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

——“盖亚”。

通俗地讲,是希腊神话里的大地之神,是所有神灵中地位德高望重的众神之母。

深入往下说,它是一种意识。为了维护地球的正常发展,“盖亚意识”化身为清除一切能够威胁地球的灵长类生物发展的抑制力,是所谓「星球本身」的意识。

如果“盖亚”一路高歌凯奏,那么地球上的人类根本不可能繁衍得枝繁叶茂,而是早就覆灭于大地母亲的摇篮里了。很显然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在双方之间努力保持着平衡。

——“阿赖耶”。

这是一种集成了「人类全体」的意识。人类有着想让自己的世界存续的集体潜意识愿望,诞生了被称为“阿赖耶意识”的无意识集合体,与“盖亚意识”对立着。

它们的争斗从人类自身都未曾察觉到的远古时代就开始了。

一方负责保护地球而摧毁侵蚀危害地球的人类,另一方极力地拥护人类的生存权。两种意识义无反顾地展开了持久的战斗,自当是遍体鳞伤。

——“英灵”。

通俗地讲,是生前立下伟大功绩,在死后还能继续被人们所景仰的英雄。

深入往下说,有资格成为英灵的条件大致有三种。

或真人死后被大量人信仰;或在传说中出现并广为流传、和真实存在的英雄一样聚集了强烈的信仰;或生前被“阿赖耶”选中,签订契约。

大部分英雄死后会回归本源“盖亚”,自然而然地成为盖亚侧的英灵。

因人民信仰而使灵魂升华、内在由理想编织而成。他们的能力强弱也依照各自在世界上的知名度而定。

这些作为人类历史上的传奇、神话中的英雄人物,在他们死后,其故事被后世的人口耳传唱,最后被作为传世的英雄被记录在英灵王座上的存在,是为「盖亚的英灵系统」。

而那些相对来说被人们寄托的理想和信念不高、只有非常薄弱的信仰,在世界范围内的名气非常之低或没有相应的名气,但实力却可以媲美英雄的强大人类,则被编制在「阿赖耶的守护者系统」内。

“阿赖耶”赋予他们与传说中的英雄同等的力量,其存在也等于是阿赖耶侧的英灵了。

无论哪一侧的英灵,都会在所有的时代被召唤,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不过,在现世活动的始终只是类似分·身的物体,其本体始终位于世界外侧。

——“英灵王座”。

与人们想象中的宫殿相比,英灵王座更像一个单纯的灵魂收容所和英灵资料库。所以传说中的“成为英灵后就能在天宫享乐”的情形并不存在。

「我的愿望是……」

思考之中的迪卢木多紧闭着的双眼,由于接近自己的光源慢慢睁了开来。当他回眸时,携带着未知记忆的书籍已飘向身边。

记述下来的不可知的经历却能大致被自己猜想。迪卢木多煞有介事地望了一眼,对着它,投下的目光中带着多数的回避和少许剩余的期待。

多少次,他质疑挣扎都终究无谋。

主体寄托于他人身上的愿望,本来就必须依靠他人完成。

即使自己说得再怎样信誓旦旦,也要看对方是否给予自己机会。

迪卢木多轻不可闻地叹口气,将金色的视线投向远处。

英灵的固有心象世界,其原型是爱尔兰克莱尔郡(Contae an Chláir)的奇尔巴哈村(Kilbaha)。这是个土地肥沃、西邻大西洋的南爱尔兰小村庄。

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蔓延在脚下,远方是湛蓝而平静的海水。迪卢木多的英灵王座就在这里。

也许有过无数次失败。

也许遭受了无数次挫折、痛苦。

甚至胜于生前。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的愿望都化为灾厄——」

曾经从某个分囘身的记忆上读到了这个。

光辉之貌化为厉鬼之颜,泄愤的恶语从齿间迸出。对此,迪卢木多只能像旁观者那样一味叹息。

英灵和各个分·身-Servant之间关系的特殊之处在于,即使Servant是按照本体原班不动地复制而成,英灵亦甚难确切地知晓每一个分囘身具体经历过何事,更不要说感同身受了。因为仅仅通过阅读小说的形式,与观看别人的故事并无大异。

因此,他只能笼统地看到分囘身在圣杯战争中的大致结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听命于怎样不信任自己的主人之下。

但是,能让那个自己说出这种诅咒之语的结局,一定非常苦涩吧。

直到这一次……

迪卢木多百无聊赖地翻开新送来的书本,准备迎接又一个千篇一律的不变结局。

「…………」

「………」

「……」

——是谁?

到底是谁,能接纳这个残缺的自己。

又是谁,能使自己唯一的愿望变为可能,化为现实。

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英灵,超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本不属于纷纷攘攘的世俗红尘吧。然而自己,却首度有了「想要」的欲望,不同以往。

想要认识「他」。

想要了解「他」。

想要知道「他」。

想要再见「他」。

想要再见之前……让自己愿望成真的那位主人。

实现愿望需要一个契机。不被圣杯呼唤,就不会拥有机会。

白云依旧在蓝天下徐徐漂浮,周围一派祥和,静谧到孤寂。这里是位列时间轴之外的英灵王座,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

不知何时起,有一道飘渺的回音,毫不征兆地当空传来——

「我需要你——」

声音突破层层阻碍传到英灵身边时,已然分辨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无法确认的声源,一度让人以为那只是幻听。

然而立即正色的迪卢木多,却坚信那声呼唤绝不是幻觉。

不知有多少真实,也不知是否仅是编织的谎言。声音游荡于茫茫草原与粼粼海面的理想乡之中,回应与否只看自己。

迪卢木多终于微笑。该怎么做,根本无需思虑。

被寄托了厚望并想要印证自身心愿的骑士,再次重归征途。在温柔的白光覆盖下,长短不一的宝剑随之物化。披覆着荣耀战甲的黑发骑士,向着光束的发源地……

迪卢木多抬起头,目送整装待发的Servant远去。

逐渐地,凯尔特的骑士和他的宝剑一同飘走,越来越高,最终被光芒吞没,消散在英灵之座的虚空中。无尽的原野上只余下他仍未散去的声音:

“我一定会找到您的,吾主……”

————Saber迪卢木多·奥迪那之相忘于江湖————

>>>

可能连朋树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起居室慢慢被Lancer占据了的。

针对英灵贝奥武甫的激烈讨伐战已过去两日。这些天来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争斗,圣杯战争进入了罕见的倦怠期。

虽然表面上看,战斗逐渐停滞了下来,其实却暗潮汹涌。和平的假象只不过是暴风雨骤降之前的宁静罢了。算起来,所有的英灵基本上都参与过战斗——除了一个。朋树的Lancer自打现界后都干了些什么呢——他什么事也没做。

不过只要稍微联想到这名Servant的身份,朋树就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他计较。Lancer韬光养晦的作法也有助于保存自身实力。如今白尔罗斯战死而Archer下落不明几近消失,自己这一方的行动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其实朋树和Lancer之间的关系,已经比圣杯战争初期好了一些。Lancer不计前嫌地护送自己去白尔罗斯的酒店,一度让朋树很感谢。尽管事后当他致谢时,Lancer并没有什么表示。

