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过,酒馆里停止了喧闹,手执曼陀铃的吟游诗人开始了他的例行表演。
酒馆的侍者们还在屋内穿梭,其他人都转向吟游诗人那方,饶有兴致的听着他的开场白。这是旅客们爱来这家酒馆的原因之一,晚间总有些有趣的表演——据说酒馆里增加表演是从安基岛开始的,内陆国家也渐渐兴起这股风潮。
吟游诗人正在介绍今夜的歌曲背景,这是客人们都耳熟能详的故事,就发生在去年,安基岛的难民收容壮举。
在前年,即逖伦新历五百一十三年,休蓝国皇帝暴卒,没有留下男性后嗣。两位亲王为争夺皇位大打出手,休蓝内乱在短短三月内席卷全国。因这两位亲王实力相当,又各有国外势力撑腰,这场皇位之争延续一年还未结束,加上内部匪患横行,惠尼顿平原焦土一片、哀鸿遍野,无家可归的难民们渐渐涌向邻近各国。
以武立国的格鲁国与人口稀缺的自由联盟都极欢迎这种趋势,但两国都只接受青壮男女,拒绝老弱病残迁入——这也是西大陆的潜在规则,各国接收难民都是如此办理。大批被战火驱赶到惠尼顿河入海处的弱妇、老人与小孩只能无奈的待在这最后的净土,等待战争结束,或是——迎接死亡。
不料去年秋,震惊大陆的消息传来,自由联盟中的安基岛打破此项潜规则,亚姆伯爵府颁发公告,宣布无限制接受难民。自此,安基岛拨出船队从惠尼顿入海口运送难民北上,一批又一批,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而因自身土地有限,安基岛又花巨款租借下包括堪萨岛在内的邻近四座小岛,专门安置难民。银钱只是表面的代价,这中间动用了多少关系网和暗势力,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此举一出,世人对安基岛赞叹不已,无数行吟诗人为那位仁慈善良的亚姆小姐作诗立传,传颂一时。
此时酒馆中行吟诗人表演的歌曲,就是其中一出,描述一对难民恋人不离不弃,九死一生,终于踏上安基乐土的感人故事。优美的歌声回荡在酒馆内,客人们听得有滋有味。一曲唱罢,酒馆内不少人就此讨论起安基岛上发生的事情来。
“嘻,那安基岛平时赚大家银子多狠啊!现在随便拿点钱出来就能博个好名声,真是好买卖啊!”一个流浪汉打扮的家伙摇头晃脑的感叹,“亚姆小姐真是好算计,趁这机会吞并了四座岛屿。租借?我才不信她以后会还回去呢!”
“你在胡说什么?”旁桌有人反驳道,“安基岛做买卖不偷不抢,价格公道,大家谁不知道?人家赚钱是靠本事!难道做善事也招人妒?你这家伙这么酸溜溜的,我看你是眼红吧?”
“就是就是,安基岛赶在冬天到来前接纳那么多难民,少死多少人啊!这是天大的善事!”
“你知道什么啊?安基岛上的黑幕可多着呢,才不是那么好心!”流浪汉故作神秘的低声说,“举个例子,你知道安基岛上的红灯区吧?据说啊,那些难民里头,好多姿色不错的小女孩都被挑到那里去了!你说那个亚姆小姐小小年纪,怎么连妓女生意都做呢?”
“你放屁!”
“哼,信不信由你!”
流浪汉翘了翘下巴,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气。却听“轰”的一声,一只钵大的拳头砸到桌上,一个壮实的大汉出现在他面前。
“混蛋!你给我站起来!”那大汉激动得满脸通红,“你,你这家伙,竟敢这样造谣抹黑!你对亚姆小姐出言不逊!我要和你决斗!”
流浪汉还在嬉皮笑脸,却见酒馆中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连正给他端酒来的侍者都忿忿砸了酒杯,他这才知自己犯了众怒,不由得慌了神:“我,我只是随口说说……”
这句话一出,更引得人们群情激愤。“打他!”不知道谁嚷了一声,顿时酒杯、酒瓶、拳头、椅子腿……雨点般落到他身上。流浪汉哇哇乱叫着,狼狈的逃出了酒馆。
“妈的,这群家伙出手太狠了吧?我衣服都被撕破了!”好不容易摆脱追打的流浪汉哭丧着脸,“不是说这些南部小国都属于格鲁国的势力范围吗?怎么大家对安基岛这么有好感?”
