怕转弯抹角,哪儿都走得到,用不着下河去。好像散步在那水城威尼斯的河岸边那数不清的桥上一样。
刚朵拉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穿行,灵活得恰似跃出水面的鱼儿,搭载着一船人的欢笑,渐渐飞向了无垠的蓝天,而河道的尽头,那里上一望无涯的碧海。
“邵大人”,亨同明白爱德华的意思,他急忙上前,赔着笑说道:“爱德华先生近日特意前来拜望,还望大人拨亢一见”。
“如若大人确乎不便,还请示下,我等租界洋行人士,改日再来拜望”,亨同望着邵友濂有些不为所动,连忙补充道。
“也好”,邵友濂接着亨同的话意顺水推舟的说道:“那好”。
说到这儿,他双手抱拳,客气的告辞道:“本官先行一步了”,说罢,他登上轿子,衙役们“咚”的一声铜锣开道,竟然在爱德华和亨同俩人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
“我的主啊”,亨同顿时有些心慌,他强烈的预感到了昔日这个笑呵呵的上海道台今日神情不善,“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亨同不自觉的扭头一望,旁边爱德华也在狐疑的看着他,俩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的心一沉。
“爱德华先生、亨同先生,里面请”,罗师爷殷勤的让道。
亨同显然和这位绍兴师爷熟络,只听他热情的主动招呼道:“罗师爷”,亨同一边看似随意的拍了拍这位邵友濂幕僚的人肩头,一边随着此人下意识的走到了旁边,回头亨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爱德华。
爱德华紧张的望着他俩在一旁交头接耳,他知道这就是华人所谓的密语,私下说不方便公开的事情,都是如此透着一股彻头彻尾的神秘。
看着、看着,爱德华只见那边亨同脸色越来越凝重,刚开始是惊讶,紧接着诧异了,那张仪表堂堂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而带着震撼的表情,自己这位得力的下属不自觉把头凑得更拢了。
“我的上帝哪”,爱德华只觉得一颗心噗噗的乱跳起来,他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压力无形之中已经传递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