不同于大部分晚睡晚起的年轻人,朋树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总是起得很早。无论前一夜睡得有多晚,第二天他总能保证自己按时起床。在酒店大堂中享用完健康而营养丰富的西式早餐,用手帕擦拭着嘴角回到房间。才推门进来一步就愣住了。一身戎装的Lancer的实体竟然毫不在意身上的铠甲会磕着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影片。

摆放在茶几上的是白尔罗斯暂借给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朋树一想到自己永远也无法将电脑归还给对方,便不禁连连感叹。不过,与追念白尔罗斯的主旋律相比,朋树对于Lancer究竟在看什么片子的好奇感还是稍稍占据了上风,他的脑袋好奇地凑过去。

就算圣杯赋予了Servant相当多的现代常识,应该也不包括如何正确地操作电脑吧。想到这里,朋树不由得对轻而易举就打开了这个连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播放器、认真观看影片的Lancer更好奇了。

这台电脑里存储着不计其数的「娱乐」。从电影电视到各类游戏,从音乐歌曲到图片照相再到电子书,不胜枚举。在圣杯战争紧张的大氛围下,朋树很少有时间去享受它们。本来电脑的用途对他而言主要是和白尔罗斯进行联系,而今随着物主的离开,使用的频率亦越发减少。

不过现在,这台电脑的归属似乎变成了Lancer所有。也不知道作为古代皇帝的他怎么就会对那些现代科技集成体产生兴趣的。

Lancer半躺半坐的随意姿势、以及他对着电脑如同把玩一柄宝剑的眼神,就和英国约克大教堂门前立着的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的青铜雕像别无二致。

对朋树的靠近好像并不太在意的Lancer只是稍微斜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

“……”

把脸对准电脑屏幕的朋树,表情顿时愣住了。现在播放器放映的是十年前出品的老片子——美剧《罗马》。朋树对这部影视作品略有些印象。相较于浮夸而缺乏实质内容的偶像剧,他情愿去看正儿八经的历史剧。

没想到Lancer的趣味和自己还挺相近的。不过朋树也知道,这只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其实没什么奇怪,就Lancer的身份来说,只要是与古罗马有关的文献或者影像资料,他都会将它们一网打尽。Lancer会对这部影片产生浓厚的兴趣甚至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位英灵,名字是盖乌斯·弗拉维·瓦莱里乌斯·奥勒里乌斯·君士坦丁。

世人熟知的君士坦丁一世,也称君士坦丁大帝。他是罗马帝国第五十七任皇帝。

于公元306年在约克即皇帝位,约克算是他的福地。他一生横扫整个欧洲及小亚细亚,废除“四帝共治”,将政权四分五裂的罗马帝国重归一统。作为罗马第一位信仰基督教的皇帝,君士坦丁制订一系列鼓励基督教发展的政策,当时几乎没有地位可言的基督教备受迫害的命运止于他所颁布的“米兰敕令”。获得合法地位的基督教正是从这位皇帝开始逐步走向繁华,并最终成为在欧洲占统治地位的大宗教。

除去拥立基督教为国教外,另一个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的便是君士坦丁的东迁。他重建了古老的城市拜占庭,把它重新命名为君士坦丁堡,定为帝国的首都。他的这项具有长远战略眼光的举措,奠定了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千年不倒的基础。君士坦丁死后半个多世纪,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分。直到西罗马帝国灭亡千年后,国运昌盛长久的东罗马帝国才于1453年灭亡。东罗马帝国灭亡的那个年代被一致公认为中世纪的终止符。

被西方誉为千古一帝的君士坦丁,的确是伟人中的伟人。他的历史功绩不可磨灭,是名副其实的「奥古斯都」。

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很难和他相处并建立较为平等的主从关系吧。在朋树的观念里,皇帝这种家伙是很难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放在与自己对等的天平位置上的。

深陷思考的海洋而渐渐神游起来的朋树还在想着和英灵相关的事情……

“汝若想与朕一同观看,坐下便可。杵在此处作甚。”

“嘿?!”

Lancer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朋树差点跳了起来。虽然不至于真的会主动坐到现在被Lancer占据着的沙发上,不过迅速地压抑住内心小小疑虑的朋树,由于Lancer这番颇为照顾的话,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起他。

深棕色的绵软鬈发,硬朗而分明的五官宛如古罗马硬币或是奖章上的雕像。颧骨明显地凸出,鼻梁高耸如鹰。他的上唇线如雕刻般完美,隐约之间透着有别于皇帝威严的敏感而脆弱的气质。不过身为帝王的张扬依旧存在。即使面对的只是一部用来消遣娱乐为主的电视剧,Lancer的上嘴唇依然极度自负地微微翘起。

“Lancer你……怎么会想到看这等片子的啊……”

朋树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他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但这却是打开话题匣子的第一步。他又悄悄地瞄了一眼屏幕。

现在播放到第一季第十集。那一集的内容讲述的是凯撒从前线班师回朝后,元老院中有人建议他成为未来十年内至高无上的领袖,得到全票通过。凯撒集大权于一身,他想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罗马,并成为终生独·裁官。这为将来他的遇刺埋下隐患。已经开始有人煽动反对凯撒独·裁的统治,“反暴君”的文件在城市之间流传,并称他们那么做是在暴·政下对共和国原则的捍卫。

大概就连Lancer也没想到朋树今天竟有闲情逸致和自己进行多余的交流,不禁眉梢轻佻,随意地枕靠在沙发上的脑袋愈发歪斜。

“汝何意?”

“这只是部历史剧情片吧,很多都是乱拍的,不一定真实遵照历史的发展。没什么好看的。”

“哎,汝之言暴露了世人一大陋习,即凡事喜欢盖棺定论、全盘否定,或者一概而论。实在愚昧不堪。”

“什么?”

首轮搭讪就遭到驳斥,因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的朋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Lancer没有去理会肺都要气炸的Master。他竟然非常熟练地按下暂停键,对着眼睛眨巴眨巴地向上翻着的朋树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汝看来,当时的罗马是何面目?社会的大背景又是怎样?”

“……”将屈辱咽下后,朋树终于低声答道,“虽然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却到处充满了腐败!统治阶级穷奢极欲、挥霍无度,社会底层人民生活艰苦,更不要说奴隶了。阶级矛盾日益恶化,传统的道德逐渐沦丧!”

“——此乃表面现象。有一关键之处汝未说。”

与朋树义愤填膺的激动情绪不同,Lancer从容地微笑着。

“啊,我知道。”朋树闷闷地说,“当时的罗马共和国是建立在分享权力和激烈的个人竞争的基础上,这种制度已经延续了近五百年,他们从不允许搞个人独·裁。不过,前有苏拉历时三年的独·裁,后有凯撒这位家喻户晓的人物的崛起。长久以来由元老院、执政官以及部族会议形成的三权分立制度和较为民·主的管理即将颠覆,共和国已经渐渐燃起了□□、向帝国过渡的苗头。”

朋树一口气地说完后,Lancer换上一种特别严肃的表情紧盯着他。

“朕失察了。未曾想到汝竟颇有见地。莫非汝不但是一名魔术师,亦是名优秀的历史学者吗?”

