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路上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所以,在正月十四的时候,怯不花就率领着五千的人马,陪同着新任的府尹李普,准备前去上任。
破天荒地,连左丞偰哲笃,参知政事赵链,以及其他的一大群行省官员,都到扬州城的北门口,为他们送行。
“此去高邮府,希望二位大人不负行省的嘱托,将任务完成好。”赵链望着两个即将上任的新官,却仿佛看到的是马上要升天的灵魂,有点替他们担心。
“放心吧,请各位大人放心,这次出发,一定要将高邮府打理好,以谢左丞大人的提拔之恩以及各位大人的栽培之德。”怯不花说道。
李普就不是很痛快的表情了,望着旁边的运河,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他不想去,就是有五千人跟着去,也不如在自己家里呆着舒服。
“各位大人,请留步吧!”李普黯然说道。
偰哲笃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一大群官员的注目礼中,李普和怯不花都骑上了马,调转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北进发了。
“大人,他们能完成任务吗?”赵链悄悄问道。
“有了五千精锐,如果他们还不能完成任务,那也干脆不要回来了。”偰哲笃说得很干脆。
“可是,上次怯不花率领一万人的精锐,前去偷袭盐场,结果都被搔扰不断,一天没走出泰州界去,损失了几个百人队,这次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事情啊?”赵链接着说道。
“不可能,怯不花他们,一定会准时到达的。”偰哲笃很有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
“当初张士诚奋勇作战,那是为了他自己打地盘,现在,地盘也有了,他也满足了不是?否则的话,打下高邮府,他为啥还要来向我们汇报?虽然他以为我们会任命他为高邮府尹,我们偏不,再派两个人去,就算张士诚不高兴,也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来。”偰哲笃说道。
他觉得,张士诚像是个土财主,只要占据了地盘,有了一定的势力,就会放心地睡大觉,根本没有太多的进取心。和朱元璋那些红巾军是不一样的。即使是知道这个张士诚干出了分田地这样的大事,偰哲笃也只是认为,那是为了将有钱人家的家财揽过来的一种直接的方法,分田地只是个借口,否则,他怎么抄了那么多富户的家啊?
只是,行走在路上的李普就没那么有信心了,他一直鼓动着怯不花,多派些前哨,将前面的情况打探清楚,可不能无缘无故地陷入了包围圈,那犀利的火铳声,是他心中永远抹不尽的阴影。
骑兵们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
“大哥,扬州的部队出动了。”在高邮府里,张阳已经得到了快马报信的探子回报,扬州城北,有大约五千的骑兵部队,向高邮府进发了,因为对方的哨兵比较多,也没有探查清楚,不知是否意图入侵高邮府
。
“再去探。”张阳说道。
前几天,回兴化安顿了事务之后,张阳就直奔高邮府了,因为听说扬州要派新的府尹和达鲁花赤过来,张阳也得做足准备,“迎接”他们。
“大哥,这五千的骑兵部队,是不是攻打我们的?”吕珍问道。“如果他们敢跨入高邮府半步,我们就将他们全部消灭掉!”
打下高邮府之后,士义和吕珍两人的部队就驻扎在了高邮府里,卞元亨的部队驻扎在城外,防守着高邮湖。现在,高邮府里的队伍,就有士义和吕珍的两个营,八个百人队的兵力,剩下的两个在盐场守卫,张阳来的时候,从兴化带来了两个大本营的百人队,加上城外卞元亨的部队,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如果是其他的红巾军,这一千五百人的部队,绝对是不值一提,还不够这五千的鞑子骑兵塞牙缝的呢。但是,张士诚的部队的战斗力,早已经在整个行省传开了,没有一个人敢低估他们的战斗力,这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想要伏击那五千人的骑兵,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要冲动。”士义说道:“在没有探得敌人的行动目的之前,盲目地伏击敌人是很不明智的。”
“主公,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前来高邮府的新任府尹和达鲁花赤。”施耐庵说道。
新任的府尹和达鲁花赤?那他们也太有排场了吧?上任就算了,还有五千的鞑子骑兵为他们送行?他们也真有自知之明,怕在上任的路上丢了小命?
“的确有可能。”张阳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还需要确定的是,这五千鞑子骑兵,是来给他们送行的,还是行省派来准备驻扎在高邮府的?”
诸人心头一沉,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如果要是送行的,送完也就回去了。可是要是派来驻扎在高邮府的,那就麻烦了,这五千的骑兵部队,该怎么对付?明刀明枪的打仗,众人不怕,可是,要是这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前来搞个破坏,该怎么办啊?毕竟对方人数上有优势,要是真的暗中搞什么动作,还真不好控制。
“报!”这次进来的,是暗中潜伏在扬州城里的探子。
“可有什么消息?”
