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的早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意。山桃花只有几点暗红,西风刮到有点发硬的脸上仍有几丝寒意。
警卫排长郝摇奇胯下的白色大马扬起的尘烟中,裹着无数颗细小若尘的碎石,让崖边没有融化的白雪迅速变成了灰黑色。
随从十五人也是清一色白色马队,身上黑蓝色的制服在正午的暗弱的阳光中显得浓墨重彩。
华清池的规划是依山建池,但池水却不见来水的明渠。每次下雨时泉水在华清池南边的山脚潜流到这个人工大湖,听说开挖的时候有九个潜流的水眼,所以取名叫九龙池。
郝摇奇在山坡上北望渭水,南高北低的地势,像一条园外飘起的一条曲奇润美的丝带;园靠骊山,若龙型稳坐,树起一道刚劲。
骊山与渭河之间形成的天然隘口,是阻止滞后进攻西安的刘镇华部的最后一道关口,一旦冲过临潼,只有厚重的古城墙一道防线了。
华清池现在是西安守军的临时指挥部,距离指挥部二十多里的阵地上,以零河为界的两军戎马待戈,大战随时就会爆发。
面对来犯的敌人,民众还处在以观看游戏的心态对待战争的气氛之中。刘镇华来犯西安是垂延这里的财富,城里的杨虎城也没有将财富给民众分享的道理,所以谁拥有这些都和民众关系不大。
民众都认为战争都是魔鬼,但他们消灭不了战争,阻止不了战争,决定不了战争,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冷眼旁观了。
郝摇奇的心底飘荡的是农耕百姓赋予他浓浓的善良基因,但善良是对待自己和自己的朋友的,如果任敌人肆虐秦川,他宁愿跳进飘着细沙的渭水之中。让这些细小的角砾先呛疼自己的喉咙,再压实充满自己的躯体,让心脏痛着停止。
“哟哟哟”,崖下一声叫山吓得郝摇奇一个凉颤。流汗的脸上不光似一嗖凉风而过,晒黑的胳膊上竟出现了几个麻点。
崖下叫山的放羊老头住在不远处一个独户人家。
叫山是害怕上面走动的人或动物踩下山石伤到自己,长声招呼。
郝摇奇闻声下马,只见一群山羊隐约在一条小道两旁。山上林木都是枣刺、石榴一些灌状树木。满身挂刺,身干弯曲。
骊山是一座石山,但表层有半米左右风化的土石。存不住雨水,只能生长这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
骊山是一座无水的断山,但葱绿之气却不逊别处。远望似一匹奔问东南的黑马。如果是雨后,山涧中漂着一丝丝白色的雾,像是云却是水汽,飘逸空灵。
就像放羊人讲的,骊山是王母娘娘用大称量华山时掉下的秤砣。
郝摇奇告诉放羊老汉,尽快卖掉群羊,躲到西安城里去,这次来的敌人是要人命的。老头摇着头说:“现在不是买羊的季节,你看这羊个头不小了,但还没长肉,没斤量。”
至于战争,那是当兵的和当兵的事情。大家都要吃羊肉喝羊奶,不会和放养的过不去的。
郝摇奇的警卫排例行公事的绕华清池转了一圈,回去交命休息了。
又是一天,郝摇奇的警卫排回营后,总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却一直想不出来,睡到半夜,郝摇奇突然惊醒,连忙报告了连长,带上警卫排直扑放养老头的独院。
大门上锁,羊圈里没有了一只羊,人去楼空了。
直觉告诉郝摇奇,放养老头会买了羊群去别的地方,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郝摇奇不知道,一支刘镇华的小分队已经潜伏到了华清池周围,他们在那天深夜杀死了放养老头,吃了羊肉喝了汤,将老人和羊皮一起埋到了院子后边的空地里,便又在华清池周围游荡着。
华清池和许多皇家园林一样,就连椽头上的木雕也都透出书卷气;在周围都是杂木荒草的衬托下,更显得贵气逼人。
多年征战,郝摇奇的血液里只是一腔的勇猛直前,这种血液没有流尽的时候;只会随着一次次的流失反复填充。
骊山的山上有一种矿物,釉黑如铁,一旦遇水,就会变得透红无比。
多少次在梦中,他伤口上的鲜血就是滴在自己的家乡,让他恍惚觉得家乡的山石矿物就是自己的血液浸泡而成。
如果说郝摇奇的体内澎湃着一股阳刚,那他的对手,刘镇华的爱将,潜入华清池附近的侦察小分队队长睢宁体内洋溢着一团极阴之气。
睢宁的侦察小队只有三人,打扮成平民打算摸清守军指挥部的情况。那天当他潜伏在不远处,听到郝摇奇与放养老汉的对话时,即感到了守军的严谨防守,又读懂了当地民众的消极,晚上他悄悄跟进放养老头的院内,从老头口中得到了华清池里警卫人员的大致配备后,三人杀死老头,煮熟了一头山羊饱餐一顿,当晚清理完现场,三人赶着剩下的几只山羊,装作收羊的商贩,便在不远处的临潼城外小店住了下来。
睢宁安排手下二人在集市上将羊买了补充些经费,这和刘镇华的所有部队一样,没有粮草补充,边行军打仗,边筹集粮草。自己独自一人像打柴的农民一样,沿着华清池西边的冷水沟向山顶爬去,他打算寻找到守军指挥部的破口,可以通过小部队奇袭,一举攻破守军的指挥系统。
这天还是个有风的晴天,山坡不是很陡峭,但爬起来却很出力。一是羊肠小道旁尽是带刺的低藤野草,不时牵绊着双腿,要挥动砍刀的双手一会就磨出了几个血泡。
阳光暴哂后蒸出的一阵阵奇怪的草味让睢宁胸口不光感到憋闷,还有一种被绵花塞心的感觉。
满山都是杂草灌木,半天却找不到一块可以休息的地方。放眼四周找不到一个乘凉的大树,山坡上是一片片的野生權木,仅有一种蒙着尘土的绿,几点同样蒙尘的春花有气无力地点缀基中。
冷水沟是个季节性河流,多雨夏季的季节河水会瞬间暴涨,又迅速消失。春季干旱,河里一片鹅卵石,见不到水面。
山顶竟然是一片广阔的塬区,这是睢宁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果有一股兵力从零河一带大迂回到骊山东塬,急行军到这个山顶。
顺着沟沿一直到骊山山顶,睢宁一路几乎没有见到有官兵在山间巡逻。
从山顶上可以看到华清池的全貌,按可以看到的园内建筑物大小,指挥部里的防守部队最多一个营的兵力,大致的分布形式是:华清池东边虎谷山口有一个连警戒;西边冷水沟口有一个连的兵力;园子内有一个加强连驻守,同时加强连负责华清池外的巡逻和对另外两个连的督察。
睢宁立即做出了判断,那天碰到的警卫排就应该是隶属这个园子里的加强连的。
潜入一个排的小分队,下午时候在华清池外伏击担任巡逻的警卫排,傍晚伪装进入华清池,对其指挥部进行打击是可以成功的。同时派出一股兵力从零河一带大迂回到骊山东塬,急行军到这个山顶。与小分队里应外合,端掉了指挥部,临潼守军将会被一举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