虽然并不全是正面的褒扬,不过能得到这个皇帝的肯定已经是做梦也想不到了吧。朋树立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是常识吧。那段历史在西方很出名啊。”

“嗯,倘若汝生活于朕之时代,朕或许会考虑聘汝为史官。”

“……”

这话让人意外,朋树将这话作为Lancer对自己这个被他轻视戏弄的Master的调侃,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没错,朕确实是在夸汝。朕夸人的时候可不多。”

朋树才高涨起来的谈话热情像是迎面被人泼了盆冷水,刚想回他几句,又怕这个Servant再变相地嘲讽自己,只能不发一声。

不过Lancer好像丝毫没有在意Master胸中的郁闷似的,大侃特侃起来:

“汝看,汝所描述之处,这部剧亦能完整地表现出来。多数情节皆有依据,如何能说是瞎编?首先,所谓历史,并非记载在史书之上就定是正确的。史官摄于统治阶级的权威,为讨好上位者,篡改历史记录的乱象比比皆是。这便导致当代史学家著书时,面临严峻的材料取舍问题。不久前,朕在网上看到一本记载朕的书籍《Die Zeit Constantine des Großen》(君士坦丁大帝时代)。其中错误朕随便就能指出十处。”

尽管好像在批评着那些文化历史学家竟然没有询问过皇帝本人就胡乱写书出版,不过Lancer说话时爽朗的表情似乎对某些歪曲自己的历史记载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朋树盯着他的表情。奇怪,明明是有关自己的历史,就随便别人怎么写吗?

“是啊,与其打电话质问那个出版社,不如直接自己写一份自传更方便呢。”

朋树有些自暴自弃地嘀咕着这句话。他还来不及追问Lancer是怎么自学成才用浏览器上网的,刚刚结束一番高论的Lancer已经重新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又道:

“况且,朕能判断出汝所谓的‘改编’。”

“不是吧,你是在那个时代三百年以后的人吧,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圣杯灌输给他的知识还包含了这个?

话题又回到了之前。朋树对于Lancer居然不再追究那本历史著作未能准确地记录自己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看来他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出乎朋树意料之外的是Lancer突然开朗地拍了拍沙发笑道:

“朕自会判断。这部剧很多人物都是虚构的。比如凯撒第十三军团中,两名作为主人公出场的战士皆为杜撰,朕从未听闻。此剧拍摄得甚好,走的是上流社会与市井草民交叉的两条剧情线。观众看腻大人物时,已经转到另一头的小人物。人物塑造总体来说亦较为公允。历史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姑娘。作为后世之人,朕有幸能够看到这些故事的演绎,也别有一番风趣!”

Lancer说完一阵眉开眼笑,这让他原本庄严肃穆的外表看起来顿时年轻了好几岁,就像个淘气的大男孩。他用手一指暂停的影片画面。

屏幕中正是凯撒与布鲁图斯的这一幕戏。布鲁图斯的母亲以儿子的名义到处散发“反暴君”的小册子,制造舆论。为了不使自己受到牵连,布鲁图斯只好主动向凯撒澄清事实,凯撒表示自己永远相信布鲁图斯的友谊,把他视为好友。

“——譬如凯撒大帝。无论军事才能亦或是个人魅力,皆乃上上人也。可惜的是,对于高贵风度的追求,让他低估了反对派的实力,最终输给轻敌和傲慢。他的思想总是领先于时代几年,故不能被大众接受。他当时之所为,可谓前无古人之事。”

朋树一时听得入迷,他索性让本来像电线杆一样杵立着的身体靠在墙上,原本斜斜地投注在笔记本屏幕上的视线倾其所有地交给了Lancer。

看得出来英灵君士坦丁对凯撒很有好感,非常推崇。朋树不禁想,要是Lancer看到第十二集凯撒遇刺的悲壮情节会怎么样。嘛,不过那种事只要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会知晓,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也没什么值得伤感的吧。

“总体来说,这部剧已尽其所能,还原了一个详尽复杂的古罗马。那个年代,人们毫无怜悯心地自相残杀。凤毛菱角的精英阶层高高在上,被践踏的是大量生活在赤贫状态中的人民。”

Lancer口若悬河的滔滔陈词,说到底也是为了驳回自己最早下的「《罗马》不值一看」那个结论吧。站在兴致勃勃进行反驳的君士坦丁大帝身边,朋树忍不住神情严肃地插嘴道:

“其实现代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是的。人性永远不会改变。”Lancer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混乱和争斗,奢侈与腐败,亦始终困扰着后来的罗马帝国。仁慈被嘲弄,残忍成为美德。而共和国的弊端之一在于,人民缺乏统一的信仰。没有信仰就会使人变得无所畏惧。他们通常什么都不会在意,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高人一等者抢妻夺子,踩着他人向上攀附。低人一等者麻木接受,只要事不关己,就算世界末日了又如何?这便是信仰的崩坏。”

“嗯……”

“缺乏信仰,人们便缺乏凝聚力,只会内斗自耗。整个社会堕向深渊。当时国家的信仰仍停留在多神教。朕以为,若想强国,有二者必不可或缺——信仰与法律。此乃朕一家之言也。汝有何异议吗?”

“所以你才会反其道而行,独尊基督教吗?在你之前的罗马皇帝,对基督教的态度就算不破坏也不会相信的。”

Lancer笑对着恍然大悟的朋树,随后挥了挥手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当时共和国的人民,皆是一群不受束缚之人。缺乏唯一的世俗化的神明来告诫他们对与错、是与非。于是,朕便为朕的子民找来一位‘上帝’。”

“我不同意。这只是野蛮地将人类的思想强制禁锢在一种宗教体系下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宗教逐渐沦为战争的藉口。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西欧便开始完全陷入了黑暗的迷信时代。基督教后来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天主教以维护基督教为名,展开了八次十字军东征。你也知道中世纪时教会借上帝名义发动了多少侵略战争吧?”

