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能利用人民,但能利用人民的公仆,潜渊将电话打给了老靳。老靳在公安系统也是奇人一个,旧识遍天下,他很快想起曾经和K市上属的地级市,H市的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喝过酒。
于是,经过他和支队长的长篇叙旧,称兄道弟和牵线搭桥,以请求协助调查为名,左撇子选择者的信息被传到了娱乐城的辖区派出所。
接下来的两天,谁都没有突破。
寻秋池看选择者的照片都看得癔症了,神叨叨的样子越来越像灵媒;荷风说自己是一只小屎壳郎,正在推着完全推不动的粪球;潜渊、大张和法师成天跟游魂似的在娱乐城周边乱晃,毫无希望地寻找着那个“扎小辫的左撇子”。
至于九皋,他在调取娱乐城周边道路的监控,尽可能地扩大搜查范围。
那些监控对本案的帮助不大,因为娱乐城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新兴开发区,道路虽然修得横平竖直,但周边配套还没跟上——方圆两公里内没有居民点,没有商业区,零星的村庄也早在开发区规划完成时就被拆迁殆尽。
晚上这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白天这里比坟场还僻静。没有人会走路过来娱乐,当然开不起汽车的人也不会进去娱乐。那地方好似人为制造的潮汐,又涨有落,但都不是自然的。
路上看不到人,就意味着找不到那个左撇子小辫子王八蛋,九皋可不会像寻秋池那般,能在监控前通过反光严重的驾驶室玻璃找人,况且这次连寻秋池大姑奶奶也不知道该找谁。
然而他没有放弃,一边嚷嚷着“毫无意义”“有毛线意义啊”,一边继续寻找,最后转机还是出现在他手里。
他找到了一小段由消防队拍摄的灭火现场录像,虽然手持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火场,但曾经有三次迅速扫过围观群众——荷风曾经提到过,疑似选择者的清洁工在事发时就在现场。
和网友拍下的火灾短视频(基本在当地宣传部门的要求下被删除了,九皋有心保留了一下)粗略对比后,他确定消防的录像最为清晰,网友拍摄的多半是围观者的后脑勺。
他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发给寻秋池。后者花了一整天的工夫,一帧一帧地看过去,最后找到了那台大概只在视频中出现了0.03秒的清洁车。
清洁车后侧的确站着一个人,一个用左手打电话、穿着灰色保洁员制服的人。然而左手打电话什么都不意味,右撇子接听电话时也会用左手,甚至用左手放短信,就看手机是放在左口袋还是右口袋,以及那只手方便了。
然而消防的录像拍到了他三次,第一、第二次时间间隔很短,他都在打电话;第三次,他在手腕上写字,写在右手手腕上,用的是左手。
共产主义灵媒是光荣、伟大、正确的,这人真的是个左撇子。
可惜由于角度问题,没人能看出他是否
扎小辫,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寻秋池记住了他的脸。她评价为“平淡无奇的长相”,无人反驳,因为没有第二个人能稍微看清楚一点儿那张神秘的、几乎被帽檐完全遮住的脸。
她用灵魂画风为那人画了一张标准像。这张画像在后来被用来和警方提供的身份证照片对比,大家看后纷纷表示寻秋池画的其实是熊二,就是那只在大森林里和光头强纠缠不清的熊瞎子,口头禅是“熊大”“好饿呀”,以及大家觉得秋池姐姐还是少看一点动画片为好。
寻秋池很恼火,又隐隐得意,因为她就是凭借一张熊二的画像,在公安内网中找到了选择者,比当地警方快得多得多!
选择者如今的名字叫张明,一个和长相一样平淡无奇的代号。这至少说明两点:一,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出身一般,父母没有多少文化,如果是书香门第家的孩子,或者父母亲稍微多读了一点书,绝不会如此偷懒地给孩子取名“张明”;二,这个人虽然年轻,但也将近三十岁了。时代不同啦,二十五岁含以下的小城镇孩子,男多叫“子轩”,女多叫“紫涵”,那些父母们嘴上不承认,但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是琼瑶的信徒。
公安内网完全支持这个推论,张明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1989年出生在县人民医院,如今户口依旧挂在他的出生地——K市某某镇某某村。
九皋很快把张明的信息转给了娱乐城的当地派出所。派出所问:“高队长,这人犯什么事了?”
