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笑了笑:“干得不错——至少这些家伙还能看得出我是个法师。你们现在还剩下几人?”
侏儒怪竖一根手指:“只剩下我一个了,大人。”
“只剩你一人?”我愣了楞,然后一瞪周围那群匍匐在地的杂兵,“退下!”
他们看起来如蒙大赦,马上作鸟兽散。等周围再没有碍眼的家伙,我又让那两个抬着他的侏儒怪离得远远的,才说道:“当初我一共选了十二个人——除了你还有十一个,其中还有两个背甲人……那两个也没了?”
我的心里直犯嘀咕——背甲人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亚人种,或者按照广义上的半兽人概念来说,他们和穿山甲有着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他们的寿命甚至比精灵还要长——没有什么灾害发生的话,背甲人可以活到将近600岁。
更何况我从前在他们的身上加持了固化的“祈愿术”——那可以令他们避开绝大多数的意外情况了。
“他们两个……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守护在那里不曾离开。”侏儒怪哆嗦了好一阵,终于能够略微流利地说话,“本来一直平安无事的……我们这些人也都过得蛮不错。虽然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是咱们一直活在这……每年都来那么些生面孔,时不时地还有过路的人类……活下去没问题……虽然和您在的时候没法比,可是您看现在这些小家伙……咳咳,都是好样的,越来越多……”
这老家伙说话啰啰嗦嗦——完全不像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红牙察汗。我耐着性子听他嘀嘀咕咕好一会,终于不耐烦起来,打算让他捡重点来说。
谁知道等我喝了一声,他倒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大人……大人您说什么?”
——他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平均寿命一百八十岁左右的高山侏儒怪,活到这把年纪也算为难他了……于是我只得再说道:“既然他们一直守在那。那么是怎么死的?”
“噢……是……魔鬼啊,大人。”侏儒怪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是恶魔啊,大人。那个东西可没有角——这都是您当初告诉我们的事情……”
我顿时紧张起来:“恶魔?恶魔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想……不是很早……大概是……”老家伙不慌不忙地皱着眉头,“嗯……大概是。三天之前的事情……”
我起身就走,再不理会他。
老家伙在后面直喊:“……大人?大人?您就这么走了?大人……”
估计他还想和我叙叙旧,然而我可没那心情了。起先看到这百年未见的老家伙,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怀旧之情的。毕竟他们曾经在我前世充当黑暗塔的守护者,又被我托以监视周边地区的重任。哪知道百年过去了。这老家伙几乎像是变了个人,不但没了之前的雷厉风行,就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弄不清了——
三天之前有个恶魔出现在黑暗塔附近干掉了两个守护背甲人……他竟然跟我废话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想起来告诉我?!
雷斯林早就告诉我,深渊地狱位面将要关闭……而我也的确多次尝试过召唤黑暗生物,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虽然不清楚领主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又通过了何种方式关闭了一个位面,然而他们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近期之内。不可能再有深渊生物出现在地上界……然而侏儒怪却告诉我。就在三天之前,有一个恶魔属生物杀死了我的两个护卫背甲人!
我不认为那个老家伙会调侃我……那么,也就是说,那个恶魔是在很早以前就来到了地上界。也许是某位高等法师召唤了它却被它杀死,而后恶魔便获得了自由,不愿再回到深渊之中。
然而大多数的深渊生物都极度厌恶地上界的环境——它们更喜欢的是永不熄灭的火焰、充斥着硫磺味儿的有毒空气。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干净得令人恶心”。
于是那恶魔就必定是少数的那一类。类似僵尸、怨灵、或者是吸血鬼之类的东西。前两者绝没可能杀死两个护卫背甲人,那么……就该是一个吸血鬼了吧。
我加快脚步向马车方向走去。心里则苦笑了一声:我这辈子还真是注定奔波劳碌——哪怕故地重游,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能有那么一两次称心如意的经历么?
谁知道……奔波劳碌的事儿还在后头。
当我绕过岩石回到之前的位置时,发现马车和人都不见了。
地上还生着篝火,火上架起一口小锅,里面的水即将沸腾。一些食材放在旁边,想来是正打算投进锅里。但旁边的道路上空空荡荡,似乎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当即意识到有些不妙……无论是四人当中的哪一个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非要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们被什么人给骗走了。
珍妮的身上套着一打法术,索尔则是强大的死灵骑士。矮人和半人马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狠角色,若说有谁能让他们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便束手就擒,那至少得是一个高等法师。
然而我可不认为这种蛮荒地带会同时有两个法师出现,除非……不。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会是米伦。做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那么,难道是那个吸血鬼?
