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讲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卖菜的小贩拎得清,“侬莫弄这些花头”,说到这里,他举起挑子中的小黄鱼,“要坐车,先把买卖做了,心头清清爽爽的,阿好?”,人家做小买卖的,算盘打得比侬更精。
听到这里,孙更生算是晓得了,人家门槛精,想到这里,只见他掏出了四文钱,“加上这些够了吧”,他把那四个铜钱伸到了小贩的眼皮底下,晃了晃。
“真是拿侬没法子”,小贩半是好笑,半是无奈,于是半卖半送的把一张荷叶里头包的鱼都递给了他。
不多时,孙更生兴冲冲的捧着这包荷叶包好的小黄鱼,走进了屋里,“佳琳”,他高兴的半侧身对着他的外甥女呼唤道。
谁知道小丫头爱搭理不搭理的,还是侧身对着娘舅,仔细瞧过去,阴天。
孙更生毫不介意,只是低声下气的笑着,他提起这包小黄鱼,得意的在罗佳琳面前晃了晃,有些炫耀的意思了。
罗佳琳侧眼看到了这包鱼,眼中不禁闪烁出了喜悦的光芒,“好新鲜的鱼儿唻”,她晓得的,这些鱼才从黄浦江外头的海里打捞出来的,不便宜。
想到这里,罗佳琳有些心疼的看了看娘舅,眼中流露出责怪的神情,然后一言不发的接过来荷叶包,轻盈的走近了厨房。
不多辰光,不大的房间里头飘出了清蒸小黄鱼的香气,一定是加了黄酒和小葱的,终于透着有种家的温馨了,看来家里俩个成员之间多时的冷战,就要在飘香的鱼香中化解了。
“来哉”,罗佳琳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双手捧着衬着一个洗碗布的大盘子,那上面泛着金光的鱼身和浅酱色的汤汁,看着尤其的富贵,一阵热气从桌面上冒起来,诱惑着俩人的味蕾。
虽说家里好久没有见到荤腥了,可俩人都没有立刻动筷子,都在等候着对方先下手,还是女孩儿家心细如发,只见罗佳琳伸出筷子,在鱼身上细致的捻起一块来,夹到了娘舅的碗里。
孙更生忽然眼圈红了,“阿琳啊”,他嘴唇哆嗦着挤出来半句话,紧跟着脸也涨红了。
罗佳琳听到这里,“娘舅”,她颤声的阻止道。
“还是阿琳不晓得事体”,罗佳琳羞愧的说道:“阿琳错了”,一边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自从洋服的事体过后,这还是她头一次有机会跟严厉的娘舅认错。
“娘舅是个粗人,那天确实冲动了”,孙更生一边说着,一边抱歉的看着罗佳琳:“侬不要记挂在心头”。
听到娘舅诚恳的话语,罗佳琳抬起头来,忽然她的眼中闪现出了一道惊讶的光束,当那道光束聚焦到了孙更生整个脸庞的辰光,很快泄露出了更多的心疼的情绪分子,在不大的空间之中肆意飞舞起来。
“娘舅,侬瘦多了”,罗佳琳疼惜的说道,是啊,看上去孙更生不但面容消瘦,而且气色很不好,不是憔悴,却比憔悴还要让她担心。
“娘舅许久没有犯瘾了”,罗佳琳忽然嘴巴也张大了,她就像被电击了似的,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侬这是为啥?”,罗佳琳自问道。
“阿琳”,这辰光孙更生关切的也给外甥女夹过来一片鱼肉,“侬也吃”,他细声的嘱咐道,谁知道当他的筷子伸到碗边时,罗佳琳的手竟然抖了一抖,这片鱼肉应声而落,掉到了桌子上。
“阿琳”,孙更生惊讶的问道:“侬怎么啦?”。
听到娘舅惊讶的话音,罗佳琳委屈的冲着孙更生嚷嚷道:“侬说,是不是侬偷偷的又去吸福寿膏了?”,一边说着,一边她心疼的泪水奔涌而出了。
听到这里,孙更生嘴巴张了张,却胆怯的闭上了,要说他像赵伯韬那样,会指鹿为马,把白的说成黑的,估计他没有那本事,尤其是面对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还能怎么抵赖呢?
“侬晓得伐?”,罗佳琳哭丧着脸,“福寿膏是害人的东西”,不等娘舅回答,她气恼的喊叫道。
这辰光孙更生恨
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咳”,终于他悔恨的挠挠头,要说把肠子都悔青了,那是不消说的,可是无形之中有只手有力的扼住了他的喉咙,活像被人提起脖子的鸡鸭,这位壮年汉子有些身不由己了。
这辰光罗佳琳忽的生出些热切的愿望,“娘舅”,她绕开不大的方桌,靠近了孙更生,然后蹲下来,“侬把福寿膏戒了吧”,说到这里,她依偎在了孙更生的怀里。
听到外甥女恳切的话语,孙更生饱经沧桑的脸上淌下了热泪,只见他咬咬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戒”,听得出他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只是这一声赌咒发誓喊出了孙更生的口,他的神情顿时萎顿了,那种欲罢不能的权利的感觉折磨着他的躯体,包括灵魂。
可恨的鸦片,你是近代中国衰落的开始,以鸦片命名的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在这个乱世飘摇的时代,九十多年前马尔戈尼所预言的中华帝国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上,这些渺小的乘客的命运,将会随之沦落何方?
“其实邵道台之意,鄙人还是晓得的”,这边离开了衙门的赵伯韬,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道,仔细的瞧上去,倒像秋意久久不来,春风长久的意味了。
“今朝听人讲,就是这个邵道台,寄希望于美利坚国的调停”,赵伯韬望着气象森严的衙门门头,心头不平静的嘟囔道:“不过鄙人却认为伊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赵伯韬忽然露出些侬晓得伐的腔调,“不是鄙人不卖伊面子,而是…”,他沉吟道:“怎么就上海滩这些洋地皮商唻”。
瞧上去,今朝赵伯韬这茶喝得有了意见唻。
究竟是邵友濂拎不清,还是赵伯韬背后的洋地皮商足可以呼风唤雨,只好走着瞧了。
“不过鄙人也晓得台势闹猛的伊法兰西国,其实也有些苦衷的”,赵伯韬一边索性步行着归家去,这边安步当车,慢悠悠的沿着上海老城厢古旧的青石板街道往前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