“信与不信,是每个人的自由。”

Lancer认真倾听完的朋树的话语后,淡淡地摇了摇头。而朋树也不示弱地摇头反驳道:

“当时的民众可没有选择的自由,权力都集中在罗马教廷的教皇手中。就连中世纪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天主教会都长期愚弄着人民。布鲁诺捍卫‘日心说’被视作反教会的异端,最后被判火刑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不可避免。”并没有回避朋树尖锐的反对观点,Lancer平静地说,“有人一天就有争斗。断不可因为可能存在危害便一概否认宗教的价值。汝未免犯了以今论古的毛病,有事后诸葛之嫌。具体得看当时的政令,对时局是否有帮助。”

“……”

朋树羞红了脸。他也不是非得把Lancer驳倒,只是觉得这家伙总能自圆其说,心里总有些不甘。

“朕决不是随随便便就尊奉基督教的。朕优先考虑的因素自然是统治。”

用宗教统治一个偌大的帝国,Lancer不愧是具有远见的皇帝,在他之前那么多位罗马皇帝中,还没有人能想得到这点。君士坦丁最后认可基督教不管是出于信仰还是出于政·治统治的要求,都决定了他人难以企及的历史地位。

“当然,汝之言辞不乏合理之处。除信仰外,还有弊端之二需要解决。不论是罗马共和国,还是罗马帝国,必须走上依法治国的道路。”

听到Lancer这么说,朋树立刻怨念地皱起眉头,他想起Lancer和Saber的辩论。

“所以你才会那么瞧不起Saber的观念啊。”

“也不尽然。Saber所言其实不差,但充其量只是蛮夷戎狄的觉悟罢了。以德治国,把民众的希望依托于君主自身的素养,就好比赌徒的心理。贤明的君王确实能让国家昌盛一时,然而后嗣一旦出现昏君,先辈的伟业便会付诸东流。Saber那愚蠢而又多余的江湖义气,早晚会将他的国家置于危险的境地。他让人民对他寄予了太多幻想,而他自己竟毫无所察,沉溺于人民的崇拜声中沾沾自喜,怎能不叫朕鄙视?把国家治理好的前提,是必须去除人治,制定一套统一的、公正的法则。法律的重要意义就在于,让中庸之资的君王能够在治国的道路上有所凭依。即便遇到不合格的统治者,也可以最大限度确保国家不在短时间内就乱套。越是文明的社会,越需要依靠法制。此乃时代趋势。依朕看来,当今社会便跟朕所想得差不多!”

“看不出来你对现在的世界还挺满意的嘛。不过无可挽救的丑恶之处,你看得太少啦……”

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朋树鼓足勇气后,以罕见的正面注视着气宇轩昂的Lancer,缓缓地开口问道:

“Lancer你来到现世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响应我这样的魔术师的召唤?”

“嗯……朕准许汝猜之。”

“啊?”

喂喂!怎么回事啦?怎么Lancer说完之后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好像在说“你肯定猜不到”的样子。不对,用Lancer惯有的说法方式应该换算成——“汝必无法猜中”…… 这样吧?

朋树干咳了两声,总算是平复了这难以形容的情绪。

“君主都是希望自己的统治能够传扬到千秋万代吧,希望自己可以重新君临天下吧。我觉得你也不会例外。”

圣杯也好,还是Master的召唤仪式,只不过是使Lancer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一种手段罢了。这个英灵真正的目的,是在圣杯战争结束后继续实现自己的野心吧。

说不定Lancer寄托在圣杯上的愿望,就是得到“□□”。朋树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可是……

“哈哈,非也!”

突如其来的大笑声却让这位青年魔术师无语了,让他更无语的是Lancer接下来的话。

“绝非如此啊……唉!”

Lancer用手摸着下巴,看着朋树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那是什么,你不想征服世界?”

“不想。”直截了当地否定后,Lancer带着欢喜的表情仰视着天花板,“朕已得知之后的帝国运势。在朕离世后历经一千余年才灭亡,朕心甚慰!因此,朕没有再次君临天下的意思。如今的世界亦非朕的力量所能撼动。为何回应汝之召唤,朕心所系的便是这个世界啊!”

“这个……世界?”

“简而言之,朕想瞧瞧今人如何治理国家,今人如何生活。朕权当自己和汝一样只是个草民,来现实世界体验现代的生活罢!”

“……”

朋树完全被Lancer的气势折服了。

在被称作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奇迹面前,Lancer竟然没有向圣杯托付任何在朋树看来具有价值的愿望。这个Servant只是希望获得现界的身体,为留守现世提供一个契机?

如此简单草率的心愿,听起来是多么愚蠢啊。因为在现界的那一刻,Lancer的心愿可以说就已经达成了。那么他还会去追求圣杯吗?

朋树知道圣杯战争的黑幕。为了避开世界“抑制力”的干扰而由三家举行一个迂回抵达“根源”的复杂仪式,所谓的万能许愿机也早已丧失功能。Lancer没有盲目地对一个根本实现不了愿望、只是三大家族用来诓骗外人参战的圣杯寄予期望,这一点甚至让朋树对这位英灵误打误撞的聪明刮目相看。

不仅如此。自己今天决意修复与Lancer之间的关系前就一直在猜想,这个如此傲慢的、不可一世的皇帝,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当他越是和Lancer深入接触时,就越是深切地感到自己是何等渺小。

Lancer得知生前在自己治理之下的帝国能够繁荣昌盛,国运千年不绝,超过十个世纪,对他来说这或许已是罕见的伟业,因此才会了无心愿,欣然接受一切吧。重生的帝王不想要再创辉煌,仅以一名旁观者的视角瞻望今朝。这绝对是凡人无法匹敌的器量。

最后朋树不得不承认,他注定只能仰望这个雄才伟略的帝王。在Lancer的愿望上,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让他深深地感到羞愧。

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选择用《罗马》这部美剧切入话题已经获得了成功。和Lancer针锋相对的辩论赛,也让朋树一阵感慨。Lancer被一个凡人反驳时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远不及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可亲近。

现在想想,Lancer除了大部分时间呆在朋树的旅店附近,的确是偶尔以灵体化的形式出去走动,大概那就是他所谓的“体察民情”吧。不然他也不会拐进初战的那个公园和Saber发生争执。

而今他又学会了上网这个途径。这名英灵确实不同凡响。

“汝为何不说话了?嗯嗯?”

从朋树面前传来Servant的询问声。定眼望去,Lancer还是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皇帝威严看着自己。

站着的朋树有些俯视坐着的Lancer,而这种角度很快就出现变化了。

身为Master的魔术师,有些颤颤巍巍地向身为Servant的英灵君士坦丁弯腰,行君臣礼。

“Lancer,不,我的陛下。臣惶恐……请允许贱躯向伟大的皇帝陛下您一拜——”

对于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自己,朋树还是用与生俱来的教养竭力稳住随时可能迸发出来的情绪。他浑身都因惴惴不安而颤抖着。

对方会怎么回答自己呢?他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行为的呢?

“唔……”

歪斜地坐在沙发上的Lancer的姿势变得端正了,忽然被这么招呼,让他有些为难地挠了一下头。

“汝大可不必如此。朕的臣子不够多吗,朕并无意向于现世再找一名臣子。”

啊,被拒绝了。

自己主动向Servant称臣,竟然毫无效果,完完全全地失败受挫了。自己想要将对方奉如上宾,却……

本来应该在胸中涌起一股怨气的朋树,却完全没有发作。

他直起身子抬起头,正视着Lancer犀利的目光。在不经过考虑后就断然回绝自己,紧接着摆出了傲慢的胜利者姿态吗?