吸血鬼倒是擅长迷惑人心,那种能力仅次于魅魔。问题是珍妮的身上还有一个“邪恶侦测”的法术,身为死灵骑士的索尔也不会对于深渊生物身上的气息无动于衷——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边思索一边踢翻小锅熄灭了那堆火焰,然后施展出一个“乌鸦之眼”来。
大乌鸦迅速升空,高空视野随即与我的视线重合。空旷广阔的原野大片大片映入眼帘,但足足过了五分钟,我也没能发现马车和人的踪迹。
吸血鬼杀死了背甲人,难道说……
我意识到,一些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能发生了。于是不再犹豫,迅速为自己加持了“猫之优雅”与“熊之忍耐”,就像一个武士一样沿着道路飞奔起来。连乌鸦视野也追踪不到他们的踪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不可遏制的怒火在我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这该死的吸血鬼,好大的胆子——竟敢踏足那片禁地?!
飞奔一刻钟之后,眼前空旷的土地上出现了四根孤零零立起的石柱。石柱有五米高。看起来就像是岩石被岁月侵蚀、风沙雕琢而成。石柱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中间空空荡荡,只有地面上的四道交叉在一起的影子。
——没错,是四根交叉在一起的影子。当太阳行走到天顶正中的时候。原本应该缩在石柱之下的阴影此刻向中心延展并且交汇,形成了一个“x”形。
这样的奇景在一天当中只会持续半个小时,其他时间则毫不引人注意。但即便说是“奇景”,实际上也不会被很多人注意。
因为我曾经做过一个实验——让十个普通人在正午的时候从这石柱旁边走过,然后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他们给我的回答则都是否定的——人们的惯性思维令他们忽视了再常见不过的阴影,哪怕这长长的阴影出现在正午的时刻。
我毫不迟疑地走到那片空地中间、阴影的交汇点上,安静等待了两分钟之久。
然后身边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我的眼睛被笼上了一层薄雾。接着远处的景物开始扭曲并且隐没于越来越浓的白色雾气里,直至眼前变成了一片乳白色。
在下一刻,乳白色尽数散去,口鼻之间干燥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湿润,眼前则有大片生机盎然的绿意迎面扑来。
我深吸一口气。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审视这片我久违的土地。
眼下我站在一个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凉亭之中,而这凉亭则建造在一座孤山之上。一条小路从山脚蜿蜒直通凉亭入口处,路边则是郁郁葱葱的翠绿丛林。路边开放着零星的小花朵,却散发着与它们的身形极不相称的浓郁香气,令这里的空气沁人心脾。
再向远处看去,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弯成了“s”形。河道两边则是大片大片如茵的绿草地,平整得像是刚刚被人修剪过。大河处于一片极宽阔的河谷之中。两边则是嶙峋的群山。山壁上植被茂盛、藤蔓缠绕,在阳光的照耀下绿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一群白色的鸟儿正从山后飞起。像一片雾气一样掠过河面,直飞向远处的一座黑色高塔……
那高塔,挺拔修长,直耸云霄。尽管在塔顶可以隐隐看到断壁残垣,然而它余下的塔身便已经插入了云霄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通往天国的天梯。
由此可见,若是这高塔没有坍塌,那将会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这塔,便是我前世的居所,属于我的法师之塔——黑暗塔。
在我身陨之后,曾有不少人打过这里的主意。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我的黑暗塔并非像其他大法师的居所一样,是矗立在地面之上。早在数百年前,我便完成了这个庞大到近乎奇迹的炼金法阵,将这附近的一整块区域都与世隔绝——现在外面的人们所看到的,不过是这片区域曾经的真实投影而已。
当然,“黑暗塔”这个名字,仅仅流传在秘党议会和大陆的最高层贵族中间,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然而它的另一个名字,则被每一个西大陆人所熟悉。那便是……傲慢之塔。
我曾经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这巴温帝国的遗迹,然后花了大把的时间与心血将它改造为我的法师塔,最终令它从一片被诸神所诅咒的死地变成了这世间最神秘的的所在之一。
然而如今想起来,心中却另有了一些疑问:巴温皇帝既然使用了太古遗迹之中的力量,为何在这曾经的傲慢之塔却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蛛丝马迹?若是前世我便得知那个文明的存在并且加以研究,相比我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吧……
处理完了眼前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故地重游,再好好探索一下这座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傲慢之塔”。
我弯下腰来,用手在地上的一滩淡黄色水渍上抹了抹,然后走出这凉亭,看到了一只被丢弃在路边丛林当中的破碎南瓜。
任何通过石柱结界的传奇以下法术都将失效——这是我在建造这片区域时制定的规则。那么这个南瓜。应当就是我们原本乘坐的马车……看来我来对了地方。
至此为止,周围还是没有打斗和反抗的痕迹……看起来那个四个人还是没有识破骗子的真面目。这令我再次疑惑起来……如果那个吸血鬼用法术变作了我的样子,那么在通过结界的时候就应当恢复本来面目。何以还未被看穿?