他正嘀咕着,突然一阵微风拂过,面前多了个戴着风帽与面巾的白衣人,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说安基岛上的红灯区,那是怎么回事?”
嗯?流浪汉抬头细看,那人露在面巾之外的黑色眼眸幽深冰寒,清冽高傲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的神气看着他。他心中一哂——瞧不起我?那你干吗找我问话?
“说话!”白衣人有些不耐烦的冷冷说,“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问人问题要先说‘请’字!”流浪汉话音刚落,却觉面前那人的目光更加冰冷,有如万年不化的雪山冰川。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脱口道:“好好,我告诉你,红灯区就是妓院嘛,就是妓院!”
“你是说,安基岛上的伯爵小姐开妓院?”
“是啊,安基岛的红灯区生意很好的,整条大街全是妓院,有些贵族和富人不远千里赶去享受呢!”他突的淫笑几声,“难不成你也对这个感兴趣?我告诉你,那里贵得出奇,你要是没几袋金币就别想……”
“闭嘴!”
“喂,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吧?”流浪汉打量一下白衣人,“嘿嘿”笑道,“我知道了,你这样的家伙品味高,一般货色看不上眼。那……对啦,你一定喜欢精灵!据说安基岛上的红灯区就有精灵喔,这可是大陆独一份,其他地方不可能有……”
“你说什么?”
这一刻,流浪汉真切感受到了杀气,他乖巧的住了嘴,一溜烟往外跑。谁知刚跑出十几步,路边的藤蔓忽然发了疯似的把他缠得结结实实,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跟我走!”
“喂,喂,我们去哪里啊?你放开我!”
“去安基岛!”流浪汉听到这几个字,脸色顿时刷白,惨叫道:“不要啊!”
……
昏昏沉沉的在海上度过几日后,海船到达安基岛。流浪汉裹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垂头丧气跟在白衣人身后上了岸。没人看得到他双手被绑,其实属于被拘禁的状态。
一下船,流浪汉便觉眼睛不够用了。单看码头,便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无比。他扭来扭去只觉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
面对这样熙熙攘攘的景象,白衣人同样很迷茫。所有通道都是挤满了人,每条大街都是楼宇林立,眼前是铺天盖地的店铺招牌,和不知何意的巨幅图画……
“这位大人,您需要马车吗?”一声恭敬的问语传来,白衣人抬眼望去,一个戴着红帽的男人正抚胸行礼,“如您需要,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最好的接送服务!”
衣人示意他带路,红帽子殷勤的领他往外走,“我们车行的马车十分舒适,不同档次有不同价格,您可以随意选择。对了,如果您是来游玩的,我们有免费的地图和旅游指导赠送!如果您订下我们车行的马车超过十日,我们还会赠送您百货店的优惠券。”
白衣人有些迟疑的问:“百货店是什么?”
“呀,您是第一次安基岛吧!”红帽子顿时来了精神,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几本书册,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一直到马车前,那红帽子说得口干舌燥,还是没能说完安基岛那本指导手册上的内容。白衣人微微皱眉,突兀道:“说说红灯区!”
咦?红帽子微瞄了他一眼,那人虽看不清容颜,但举手投足间优雅十足,应该是个贵族吧!他舔舔嘴唇:“原来大人想去红灯区啊!那里只在晚间营业,您若现在去……各家院子都没开门呢!”
白衣人沉默片刻,仰头道:“去伯爵府。”
红帽子闻言,态度更加谦卑,选了最好的马车与车夫,恭恭敬敬的将白衣人和流浪汉送到伯爵府前。
亚姆伯爵家的门房一溜小跑过来打开车门,迎接新到的客人。他的动作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虽然态度殷勤却没有丝毫奴仆样,让人感觉很舒服。流浪汉冷眼看着,不禁暗暗点头——虽然宫廷里的内侍礼节更加正规守礼,但像这门房这样身为家仆却挺直腰板的,真是少见。甚至,他能隐约感觉到,这门房隐藏心中的丝丝傲气。身为安基岛的一员,果真这么让人自豪吗?
白衣人下了车,放下风帽和面巾,冷冷道:“去通报,我要见赛菲尔。”
直呼伯爵小姐的名字?这人口气真大!他到底什么来头啊?流浪汉侧转头打量,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银发!尖耳!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面貌!高傲得仿佛天神之子的神态!是精灵!
流浪汉低低呻吟一声,简直想要晕过去——他一定是相信了自己的话,来安基岛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