然而,朋树却发自内心地笑了。

因为就在Lancer按下键钮、恢复电视剧播放的同时,接受规劝的悠扬之音传进了朋树的耳里。

“今日与汝聊天,朕深感愉快。今后有任何进谏,都如实呈上来吧。”

朋树知道Lancer已然认可了自己。

那就无需多言了。

“——荣幸之极。”

朋树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优雅地向端坐着的王者鞠了一躬,然后不再打扰他观片的雅兴,退了出去。

>>>

太阳逐渐改变照射的角度。黄昏再次降临在夏延市。下午,埃尔梅罗二世来到朋树的住处和他见面。

他没有和朋树住在一起。这是因为朋树居住的旅店一共只有12间客房,最近一直客满。埃尔梅罗二世只能暂寄宿于弟子原本住着的旅店。他先用魔术暗示前台他便是那个房间的住客,谎称自己不小心遗失了钥匙,然后顺利拿到了弟子房门的备用钥匙。虽然使用的手段不太光彩,但现在也顾不上去计较这些了。埃尔梅罗二世就这样暂时住在了那里。

房间里到处都是白尔罗斯的影子,他逼迫自己将悲伤因子排出体外,现在的心思应该着重放在好好钻研接下来在圣杯战争中该怎么走下去。

埃尔梅罗二世来到美国还是昨晚的事。会促成他与朋树那么快就再次聚在一起面对面交谈的原因,要从正午时分监督者发射的信号弹说起。

朋树作为使魔的操纵者,当然早就知道自己用来监视教堂的那只翡翠鸟已经被对方发现并处理掉。不过那位修女看起来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朋树一边装着傻一边又制造一只使魔派出去旁听监督者的通知。

从使魔的感官中,朋树得到了消息。监督者以Caster和Assassin一伙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Master的不人道举动违反规定为由,再次号召其他Master围歼他们。

和上一次勒令讨伐Saber的情况不同,这次监督者的态度和语气缓和得多,从言辞中能够听出来只是抱着侥幸试一试的心理,向其他Master们传达了自己沉痛的心情。对她来说有人出战自然是好事一桩,就算无人听从她的调遣也不至于太丢面子。另一方面,对Caster与Assassin到底杀死了哪位Master也没有点明,暧昧的说法也是为了坚持保密政策吧。

从使魔看到的情形判断,除自己外还有其他四名魔术师对此次会议表示重视。到场的使魔数量共有五只。监督者的一句话立即让朋树竖起了耳朵——她提出有不法分子企图监视教会,奉劝诸位Master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但又没有明说是朋树干的。由此可见,恐怕是为了以此作要挟,迫使自己出面围剿违规者、将功赎过吧。

埃尔梅罗二世刚进屋,在上前表达欢迎的朋树身后,他注意到Lancer倚墙站立在一旁,似乎加入到和他们一起商量对策的行列中。埃尔梅罗二世不禁为他们的关系有所缓解而感到安慰。只有后院协调好,才能把目光放眼外部世界。事实上让朋树向Lancer称臣的建议就是他提出来的。

“在开展其他行动前,是不是首先应该击倒被监督者点名的Caster还有Assassin?”

对于朋树开门见山的提问,埃尔梅罗二世并未表示赞同。

“不肖弟子的仇是要报,但不能凌驾于对全局的把握上。如果我们匆忙出战又会走上他的老路,不能太急,必须谨慎行事,慢慢来。”

“阁下说的有道理。”朋树诚恳地接纳后又将脑袋转向一边,想让Servant也发表看法,“Lancer,你对所谓的讨伐战有多少把握?”

“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但绝不会夜郎自大,夸耀自身的实力。以朕之力即使莅临战场,也难以与两名Servant相争。”

Lancer表现出不同于大部分英灵那样自视甚高的心性,而是客观衡量了自己和敌人的差距以后极负责任地说。

朋树认同地点了点头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压低了声音。

“而且朋树君你有没有发现,这次的监督者干预战争的进程实在有些过分了。之前她还调动过针对Saber的讨伐,间接导致了白尔罗斯的死。”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会派使魔监视教堂。”

虽然这么说,但朋树的使魔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外围进行监视,对于教堂内部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无能为力。更不要说昨天凌晨使魔就被监督者发现了。实际上除了看到梅丽塔斯菲尔避难及迪尔波里领赏之外,基本没有探查到任何有意义的情报。

“白尔罗斯的令咒一枚都没有用过吧?”

短暂的停歇过后,埃尔梅罗二世忽然跳转枪头这么问道。

“是的,完好无缺。您有什么看法?”

“我怀疑——她夺走了白尔罗斯的令咒。”

他回想起自己看到夏绿特修女手上的令咒分布形态。它们的形态非常奇怪,是“左手三枚,右手两枚”的外观。

朋树立刻说道:

“监督者曾经颁发奖励给Rider的Master,因此右手原来的三枚令咒少了一枚。而且Master失去生命以后,手背上的令咒也就失去效用,会自己消失的吧?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监督者的确肩负着回收历届战争中没有用完的那些令咒。”

作为一种被附着在肢体上的魔力结晶,魔术师死亡后,被圣杯赋予的圣痕图案会在一段时间内逐渐消散。因此尽管去世的白尔罗斯他的右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也不能怀疑是有人夺了他的令咒。因为Master剩余的令咒,本来就会被监督者代为保管。

在埃尔梅罗二世看来,首先被列为嫌疑的就应该是转赠给神父一枚作为奖励的夏绿特为了补充库存,从未曾使用过令咒的白尔罗斯手上移走了全部的三道令咒。对于从死去的Master手中抢夺令咒这个使监督者名誉扫地的行为,根本不用问也能知道。

不行,自己这样想实在有些偏执。其实会造成这个想法的原因归根到底,也许正在于自己想要接手弟子的令咒、成为Master加入到战争中的想法受到阻碍吧。

埃尔梅罗二世只能叹着气。

“——不过,这次战争的监督者包庇神父的行为是不能忽视的。她应该就是跟那个叫迪尔波里·裴西的神父一伙儿的。我们确实不能相信她。”

朋树对修女持有的怀疑态度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他以前就跟白尔罗斯讨论过。

埃尔梅罗二世听到朋树振振有词的话之后,隐藏起忧郁的神情,微微点头。

“在弄不清楚她的底细之前,就暂且装作不知道她的调令好了。避免无谓的流血,目前只能这样。”

方针确定了。他们首要做的是保全己方阵营的实力,行动以其他势力的行为决定。决不可轻易出战。虽然看起来非常保守,但却是必须的。

就让其他势力磕得头破血流吧。把牺牲降到最低,他们背负着将圣杯彻底埋葬的使命。

>>>

隔日。

迪尔波里擦拭着圣钉的目光十分坚毅。被神父捧在手上的夺命武器闪耀着黝黑冰冷的色泽。

与白尔罗斯战斗时的损耗基本上已经补齐。十字架、圣钉、魔术礼装都已经由夏绿特派人寄了过来。

他在寂静中等待着。

Master们渐渐不满监督者的干预,不愿听从夏绿特的调遣,这是几乎可以断定的事。原本按照他们的设想,会出击消灭Caster及Assassin的势力只可能是远坂朋树和他的Servant。迪尔波里和夏绿特不会指望葛兰蒂会让Berserker去追杀他们,因为葛兰蒂的目标始终只有迪尔波里自己,不会对与他毫不相干的Servant采取行动。被关押在教堂里的梅丽塔斯菲尔已经和战争无缘。那么最有可能有所行动的——就是远坂朋树和Lancer。

