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到远处的黑塔开始,这支队伍返回法塔林城的路程走得很慢,佛莱恩把痛苦困惑和头晕眼花表现得淋漓尽致。白恩带领的队伍全部都是满身泥污、衣着臃肿。即便有人觉得这一幕不同寻常,他们也都把闲话吞进肚子,将好奇的目光留给了白恩的后背。他们行到半途时,只见打扮整齐的夜枭和黑麋鹿带着队伍迎面走来,很快与一行人并肩而行而过。
白恩迅速察觉到黑麋鹿脸上的不快。注意到他们两人的队伍中有不少伤员和俘虏。能让黑麋鹿心情不好的原因无非是作战失败或者熟悉的人伤亡,从俘虏上来看战斗应该胜利了。白恩发现黑麋鹿身后没有了那俩兄弟的影踪,那俩兄弟一般都会如同跟屁虫一样跟在黑麋鹿的身边。现在,他会为那俩跟屁虫祈祷。
“没想到你们找到了佛莱恩,本来我的任务才是这个。”
夜枭从队伍中凭空出现。他身穿鲜艳的黄色丝棉外衣,活脱脱是个富有的贵族。光是那件剪裁妥贴的褶饰外套,可能就跟白恩现在所骑的那匹战马价值相当。他从头到脚再没有半点破绽,绝不会让任何人联想起黑塔的学徒。
只不过他穿着的似乎太过正式,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再加上那顶带羽毛的猎人帽,夜枭从头到脚都是上流人物的代名词。他骑着那匹健壮的母马走到白恩的脏乱不堪小团体面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哦!这不是伟大的法师,法塔林岛的夜枭伯爵大人!”跟夜枭的打扮对比就像乞丐的白恩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装出一脸诧异,随即伸出右手与来人热情相握。“这真是……这真是意外之喜!……但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黑麋鹿?看起来就像打了败仗!”
“确实如此,”黑麋鹿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我的两个徒弟带队突袭了反叛军的营地,但据逃回来的人说他们失败了。对方没有派人来索要赎金,虽然可能是害怕我们因此发现他们的位置。”
黑麋鹿没多解释,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派人来要赎金,他的两名徒弟恐怕凶多吉少。
白恩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这个汇聚起来队伍随后继续向法塔林城前进。他们不时闲聊几句。夜枭很自然地流露出见到佛莱恩的欣喜之情,但很快又换上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自称是因为在伏击之中捡到了佛莱恩写给他的信件。
佛莱恩表示信中是关于夜枭命运的预言,并且自己并不能看那份预言。只能希望夜枭自己能看懂,并且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惜的是,这些并没能改变夜枭的心情。
白恩和安塔拉特姆的队伍在法塔林城和格林镇延伸出来的十字路口与夜枭和黑麋鹿的队伍靠别。夜枭说他们还要带着俘虏前往法塔林城和格林镇展示他们这一次出兵的战果。而白恩三人则需要返回黑塔。
夜枭在临别前劝告他们今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不过等白恩回到黑塔,安排好佛莱恩和安塔拉特姆的房间后,便一直没能等到见过阿门加农的机会。临近猎获节,阿门加农和几个节日的策划人忙的四处乱跑,根本找不到人。
这段时间,黑塔因为阿门加农的命令而开始清空,白恩则还没有正式入住,这段真空期导致黑塔内的仆人极为稀少,莫里斯接到协会的命令,前往塔图加港公办。其他的几位徒弟经历了这几次战斗后,似乎更想寻求一份安稳一点的工作。据说他们试图用这几次战斗中积累的功劳换取一份轻松一些的职位。
这天的晚些时候,白恩独自来到黑塔的厨房,就是他曾经跟同伴一起吃饭的那个简陋的小房间。没想到他一推开门,发现里面的火炉已经点燃了,陈旧的木桌上放着几个装着简单食物的盘子,旁边坐着两人。
安塔拉特姆把手伸进长袍,取出一个扁扁的皮夹。在佛莱恩手里那盏油灯的光亮下,这东西显出烤砖的颜色。安塔拉特姆从夹子里拿出一片纸,又从皮夹另一角倒出一种黑色粉末。他很快把纸紧紧卷成圆柱,然后以庄重优雅的手法,借着油灯的火苗,点燃了一端。
