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不说方才我门中那两个记名弟子接了什么任务,去了哪里,可别怪我不客气。”方向礼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瞪圆了眼横眉冷对,分明是一副随时准备与人打起来的样子。
一贯笑眯眯的苏无垢却也是虎着脸,僵持片刻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对不住了,凭你是九华派正式弟子,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老苏执掌这管理处,可不会透露一点任务信息给旁的人。早些年可出过不少低阶弟子委托被人强行夺走的事。”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方向礼一时被他气得仰倒,就差没有立刻拔剑相向了。可要真让他拔剑相向和人任务管理处的打起来,别说他没那个信心,他就是有那个信心,在人家的地头上,自个怎么也是个客人,此事尚且还要斟酌几分。这话谈到这里,一时就进行不下去了,只能这么两厢对峙着。
苏无垢是个大胖子,身体负担较普通人就要大许多,站一会儿还好,站久了他就那个有些吃不消。因而这片刻过去,见方向礼依然那么纹丝不动地瞪着自己,虽心知他找的是那夏荆歌,必不会对他不利,却也不能叫他坏了管理处的铁律。苏无垢见方向礼一副气急的模样,心里可乐,免不了起了逗他一逗的心思,打趣道:“不是我老苏不告诉你,我们这有我们的规矩。我若把消息泄露出去,届时出了甚么差池,别人找的可是我老苏。再说了,只不过是去做一趟任务,傍晚前想必就能回来了,你急什么?有急事,找别人去做撒,真是矫情!”
“矫……情……?谁矫情了!苏无垢你少信口开河!要能找别人,我用得着跟你在这耗?”方向礼立时如被雷劈,没给他气得跳脚,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若是怕别人找你麻烦,让他们来找我……我掌门师兄便是!”这话才刚说完,却忽然觉着身上有异,方向礼从怀中摸出一张传信符展开一看,顿时神色一变。苏无垢道是出了什么急事,却见他须臾又得意地冲自己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在哪了!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径自飞了。
苏无垢倒料不到人家夏荆歌两个会传信,暗自思量起是不是那边委托出了什么意外,只他也不是那等乐意被人嘴巴上吃亏的,笑嘻嘻冲着天上反唇相击:“那可就不恭送了!”等方向礼走了,苏无垢方才看着地上他带来的流尘摇摇头,想要打扫一番,想起自己的大块头,又歇了心思。大马金刀地找个地方坐了休息,方才掐了个诀,使唤屋角的扫帚自个把那些杂微的流尘一应扫了出去。
待他做完这些,一时不见人影的赵无垠也回来了,苏无垢睨他几眼,问道:“你去哪了?”
赵无垠看看四下里无人,方才作了一揖郑重道:“回禀师兄,师弟回门派找掌门禀报此事了。九华派那姓方的一直在这闹也不是办法……他怎么走了?师兄不会是告诉他地址了吧?”
苏无垢闻言看了不听劝的赵无垠一眼,瓮声瓮气地道:“我怎会告诉他地址?是他得了传信符,自己跑了。你既然已经禀告了掌门,接下来只管守着此处,哪儿也别去了,甭掺和那些事。”
赵无垠应了一声是,犹豫了一下又道:“师兄,我并未告知掌门夏荆歌的去向。”
苏无垢一下子盯向了他,目光炯炯地盯了片刻,方才泄气似的颓然一拍大腿,发出拍冬瓜一样“咚”地一声:“这下麻烦大了!”
苏无垢所忧暂且不提,只说方向礼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传信符所述的流水镇郊外,但觉此处妖气弥漫,间杂有魔气若有似无地透出来,唯独他那夏师兄走到哪带到哪的清灵之气捉摸不到行踪,不得不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提防四周。他惯来是乌龟一样的戳一下就缩两下的性子,若非给自己鼓了无数劲,又深知此事耽搁不得,他连这一眼望不到头,自己也从未来过的幽僻林子都只怕是要费老大劲才会进的。
眼下他既进了林子,只觉四处树木嶙峋,鬼影幢幢,诡怪极了。一时心头砰砰乱跳,深悔不该被师姐几句话就说动了,找到夏师兄带回来这么紧要的事,他怎么可能办得好!
