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贤妃往湘贵妃那看她练了几回字,后去了龙翔宫,见独孤仪龙已经小睡醒来,焚着香艾,端坐在案前,忙着批阅折子,见了贤妃来请午安,面上只是淡淡的,并不叫她进来,贤妃自己没趣,只得退出,她心内郁闷不乐,只得转进御花园来。
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看来看去,只觉得那荼蘼花篱边甚是阴凉。刚到了荼蘼花篱,只听有人低微叹息之声。贤妃不由心生纳罕,遂留神儿细听,果然那边有人。
如今盛夏天气,那荼蘼正是花繁叶茂之际,贤妃心细,往篱笆洞口一瞧,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子,着了件绯色的单薄衣裳,垂着头,蹲在一旁的篱笆边儿,手里拿着根绾头的金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掩着脸儿长吁短叹。
贤妃心中想道:“看这衣裳,倒是看不出主子奴才!难道竟也是个哪个痴丫头,也像那湘贵妃的丫头入画儿,学着来此葬花埋叶不成?”想又自叹道:“若真也学葬花,可真是‘东施效颦’了,不但不令人心生体恤,反更可厌可憎了。”想毕,便要叫那丫头,心中想说:“你不用跟着那入画丫头学了,宫中是不作兴这样的!若是给那多嘴儿的瞧见了,你可不是那入画,可没个主子袒护你!”
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不是红豆还是谁?贤妃忙掏出手帕,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只是这红豆也是奇怪,好端端儿的躲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有什么心事儿?”贤妃一面想,一面沉思,心中略略猜到一二。再留神细看红豆,只见她眼儿飘渺哀愁,似含盈盈秋水,倒是眉目如画!贤妃心中想着,这红豆已初露绝色少女之态,这进宫也有了几年了,快来葵水了罢!倒是再不能将她当个小丫头看待了?
贤妃便站在暗处,细细瞧着她。只见她虽然用金簪子划地,可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儿。贤妃心思活络,用眼随着那金簪子的起落,一笔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些许是一行小诗。贤妃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红豆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新鲜的诗儿。写成一想,原来却是一首诗:相见争如不见。
贤妃默然了半响,暗自想道:“是了。这红豆儿也会作诗填词。或许这会子见了这中午花木阴阴的,因有所感,或者再写上几字,偶而就作两句,一时兴至恐忘了,在地下画着推敲几句,如那贾岛一般,也未可知。只是这诗竟是何意?且看她底下再写什么!
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红豆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相见”字。心中起疑,仔细再看,地上已是有了又一行清晰的小诗了:有情恰似无情。花架里头的红豆怔怔地看着地上,似已是痴了,只听她口中是不停念这几句。外面的贤妃,看着红豆这样儿,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也在苦想,忽然之间,恍然大悟!这丫头是开始思春了!贤妃倒是在荼蘼篱笆外沉沉感叹起来,红豆儿丫头,人小鬼大的,竟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这心事儿倒也藏的忒深!不过贤妃的心里倒是一阵儿轻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