一旦敌人垂涎于令咒奖励,鲁莽地出战,他就会像当初伏击把眼光定格在Saber身上的白尔罗斯那样,用同样的方法再把远坂朋树干掉,彻底剪除解囘体派的势力。

上次追杀Saber的命令当天晚上一下,第二天凌晨战斗就爆发了。可现在距离昨日午后的召集令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动静全无。

假如敌人识破了自己和夏绿特的诡计,肯定不会轻易行动了。等他们去追杀违规Servant的概率是很低的。以悬赏为诱饵骗远坂朋树上钩,引他们走进圈套的策略看起来已经不适用了。

即使如此迪尔波里仍然抱着一丝期盼在酒馆里等待着,或许希望已经逐渐变得渺茫,不过,还是再给那些家伙们一到两天的时间吧。

回想昨天的会议,来开会的使魔一共有五个。除了葛兰蒂依旧没有派遣使魔之外,看来Caster和Assassin的Master中至少有一位魔术师并不在意圣杯战争的形势。令迪尔波里感到不安的是那两名Master恰恰是直到现在都无法确认身份的。

攥在手心里的手帕停止了继续擦拭的动作。

迪尔波里感觉到有股蕴藏着不满的魔力向自己逼近,他皱起了眉。

伴随着庞大的阵阵辉光,Archer来到身边。

“你已经擦了一个下午的钉子。有空做这种事还不如让我出去杀敌呢。”

Archer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那件宽大的灰色斗篷。就像那天他同意成为效忠于迪尔波里的Servant时候那样。迪尔波里并不知道那是英灵的旧主人为他购买的。

自从Rider阵亡后,代替他在屋子里晃悠的就是这个大个子。虽然实体化的时间比Archer要久得多,但Rider是个身材匀称的英灵,不像Archer是个两米有余的肌肉大汉。他一旦在房间里变成实体,原本就不大的狭小屋子瞬间就变得更拥挤了。这名壮汉的身高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在天花板上捅出大窟窿。

“过于急躁是战斗的大忌。Archer,你应该明白吧。”

神父的话让人没办法反驳他。Archer只好换一个角度不依不饶地说:

“杀掉小主人的是Caster和Assassin那两个专门搞阴谋、不敢正大光明出来打一仗的Servant。和你当初跟我说的不同啊。”

“这我也没有办法。监督者的情报网比一般Master更广,她知道的比我更多,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迪尔波里把Archer纳入麾下后,他和夏绿特的交往不如以前那样密切了。每次通话都尽量避开Archer,以免被这个曾经属于敌对阵营的Servant知道不必要的麻烦事。

接二连三制止自己出战的神父,他的话听起来好像确实有道理,Archer忽然之间无法组织适当的言辞,郁闷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请战了。

他们订立契约是三天前的事——

出现在Archer面前的是见所未见的景象。

当他抱起白尔罗斯的身体扛在肩头,一边闻着空气中余留的血气一边准备离开这片战场的时候,他发现须臾前躺在血泊中的那个神父突然不见了踪影。

这很不正常,因此Archer极力瞪大了双眼,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死去的神父,他的尸体不翼而飞。在原地取代它的是一口金铜色的棺材。棺材盖子上,嵌着两个面对面单膝跪地、颌首朝下看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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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巨型棺木不是横摆在地上,而是朝天竖立着。体积足够容纳两位成年男性睡在里面。

这是基督教圣物之一的「金约柜」,但Archer不会知道这项圣物的救命原理。

潜意识中感到一股向自己迫近的危险,横眉怒目的Archer险些就要放下小主人的尸身,拿着斧剑冲上去将这东西砍碎。

就在这时,棺木盖子自动移开,从里面走出神父的身影。Archer一下子就呆住了。神父的衣物虽然经过一连串的打击显得破破烂烂,但他破裂的衣物底下,沾满了血糊的皮肤上却找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居然还活在世上!

迪尔波里毫无痛苦地起身缓缓向外走着,完全离开「金约柜」的拥抱范围后,在他身后的棺材便跟着不见了。本应没有血色的脸颊已经恢复成肉色。好像Archer刚刚看到的死尸就是一场幻觉似的。

虽然从「金约柜」中得到重生,但自己一出来就面对着Archer,这是迪尔波里始料不及的。

现在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弱势,绝对不能。

如果不敢正视Archer,就会没命。

一动不动地呆立着的迪尔波里,看着彪形猛汉用愤怒中夹杂着残忍的双眸凝视着自己,慢慢近身而来。迪尔波里虽被Archer的气势所摄,却决不能移开视线,要一直盯着他。

不过,Archer已经从之前不由分说就疯狂地杀掉Saber的情绪中释放出来。他现存的理智让他没有马上冲上前将对方杀死。

而且在还没掌握到对方弱点的情况下就乱砍一气,难保他过一会儿又会从棺材里复生。

“是你杀死了小主人吗——?

Archer面对坚定地正视着自己的神父,用僵硬而冰冷的声音问道。

寒冬的朔风刮在迪尔波里的脸上,无时无刻都让他感受着自己拥有的生命力是多么真实。从鬼门关爬回现世的自己,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再死一遍。虽然自己就算不小心又死了还能再活过来,但总是麻烦。

所以,他必须说出令Archer相信自己的话。

“你错了,Archer。我是为了令咒的奖励才来讨伐Saber。理所当然Rider和你联手是最有胜算的结果。我怎么会多此一举呢?杀掉你的Master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迪尔波里撒了谎。

Archer和Rider联手杀掉Saber只是分分秒秒的事,自己袭击白尔罗斯把他杀死,就是为了确保Archer在Saber阵亡后不久也会跟着消失。

但他没有想到,后来战局的发展大大超乎他的预计。有太多事先没有料到的敌人加入进来,把这场形势颇为简单的战斗推入了血腥的深渊。

Archer深陷在眼眶中的双眸,从头到脚把迪尔波里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对方的说法疑窦重重。这时他听见对方问道:

“在你们不见了之后,事实上我还和他一起在外面等你们。倒是你们怎么回事?看样子像是有第四者插足。”

迪尔波里的说话声不疾不徐。Archer反而沉默了。

在Berserker的阵地内,他们三方一直久攻不下,不乐观的战局让人心烦意乱。Archer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急于希望求得胜利,根本原因便是他感到有人杀死了白尔罗斯。他没想到的是,Rider的Master也会受到牵连。

“Berserker把我们拖了进去。她杀了你的Rider然后逃走了。”

回忆起之前的战斗,更是让Archer体会到Saber的冤死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精神整个颓唐了下来。Archer的杀气已经慢慢降温。

“这样啊……”

迪尔波里假惺惺地为那个他从来没喜欢过的Rider哀叹着。

Archer直视他的眼睛。眼下,谁杀害了白尔罗斯,是Archer最想知道的事。

“你真的没有谋害过我家小主人吗?”