电脑那一头,伪装成警察的九皋含混地回答:“没什么事呀。”
派出所问:“这人和娱乐城火灾有关吗?可我们查到这人没有前科啊,还有你确信这人在我们辖区吗?他的户口在城西呢。高队长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大家有信息要共享!”
九皋心想这怎么和你共享,一共享我们整个组织都暴露了。他继续搪塞:“这人有点儿经济问题,小问题,不严重。”
“是在你们A市出的问题?”对方仍然不死心?
九皋说:“对,和我们A市一个小公司有点儿纠纷,人家报案了,我们就得查一查。但是纠纷金额不大,几万块钱。”
当地派出所犹犹豫豫地接手了任务,两组民警拿着张明的照片外出查访去了。与此同时,毫无目的转了两天的潜渊等三人继续走上街头,如今又加上了刚刚完成辨认大业的寻秋池。
找人是急不来的事,越心急越吃不了热豆腐,辛弃疾老同志有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家几十年才想通了这个道理:找人是三分努力,七分运气,运气来时抬头即撞见,运气走时擦肩而过不相识。
不过警方找人的运气相对要好一些,因为他们五行属火,霸气。
当地派出所很快提供了一条信息,说张明就在娱乐城里工作,是酒吧的一名驻唱歌手。他们还碰巧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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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同事,一名住在辖区内的酒吧服务生。虽然由于互相不熟悉,人家没有提证多少信息,但再次证明了寻秋池的推测,张明是左撇子,而且脑后扎着小辫。
在这次走访中,派出所才发现娱乐城居然在某老小区租下了整整十户单元楼当做员工宿舍,事先他们完全不知道此情况。跑去质问社区,社区虽然工作没做到位,但两眼望天装死,说街道干部也不是全知全能哒~
张明没有住在员工宿舍,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另外他是一个月前才入职的,娱乐城里没有他的朋友,甚至连和他多说过几句的人都没有。他们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大部分人不甚清楚他的长相,辨认时茫然摇头。
连酒吧经理本人都苦笑着表示说,这个驻唱歌手并不驻唱,只是在主要歌手因故不能演出时,才上台凑个数,每个月大概两到三回。他说这个人很孤僻,他们之间联系从来不打电话或发短信,用的是社交软件。
警方又把皮球踢回了这边,再说他们已经做得够多啦,他们还要协助上级彻查娱乐城火灾和坍塌事件呢,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调查一个犯了点小经济罪的、不入流的农村歌手,小瘪三。
反选择委员会接过了接力棒,此时九皋也抱着他的宝贝电脑从A市赶过来了,他在警方的天网系统里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他还真不行。一切还是照旧,潜渊他们三个在外面找人,寻秋池和九皋在家看监控,荷风继续鼓捣她的共振机。
于是又是毫无进展的两天,仿佛在广阔的泥泞中跋涉,脚下迟滞非常,而又看不到彼岸,同时天上淫雨霏霏。
淫雨霏霏这个词是现实状况,从三天前起,连绵不断的小雨就笼罩了整个地区。气温低迷,不见天日,好不容易开放的玉兰花没有享受过几天阳光,就纷纷凋零了。
10摄氏度以下,有雨,风大,镂空,无门无窗,寻秋池和九皋紧紧地裹着羽绒服,蜷缩在电脑前。潜渊重新披上了轻羽绒风衣,而法师暗自庆幸自己没把棉袄拆洗了,否则现在可就要冻成死秃驴了。
所有人晚上在四面漏风的破旧卫生院里打地铺,冻得鼻涕拉乌,虽然嘴上不说,但神情中的困顿是藏不住的。大张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让大家去住酒店,他自己留下看守试验设备。然而潜渊拒绝了,他坚持同甘共苦,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而且他认为除了荷风外,大家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曾经摸爬滚打,不至于这么娇气。
寻秋池说:“我没经历过战争年代啊,我很娇的。”
潜渊说:“别废话了寻警官。”
又是一天深夜,寻秋池将地铺横在电脑前,人抱着热水袋躺好,掖紧被子,一边以手支头,一边紧盯着屏幕。她同时看着三个视频,一个是K市汽车站周边的监控录像,一个是娱乐城附近的十字路口,一个是通往K市的高速道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