“大哥,行省已经派新任的高邮府尹李普和达鲁花赤怯不花,带着五千骑兵部队,前来高邮府了,早晨的时候,行省的一大堆官员们,还为他们送行。”因为得从扬州城里面跑过来,比刚才在半路上探得消息的探子要来得晚。
“这五千部队是什么来头?”张阳问道,这是目前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是派来驻守高邮府的。”探子说道。
“消息确定吗?”施耐庵问道。
“确定,小的昨天晚上在酒楼里,看到有几个喝得大醉的鞑子百夫长,说什么不愿意去高邮府,有去无回什么的,跟了他们半天,看到他们进了怯不花的军营,今天早晨,就见到了北城门外的排场,知道事情紧急,就立刻赶来了。”
“嗯,下去休息吧,然后接着回扬州,有什么情况,尽快回报。”张阳说道。
探子下去了,几个大将们,却是眉头紧锁
。
张阳看了看吕珍,士义,卞元亨,那种表情,简直像是要被强歼了似的。“怎么了?你们干吗这么愁眉苦脸的?”
“大哥,这五千人,我们怎么对付?”士义问道。
“施先生,你说怎么办?”张阳扭头问了问后面摇着扇子的施耐庵,冷风一直在脖子后面嗖嗖的,得让他往前站站说会儿话。
“这五千人,我们不能打。”施耐庵说道:“我们现在还算是朝廷的人,我们打高邮府,那是接着平叛的旗号,但是,我们总不能说新来的这批部队也是反贼吧?在道理上,我们说不过去。”
这还用说!几个人想到。幸亏没有汤和在,否则“废话”两个字,肯定会从汤和的嘴里蹦出来,那个更没有口德的士信也没有在。
“同时,我们也不能放任这五千人在高邮府里,我们虽然武器先进,但是,我们没法同时监督这么多人,在高邮府里,他们如果想要背地里搞点什么阴谋诡计,我们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很可能会吃亏。”
“那我们怎么办?”卞元亨问道。
“束之高阁。”施耐庵说道。
束之高阁?众人都是大老粗,“啥意思?”
“就是把他们都捆起来,高高地放着。”张阳说道,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众人摇摇头,不明白,怎么把他们都捆起来?
“其实,这五千鞑子的到来,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张阳说道:“第一,这五千鞑子全是骑兵,等于免费为我们送了五千匹战马,利用这些战马,我们可以组建起几支骑兵部队来。”
众人点点头,那些人不值钱,可是马却很值钱,而且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即使有钱,也不可能买到大批的战马,鞑子免费送来了五千匹战马,足足可以将现在的所有部队,全部变成骑兵了,就冲着这一点,也得感谢行省,真是替大家考虑啊!
想到这里,愁眉不展的脸庞已经有了喜色。
“第二,这五千人,还是我们一旦跟行省翻脸时的人质。”张阳接着说道:“行省为我们送来这五千人,等于给了我们五千人质,万一鞑子对我们动武,我们可以全部将这些人都咔嚓了。”
这一点,大伙儿就不敢苟同了,如果真的放他们进了城,谁是谁的人质,还说不准呢。
“士义,吕珍,你们俩的部队,都还在军营里面驻扎着呢吧?”张阳问道。
“就是啊,大哥。”两人答道。
“一会儿散会后,你们即刻让部队都从军营里面撤出来,军营留给新来的鞑子。”
两人有些不愿意,这大冬天的,你让我们的人露宿街头吗?不过,两人并没有说话,大哥的话就是命令,是要严格执行的。
“知道你俩不愿意,军营是留给鞑子骑兵的,所以,你们俩要连夜组织部队,将军营改造一下。”
改造一下?两人睁大了眼睛:“大哥,改造什么?”
“和泰州的军营一样,在军营的外面,挖一条壕沟,什么地刺了,陷阱了,能有多少,就布置多少,除了正门那个只能容五人并行的大门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得变成不能通行的封锁线
。”
再愚钝的人,听到这里,也能够猜出张阳的意思来了,典型的关门打狗嘛,只要哄着鞑子骑兵进了军营,那就是进了羊圈,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人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五千鞑子兵,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们的人,留下一部分看守好大门,防止鞑子逃脱,另一部分人,上城头守卫整个城池,元亨的人,还是巡视高邮湖。”张阳说道。
“大哥,如此分兵,恐怕我们兵力不足啊。”士义说道,毕竟人数有限,力量不够强大。
“汤和训练的四个营已经差不多了,我会派人将其中三个营接过来,编入你们的三个营之中,这样你们每个营再增加五百人,这下够了吧?”张阳说道。
“够了,当然够了。”三人一齐说道。
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是没有多大战斗力的,张阳让这些人编入现存的几个营之中,也是为了让老兵带新兵,更好地提高整体的战斗力。
“另外,在城外建立一个专门的养马场,五千的马匹,可不是个小数目。”张阳接着补充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快点回去准备吧!”