他正走着走着,也不知哪里传来沙沙树叶响声,既近且远,叫人辨不分明,方向礼忽然危机感突增,下意识便就地一滚,诀一掐,眨眼之间,就在一棵二人环抱的树中把自己藏了起来。只他仓促之间没打量好,这棵树的树干却不是那么圆,那么直,它竟是扁的,歪的……方向礼一时藏得不那么正,脖子后背就离那树皮近得很。
他心里惴惴,外头也没个动静,竟一时不知是自己本能再度发挥作用,还是马失前蹄大惊小怪了。正这时,他只觉后颈一凉,一道似含愠如带笑的声音就从耳后传了来:“这方向礼还算有些意思,他这一招竟连本尊也看不太真切。”
若在平时,方向礼自忖自己藏身的手段一般魔那是基本看不清的,这也是他难得的能在别人手里逃生的手段,自有一二分别样的信心。但如今人就在他后背咫尺之处说话,再真切些,自己几乎就能感觉到这魔族说话的气息拂在自己后颈子上了,哪能不心惊胆战?不多时后背就一道冷汗滑了下去。
偏生在这时候,一只手又拍上这棵树,与他的脖颈只一张树皮之隔,吓得方向礼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挪动一下了。正在惊疑不定时,他竟又听到那声音道:“把这棵树砍了。”
方向礼这招须得依靠有生灵气之物,有灵气,他才能凭相似性状融身其中,藏起来也才难被察觉,若是树被砍了,别说他自己也会被砍到,就是运气好没被砍到,他的术法也要失灵,到时就自己滚出去了,更难把握先机。方向礼顿时心中着急,寻摸着找个好时机摸到附近一棵树去,却又听另一个昨晚听过的声音——也就是风甫凌的声音问:“他在这棵树里?”
“你这是在拖延么?砍。”
方向礼闻听此言,哪里还等得,当即身形一动,一阵风一般的狂跑,就挪到了视线笔直线上的一棵三人环抱大树中。待他落定,就听到不近不远处那棵大树轰然倒塌的声音。他正自忿忿不平,暗道魔族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转眼间,夏师兄昨天带回来的那个魔族就跟一个魔合伙要杀了自己了!
只是……夏师兄人呢?
方向礼想到这,不觉又凝神听起那两个魔的对话来。只听最初那道声音不阴不阳地笑道:“到时本尊放人也拖个三五天的,那夏荆歌有了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来怨本尊。”
方向礼悚然一惊,夏师兄被抓了?!就说他不该跑出来!还不等他细想,就听风甫凌已凉凉道:“阁下信不过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听那声音似笑非笑道:“要本尊信得过,也需你亲手杀了方向礼才行。你这拖拖拉拉的,本尊想要信你也得掂量掂量,本尊焉知你不是打着其他主意?”
“我若打着其他主意,就不会只找他一个来了。”方向礼估量他二人并未追来,遂在树中转过身去,见风甫凌神色不动地回了这么一句,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揣测起这是怎么一回事来。却又见风甫凌拔出剑来举起,征询地问他身旁另一个黑衣魔:“那方向礼又去了哪,你看清了?”
黑衣魔斜睨他一眼,才指了指方向礼藏身的方向。风甫凌果然二话不说就拔出了剑,且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犹疑不定的。方向礼本想趁着暴露行踪那一笑片刻给师姐等人发传信符,谁料他才露出一丝灵气所在,风甫凌就不遗余力地追了过来,他忙把手诀一息,转身就跑出了树去。
好容易又找了棵粗树躲进去,方向礼见他二人竟是一伙的,心里不免嘀咕,且越想越生气,心道魔族就是靠不住,这下好了,不但他夏师兄被抓了,连自己都被骗过来了!他还找不到机会给师姐发讯息……方向礼欲哭无泪地躲在树中,暂且只能盼着风甫凌摸不清他的方向。
然而这盼望注定是要落空的,风甫凌一剑横扫他刚才藏身的树木,把它们尽皆斩倒之后,就径直往他这边来了。方向礼虽然打架爱躲着,却也不是只会躲着的人。虽然师姐叫他在保护夏师兄时秉持能躲就躲能拖就拖的原则就好,可如今夏师兄都不知道被关到哪去了,他哪能一直干躲着。再躲下去,只怕这片山林都被夷平了他都未必找得到师兄。既是已经允诺了师姐,自己总不能太掉链子叫师姐和师兄失望,好歹得咬牙先把夏师兄找到……
但怎么才能先见到夏师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对了,夏师兄不是走哪都带灵气么?这林子里却是没有,那他必然不是在这一带。南边就是流水镇,那镇子不大,随便出现一个生面孔一镇的人都知道了,不可能把他关在那里。只有北面那座山还有可能藏一藏人。再算算夏师兄二人一路走去接了任务,再往这边来的时间……他肯定不会往很远的地方去,多半就是在那山中了!
方向礼思及此,心下大定,虽然他对打架无甚信心,逃跑却是颇有心得。待他一路逃往那山中,路上寻机给师姐报个信,再寻得夏师兄所在,方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