旁边的佛莱恩也放下油灯,学着安塔拉特姆的样子给自己卷了一根。没过多久,安塔拉特姆就吐出一口形如鬼魅的灰色烟圈,送进飘荡在厨房上空同样的云雾之中。这东西闻起来像是燃烧的松焦油和薄荷的混合物。
“请原谅,”安塔拉特姆说着往右挪了挪,好让自己呼出的烟气从白恩身边几尺外的地方飘过。“每天晚上两支烟,是我对自己唯一的放纵了。晚饭前一支烈的,晚饭后一支柔的。让所有东西滋味更妙。”
“你确定你抽的这玩意没问题吗?”白恩也往右挪了挪,进一步躲开烟气,“没想到你们俩竟然在这里,我还说准备给自己搞点吃的。”
佛莱恩也点燃了他的那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后在一阵漫长的吐气中把烟雾吐成了一长条。安塔拉特姆则把面前的一般添加了罗勒叶和胡椒的煎香肠往白恩方向推了推。
“你可以先吃点香肠,炉子上还有奶油面包。”安塔拉特姆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炉子上的密封烤炉。“烤炉里面的肋排和牛肉你可以看看熟了没有。”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白恩用手拿了一根煎香肠放入嘴里嚼着,味道不错,似乎还加了一点点的醋汁。
白恩从火炉边上拿起一根金属夹子,掀开上面烤炉的炉罩,往里面瞧了瞧。最外面的牛肉外皮已经发焦了,白恩用夹子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掰下来一块,发现里面超过一半还是生的。于是把它继续留在炉子里面。
最里面的肋排被夹子夹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蜂蜜,奶油和辣酱混合的香气。上面包裹着深红色的酱汁,肋排的表面非常有弹性,白恩掏出一把匕首,切开了一点,被表层包裹的汁水马上从切口溢了出来。
白恩随手拿了个大木盘,把肋排夹出来,放在上面。随后回到桌边,把盘子放在桌上,拉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佛莱恩的伤还没好,”白恩一边肆无忌惮地啃着烤肋排一边说道,完全没有分给其他两人的动作。“你又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你吃独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现在想来有时候也很有趣。”安塔拉特姆伸出手试图拿一些肋排过来,却发现白恩把盘子往更远处移了移,他笑了起来,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阿门加农一直在忙猎获节的事,我想他不会喜欢我们不去参加这个节日。”
“以前的日子?在黑塔中当学徒的日子吗?”白恩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如果你看谁不顺眼就揍他一顿,如果你想让他丢脸就在所有人面前揍他。大多数夜晚,我们都在一起吃饭,吃那些人剩下的残羹剩饭。”
白恩狠狠地咬下一大块的肉,接着把这块肉连着的整条肉都从肋骨上撕下来。
“塔里所有学徒。捅娄子的必须任人耍弄,或者服侍别人和清理卫生,要不就是被按在地上挨鞭子,喝姜辣油。这还是最好的,你如果胆敢表现一丝的不服从,你就被清理了。”
“哦,”安塔拉特姆把目光从白恩身上转开,长长吸了一口烟,仿佛烟草可以让人心智通明。他最终开始呼气,喷出一股股青烟,形成许多摇摇晃晃的月牙。它们飘过几尺后,便消失在薄雾中。安塔拉特姆清了清嗓子,把头转向白恩。
“你忘了说逃跑的人会被当成试验品或者被喂怪物,背叛的人更惨。”安塔拉特姆用两个手指做了一个戳刺动作。“但你真的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好吗,比如那些施法者学院的学徒。”
“至少他们不用怎么担心来自学员之间的背刺。也不用担心导师会没事拿他们当实验材料。”白恩没好气地说道。“阿门加农搞出来的规定保证了他们只要不是背叛,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安塔拉特姆本想继续反驳,但是他想了想,又忍住了。佛莱恩倒是趁机把白恩装肋排的盘子抢了过去。白恩翻了个白眼,但也没继续纠结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