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边草,
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
夙昔梦见之……”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晨
反覆地苦读着
父亲十月三日的来书,
当做最近的消息。
我泫然地觉出了世界上的隔膜!
十分的倦了么?
自己收拾着安息去罢,
如今不在母亲的身旁了。
半信半疑的心中充满了生意——
下得楼来,
因着空的信匣,
却诅咒了无味的生活。
万声寂然,
万众凝神之中,
我不听“倾国”的音乐,
却苦忆着初学四弦琴的弟弟。
信差悠然地关上了信柜,
微笑说“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我微微地起了战栗,
“这是何等残忍的话呵!”
勉强不经意的收起钥匙,
回身去看他刚送来的公阅的报。
从回家的梦里醒来,
明知是无用的,
却仍要闭上眼睛,
希望真境是梦,
梦境是真。
“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母亲是最好的妈妈!”
在她满足的微笑里,
我竟起了无谓的不平。
“秋风起了,
不要尽到湖上去呵!”
WWW✿ ttκá n✿ ¢Ο 为着要慰安自己,
连梦中母亲的话语
也听从了!
如夜夜都在还乡的梦里,
二十四点钟也平分了,
可怜并不是如此!
一○
隔着玻璃,
看见了中国的邮票。
这一日的光阴,
已是可祝福的!
一一
经过了离别,
我凄然地承认了
许多诗词
在文学上的价值。
一二
信和眼泪,
都在敲门声中错乱地收起,
对着凝视着我的她,
揉着眼睛
掩饰地抱怨着烦难的功课。
一三
朋友信中,
个个说着别离苦,
弟弟书来,
却只是欢欣鼓舞。
我已从喜乐的字里,
寻出泪珠了!
一四
离开母亲三个月了,
竟能悠悠地生活着!
忙中猛然想起,
就含泪地褒奖自己的坚强。
一五
她提着包儿,
如飞地走下楼来,
“忙什么?”
“再见,我回家去。”
这一答是出乎意外似的,
我呆立了半晌……
一六
“生活愉快么?”
“愉快……”
是笑着回答的上半句;
“只是想家!”
是至终没有说出的下半句。
一七
乱丝般的心绪,
都束在母亲的一句话里,
“自己爱自己!”
是的,为着爱自己,
这不自爱的笔儿
也当停止了!
(原载1923年12月17日、20日、22日《晨报副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