等众人都走了,施耐庵才接着和张阳说道:“主公,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让行省增加对我们的提防啊?”
“即使不这样做,行省会不提防我们吗?”张阳说道:“我们和行省之间的和平是虚假的,经不起任何检验,因为我们的根本立场就不同,我们现在,只是为了积蓄实力,暂时回避锋芒而已,我们不这样做,还能拱手将高邮府的政权再交回去吗?即使我们同意了,已经分得了田地的百姓会同意吗?”
“主公英明”施耐庵说道,主公底气很足,因为,这几千人的部队,只是表面能够看得到的,一旦真的你死我活,已经分得土地的百姓,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张阳的身后,成为坚强的后盾。
“那么明天,新来的府尹和达鲁花赤会上当吗?”
“那就看我们的诚意了,我相信,心诚则灵,只要他们被我的诚意打动,一定会乖乖地进去的。”张阳说道。
东方渐渐发白,威风轻拂,太阳慢慢跃出了灰蒙蒙的地平线,小半轮紫红色的火焰,将暗淡的天空照亮了,在一道道鲜艳的朝霞背后,像是撑开了一匹无际的蓝色的绸缎。
在高邮府的南门口,此刻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群人,他们排成两列整齐的队伍,在焦急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全部都是骑兵,那鲜艳的旗帜,在骑兵的中间飘荡着。
“报告,前面的高邮府城门口,有一大群人在聚集着。”最前方的哨兵回来报告道。
莫不是要在城头下消灭我们?李普暗想,对方在城头居高临下,正是聚歼的好机会。这一路走来,一直忐忑不安,却没有遇到任何搔扰,李普越来越坚信,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怯不花抬头看去,已经能够远远地望到那些朦胧的身影,排成了欢迎的仪仗队,他笑了笑:“还真是识趣,知道我们要来,居然在城门口就欢迎我们
。”他拍了拍马,快速向队伍的前方走去。
“怯不花将军!”李普无奈,只好跟着上前。
“砰啪砰啪!”突然,前方的人群里,响起了一连串爆豆子般的响声,李普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拔马向回跑。
“他们是在放爆竹欢迎我们呐!”怯不花说道,他已经看到,在人群的两边,挑出了两个高高举起的竹竿,竹竿的顶端,爆竹正在噼里啪啦地响着,冒出屡屡青烟。
李普这才抬起头来,向远处看去,果然是在放炮仗,吓了他一大跳。
他们这是在欢迎吗?李普还是不敢相信,说白了,行省派自己来,那是来夺权的,对方还能欢迎自己?
既然来了,总不能显得太丢人了吧?李普也驾马上前,和怯不花一起,到了队伍的队首,向前走去,向着未知的命运走去。
“兴化县尹兼泰州府尹张士诚,在这里恭候高邮知府李大人和达鲁花赤怯不花将军!”队伍前面,一个粗壮的青年,大声向着来人说道,底气十足,五音中厚,李普和怯不花听得清清楚楚。
前面的那个人,是张士诚?李普不敢相信,张士诚居然能亲自前来迎接他们?李普都已经做好了进了高邮府之后,要吃闭门羹的准备了,没想到,张士诚居然能够亲自前来迎接。
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失礼,虽然比张士诚的官职大了两级,李普也和怯不花待走上前之后,纷纷下了马。
“哎呀,真是让张大人久等了,这么冷的天气,何必在这里等着呢,等到了府衙之后,再交接不就可以了吗?”李普将“交接”这两个字,说得语重心长。
“难得张大人能够亲自前来迎接,足见张大人对行省的重视啊。”怯不花也说道,曾经是敌人,而今,却还得在面子上能够过得去。怯不花则着重强调了行省,他在提醒着眼前的张士诚,别以为招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的上面,还有行省压着呢,还有我们两个人压着呢,如果敢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行省的几万精锐部队,可都是在扬州准备着呢。
“得到行省要委派二位大人前来的公文之后,士诚每天都在这里等候,盼着早曰能够迎接二位大人的到来,这高邮府的反贼,已经全部被士诚拿下了,贼酉哈丹巴特尔,也已经伏法,只是前任李齐大人,唉,死得冤啊!”说到这里,张阳已经有些哽咽,仿佛李齐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似的。
听到张阳的话语,要不是怀有戒心的话,李普已经感动了,能够对上任的李大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真是让人欣喜啊!
“多亏了张大人能够及时将反贼制服,才让高邮府平安渡过了危机。”李普也附和着说道,其实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拿过来!”张阳和后面的一个人招招手。
后面的一个人,举着一个盘子,盖着一块红布,缓缓地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李普问道。
“高邮府的印信和户簿。”张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