我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手的实力,并且抽出腰间那柄得自深渊地狱的荆棘法杖来。
时隔数百年之后故地重游,本该是相当愉悦的心情。然而眼下我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家伙破坏了我的计划。
黑暗塔中还有不少米莲娜留下来的东西……但愿他还没能神通广大到入侵核心区域的地步。假如被我发现他玷污了我曾经最为珍视的东西……我情不自禁地紧握手中的法杖——那么我定然令他体会到,对于一个恶魔来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滋味!
我沿着熟悉路线向前走。两边则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风景。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然而那些本该在附近负责照看维护的傀儡们却都不见了踪影。但这应该也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否则这里早该变成一片茂密的森林了……
这片区域占地颇广,我又走得小心翼翼,因此足足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一座拱桥边。这拱桥如同白色的彩虹横跨河面。尽头则是直奔塔下的大道。
但我没有急着过桥,而是用法杖敲了敲桥头立柱上用以装饰的白兔花纹:“出来,红眼儿。”
白兔花纹随即蠕动起来,而后聚集成一团,变成了完整的兔子形状,从立柱上跳下,在地上蹦蹦哒哒:“什么事儿,主人?红眼儿有问必答!”
这小东西看到我。竟然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不禁皱起眉头:“我上一次经过这里。是什么时候?”
“您刚刚就经过这里了,主人。”红眼睛兔子抬起前爪拨弄自己的耳朵,“您现在又站在我面前了——红眼儿看见了!”
我愣了愣:“我刚刚经过这里?那么……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四个外人,主人!”兔子开始绕着我的脚转圈,“您要红眼儿做什么?”
这小东西还是和从前一样活泼好动——实际上这并非一只兔子,也不是有自我意志的魔法生物。而是一个小小的炼金法阵。
在建造这座桥的时候,我原本是打算在桥头安置一个石像鬼来充当哨兵。然而米莲娜执意认为在这样美丽的风景中出现一个石像鬼雕像实在太煞风景。便要我花费了一番心思弄了这个小东西出来——它类似一种能够记录情景文字的魔法回路,又按照米莲娜的喜好设定加了些人性化的东西进去。便成了眼前这只红眼睛兔子。
即便知道它只是一个魔法幻影……然而再见到它的感觉却实在不错。不像那个老侏儒怪一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它还是像我离开之前那样活剥可爱……昨日恍若就在眼前。
我轻轻用脚尖触了触它,鞋子随即穿过了它的身体。然后我又问道:“那么……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您?”兔子像是真正在思考一样,“您是一个月前回来的!”
也就是说,那个家伙在进入这里已经至少一个月了——兔子守卫的记忆最长只能维持一个月的时间。
好在那个家伙并不清楚我在桥头设置了这样一个巧妙的哨兵,不然我现在看到的也许就只是一根被破坏了花纹的木头桩子了。
“那么你之前见过背甲人么?那两个背后长着硬壳、喜欢趴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家伙?”
“见过,主人!”兔子垂下耳朵,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可是您三天之前把他们杀死了,就在前边儿!”它抬起短短的爪子往右侧的草地上一指,然后补充道,“您把他们丢到后面去了!”
我当即又在柱子上敲了敲,兔子的身体化作几道白线,重新变成了柱子上的花纹。而后我大步走向兔子所指的那片矮坡——坡度虽然不高,然而却要走近了才能看到后面的东西……
后面的两具尸体。
两具干干巴巴、像是已经风干了几十天的尸体。
两个背甲人身上的硬壳支离破碎,与下面的肌肉只有黑红色的血痂相连。躯干则被开膛破肚,露在外面的骨头被剃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在案板上走了一圈。
唉,不开心。脑子不清楚,这章写得一点都不满意……明明是故地重游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