“我和你的Master会在一起是为了躲避敌人追杀。”迪尔波里沉稳地答道。

“凶手是谁?!”

心急火燎之下,Archer脱口便问。此刻他真想直扑凶手的老巢,把他大卸八块。

“凶手下手太快,我没有看清。”

迪尔波里又撒了谎。

他想得到Archer,利用他想要替惨死的白尔罗斯复仇的心理去干掉所有的Servant。怎么可以只把目标局限在真凶——Caster或者Assassin身上呢?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敢发誓吗?发誓自己绝没有一句戏言。”

“——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是一名神父,绝不会说违背良心的话。”

迪尔波里庄严地宣了誓。Archer见他这么说,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但如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迪尔波里于是紧接着之前的话题以平静而不乏真诚的口吻说道:

“Rider的死我也很气愤。我失去了Servant,你没有Master。而正是这样残缺不齐的我们都有大仇未报,却不得不终止圣杯的旅程。为什么我们不签订契约,一起把敌人消灭掉呢?”

“……”

这一沉默相当于妥协。

迪尔波里能从巨汉充满纠葛的表情,察觉到Archer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当他与白尔罗斯正式战斗之前,曾经向对方提了一个问题——“你的Servant是Archer吧?”在那个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命运的安排竟会如此巧妙。

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已经有了杀死白尔罗斯取而代之、把Archer占据到手里的想法吧。不过当时,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雏形。虽说Archer在与Rider联手共同对付Saber的战斗中身亡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假如Rider也一同生还下来,那么迪尔波里的这个想法也得不到实施。

Archer不会死于二对一的战斗,反过来自己的Servant-Rider也一样。可命运就是那样出人意料,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到此为止,迪尔波里终于能够摆脱性格落拓不羁、行为散漫的Rider,迎来第二个Servant。

但是……想要和Archer签契约必须有一个前提。他瞥向自己的右手。

Rider死后原本应该消失的那两道令咒,还在。

就如同开战前迪尔波里想不明白圣杯选择自己的理由,圣杯没有从战败的自己身上把圣痕收回。是对他报以什么更深的期待吗?

迪尔波里本人并没有愿望。单纯地用「帮助教会把圣杯当做圣遗物据为己有」这样的解释实在过于牵强,是不足以说明他为何会被选中的。

或许今后的战斗可以给自己找到些许理由。

在英灵海格力斯的默许之下,迪尔波里向他伸出了右手。咒语象征性地念完后,新的契约就这么订下了。

“你之前的主人,把他的尸体交给监督者吧。她一定会妥善安置的。”

Archer紧抱着白尔罗斯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他同意了。

而这么说的迪尔波里不久前和对方一样只是具弃于荒野之上的尸体,转眼间就好像自己没有受到过致命伤似的。

「金约柜」——治愈拥有者的伤势。但治愈的范围并不包括已死之人身上所受的伤。遭受到足以丧命的严重创伤的迪尔波里,仿佛只是受了被蚊虫叮咬那样微不足道的小伤似的得到了修复,可以说这绝无可能。

但不管怎样,他和Archer在一个个编织的谎言中彼此交换契约,已成事实。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小酒馆的屋子里。

“Archer,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以前的那位Master,正是由于草率地出战而送掉性命了啊。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能再发生。”

迪尔波里的这番话戳中了Archer的要害。英灵终于彻底放弃莽撞的想法点了点头,静静地消失了。

Archer离开后,迪尔波里继续细心打理着早已被他擦得锃亮的圣钉。

因为Assassin阵前倒戈的举动,表明他已经与Caster闹翻了。夏绿特的Ruler促成了这个结果。不能排除迪尔波里还有一点想等他们狗咬狗、展开厮杀的心理。

然而,尽管双方已经翻脸,却仿佛一起看破神父的心思似的始终蛰伏在暗处没有行动。撇开他们不说,其他Master竟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动静。

那么自己也只能按兵不动。

>>>

黑夜降临。掀开帘子望出去,月亮已经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将沙利文送离夏延市后,他居住的屋子也就空了下来。与Assassin合作阶段,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据点,Caster一直都没进来过。既然现在已经和对方决裂,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无所事事地穿过走廊进了少年的卧室,Caster在那张铺着黑布摆满了塔罗牌的方桌前停下脚步。随意地拿起其中一张牌翻看着,无意间让她想起早就被她抛到脑后的沙利文替自己占卜的场景。

逆位的「高塔」,揭露了自己将面临着紧迫的生存状态,而这张牌预示的情况已经实现了——内讧。

也许今后还会碰到其他许许多多的阻碍吧。

逆位的「权杖5」就更加彻底了。圣杯战争的激烈性已经演变到每个人都不惜违规也要赢得胜利。她与别人进行的绝不是一场公平的竞赛。欺诈、作弊等等的伎俩随时可能出现。这点不用赘言,战争进行到如今这个份上,Master互相比较的便是谁更能作弊、谁更能犯规。

至于那张「圣杯侍从」……

Caster在与Assassin闹僵并且遭遇到强有力的对手Ruler追杀前,她并没有任何想要召唤英灵迪卢木多的打算。她是最后一位现界的英灵,这说明在她被沙利文莫名其妙地召唤出现以前,所有的职阶包括英灵贝奥武甫的「Saber」之位都有人霸占着。「在他们中的某一个死后召唤英灵为自己所用」,她根本不敢朝那方面去想。

「圣杯侍从」代表阔别许久的亲密之人。沾了一些逆位「死神」的光,他们的确重逢了。但是,只说对了一半。

因为迪卢木多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她共有的那段回忆。

Caster叹着气摆回塔罗牌,把它们重新收好。被她捏在手里的这张牌到底叫什么名称,代表了什么含义,她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

短暂地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她把在外面巡逻的Saber叫了回来。

“看样子没人找我麻烦。趁现在还没有人理会监督者下发的命令,在其他Servant过来征讨之前,我们该反击了。”

“讨伐您的命令?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中午的那枚信号弹啊,你也看到了吧。”

Saber现界仅两天,这几日又没有碰上任何争斗。因此,也就对某些纠葛的缘由并不十分了解。Caster担负起向他解释的任务。

“根本不用猜。这种时候除了让其他人追杀我还能发布什么命令。监督者不希望Ruler被人发现,也要尽力避免消耗Ruler的战力了。如果有人代替他消灭我们,何乐不为?”

“您有什么对策?”

Caster没有马上回答。她忽然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Saber,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对吧?”

“——当然。我的忠诚无止境。”

Saber坚决地这么说道后,Caster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终于将计划和盘托出。

“这样的话听好了。你去监督者教堂附近挑衅,正面对抗被你吸引走的Ruler。我负责去杀监督者。”

“什么!”

“最好的结果就是你顺利地把Ruler杀掉。如果杀不了也没关系。毕竟不能排除和Ruler同一个阵营的Archer增援的可能。这样吧,我杀监督者之前会用黑魔法控制她,命令自己的Servant自尽。”

Caster毫无保留地向Saber说着。虽然那样做也给Assassin一方解除了压力,不过跟暗杀者比起来,Caster受到Ruler的克制非常严重,所以她必须尽快拔除这根随时扎在咽喉中间的刺。

听完她的战术后,Saber用上半身所有的力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认为不妥。Master,您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

“难道你害怕跟Ruler战斗吗?”

“并不是……”

“你不给我引开Ruler,我怎么去杀监督者呢?还是……Saber,你其实反对的是我杀监督者这件事?”

Saber瞬间僵冷下来的表情证实了Caster的诘问。

“我是一名骑士。在战场上为您杀敌,献上我的忠诚与骄傲和您并肩进行堂堂正正的战斗,我会非常乐意。但是若要让我充当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佯兵,为您击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软弱女人提供方便,这不符合骑士道。”

他高声说话的表情义正词严,高洁得充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气魄。置于身体双侧的拳头也一分分地握紧。

“……”

尽管Caster什么话也没说,但在内心早已把自己痛骂了一万遍。

她怎么就忘了这男人是个极度注重荣誉、讲究战斗的格调简直到了愚不可及地步的骑士呢?

面对白发女子的沉默,Saber似乎也发觉自己就这么用严厉的话锋把Master顶撞回去很不好,抱着想要疏解气氛的想法轻轻问道:

“您违反了什么规定吗,监督者这样针对您?”

“啊,那个。把你召唤出来本身就是天大的犯规行为。嗯——而且,我还杀了被监督者保护的那个Master。还跟Assassin密谋策划杀掉所有的Master。怎么说呢,这就相当于明文规定的条款被我很不屑地踩在脚下了吧。”

冰蓝色的眼眸之中闪露出恶毒的光芒。

将这些事说出来的作法毫无益处,但显然已经知道Saber不可能赞同自己的Caster直接就这么豁出去了。

“Master您……”

Saber空虚游离的声音中掺了太多的苦涩。他痛彻心扉地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您及时悬崖勒马。希望您能够听取我的谏言。”

Caster注视着这位一直都是走在光明正道上的英灵,看着看着,渐渐觉得碍眼。

他不用刻意用行为或语言去营造,就能从周身随时展现出大义凌然的气质,和自己是那样得不合拍、不相符。

第一次正式下令就碰了钉子。这还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吗?!

她没有令咒,她与Saber缔结的只是一个空契约。因此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像其他Master那样用令咒强制忤逆自己的Servant。

今夜刺杀监督者的计划就因为Saber的骑士精神而流产了。

一点都不想再跟他说话,连看到他都觉得弄脏了自己的双眼。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迪卢木多。只是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冒牌货罢了。

浑身都气得发抖的Caster转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她转身的动作就像燕子般轻盈,但映入她眼帘的物体带给她心灵上的冲击却远没有步伐来得轻快。

摆放在方桌上的塔罗牌,大部分牌底花色朝上,只有几张能看到牌面。其中有一张最为显眼的牌上下倒放着,向她展示自己的图案。

——「高塔」。

Caster直到现在,才终于真正领悟它的含义。

骑士,魔女。

总之两人间的这道天然鸿沟是没法弥补了。之前与Assassin的反目成仇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和Saber,这才是真正的内部矛盾!

但是Caster没有过分责备Saber,而是带着愤恨,冷冷地扔下他自己离开了。不知她是不是不想伤害对方的自尊心。Caster就这样丢下Saber,在房间里化为了灵体。即使化为灵体,仿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怒气。

“……”

望着Master远去的地方,骑士的心被撕裂。

意见不合而冷场只是小事,彼此观念不同而产生摩擦,这就非常严重了。

Master——她的外表是那样弱质纤纤,她的心却透露着自私与残忍。这个无法得知其真名的Servant,成了以重情重义和正直坦荡著称的骑士楷模——迪卢木多的主人。

即使已经成为了英灵,也始终恪守着骑士精神。他没想到,他的Master竟然是个为追求胜利可谓不择手段的人。

要求自己做出违背骑士精神的事,如果她的身份不是自己的Master,这种人恐怕早就被他斩杀了。

Saber倍感羞辱。他痛苦万分的眼神中,翻滚着深刻的哀伤。

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40.凛冬荒漠的肖像画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10.灾难的乌云悄然升起32.泪已渐干,箭已离弦【下】23.鸣动的街角,是暴风夜的前奏35.边疆州,无战事4.契约之星齐聚首27.延绵的噩梦消失于梦醒时分21.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上】15.黎明前的黑暗16.灯火阑珊之处,失而复得14.血与泪的疆场5.新星划过天际6.十二月,山麓之间风波四起34.死亡过后的清晨37.那一束拂晓的光近了【上】33.此恨绵绵无绝期15.黎明前的黑暗8.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上】3.牛仔之城不设防2.繁华落尽,各自征途23.鸣动的街角,是暴风夜的前奏11.灾难的阴霾骤然降下36.明月高悬,星星流逝了34.死亡过后的清晨33.此恨绵绵无绝期9.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下】37.那一束拂晓的光近了【上】41.王,一去不回8.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上】39.命运之轮,从零到零5.新星划过天际27.延绵的噩梦消失于梦醒时分24.驾鹤云端,恍然如梦38.那一束拂晓的光近了【下】17.无止尽的安魂曲17.无止尽的安魂曲19.人偶歌和罂粟花31.泪已渐干,箭已离弦【上】40.凛冬荒漠的肖像画26.肃清之城被泪水浸濡【下】14.血与泪的疆场8.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上】7.月下琉璃湖水摇21.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上】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12.强敌如林,不曾迷茫【上】36.明月高悬,星星流逝了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9.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下】17.无止尽的安魂曲31.泪已渐干,箭已离弦【上】4.契约之星齐聚首22.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下】28.振翅欲飞的秃鹫36.明月高悬,星星流逝了32.泪已渐干,箭已离弦【下】29.在废墟中,高唱镇魂歌35.边疆州,无战事35.边疆州,无战事9.水色之夜,硝烟流散【下】5.新星划过天际15.黎明前的黑暗15.黎明前的黑暗12.强敌如林,不曾迷茫【上】36.明月高悬,星星流逝了33.此恨绵绵无绝期38.那一束拂晓的光近了【下】41.王,一去不回4.契约之星齐聚首40.凛冬荒漠的肖像画41.王,一去不回7.月下琉璃湖水摇6.十二月,山麓之间风波四起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31.泪已渐干,箭已离弦【上】39.命运之轮,从零到零40.凛冬荒漠的肖像画37.那一束拂晓的光近了【上】7.月下琉璃湖水摇11.灾难的阴霾骤然降下11.灾难的阴霾骤然降下13.强敌如林,不曾迷茫【下】13.强敌如林,不曾迷茫【下】22.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下】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24.驾鹤云端,恍然如梦1.圣杯之战,烽火再起3.牛仔之城不设防18.一曲奏罢,前途遥远22.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下】3.牛仔之城不设防13.强敌如林,不曾迷茫【下】23.鸣动的街角,是暴风夜的前奏17.无止尽的安魂曲11.灾难的阴霾骤然降下3.牛仔之城不设防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