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记得有人把一个花瓶敲碎在妈妈头上,妈妈一直在发抖,血滴在两姐弟的衣裳上。弟弟吓得哇哇大哭,可是妈妈忍着,唯恐这两姐弟受一点点伤。
后来,妈妈就带着他们搬进了郊区小村的一处古旧平房。
再后来,小房子里只剩下两姐弟以及妈妈的骨灰盒。
这些年,姐弟俩一直受着周边邻居的救济,而且小姐姐也够努力,总是能拿到学校的奖金。没人知道这小姐姐为了一只铅笔的奖励,可以连续一星期四点钟起床,只为最早走到学校做“优秀”值日。为了能让她和弟弟有足够的学杂费,舒眉每天都最后离校,收集学校的饮料罐。小舒眉是个逗人喜欢的女孩,老邻居们念她们两姐弟无依无靠,常常也周济她俩,一些废旧的衣裳,也都洗干净了给她们。可是如今,据说老平房被列为危改整顿房,老邻居们基本上都搬走了。因此,这几个月,俩姐弟过得愈发艰难。
有时候,看着空空落落的小院子,舒眉真想大哭一场。
“没关系,会好的。”舒眉竭力摆脱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道,“按照法律,他应该付咱们俩生活费对不对?”
舒眉觉得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法律,若是法律真的这么有用的话,当初他爸爸就不会入室打妈妈了。法律,呸,据说她的爸爸还是人大代表呢。
“姐,好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第一章穷人的孩子内容)。”弟弟说。顺便捡起了地上的一只矿泉水瓶子,一个瓶子一毛钱。
舒眉开始往书包里收东西。她们要早点走,因为她们俩是不搭公交车的,一元钱的公交车费对于这两姐弟来说并不是一个很轻松的小数字。
就在这时,道口传来一阵喧哗。
舒眉是在地下通道摆摊,喧哗声在过道里带起层层回声。舒眉不放弃地喊了一声:“卖贝壳了哟!”
从楼梯处下来的是一群人。为首的一个穿得怪模怪样,大夏天穿着道士袍,手上端着个罗盘,身形瘦削。乍一看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仔细一看又有些不伦不类——戴着时尚的茶色蛤蟆镜,脚上还踏着一双贼光瓦亮的大皮鞋,开口就是一串:“no,no,非也,非也!”
他身边簇拥着一群看上去都有点小钱的人,甚至还有年轻人。一个个都追着赶着叫道士“仙人”、“大师”。
舒眉耸耸肩,心想:“这念头,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
只是不明白,这群人放着大好的轿车不坐,跑这地下通道来干嘛?
舒眉见是这么一帮子人,自知贝壳仍旧卖不出,于是继续蹲下来收拾贝壳。谁想,一群脚丫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其中一只大皮鞋还毫不在意地踩上了她没来得及收的贝壳挂件。“咔嚓!”一声,舒眉的心顿时在流血。
踩贝壳挂件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正满头大汗地追“大师”呢。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身边女孩愤怒的目光。只觉嘛玩意咯脚,还跺了跺。于是,本来幸免的其它小贝壳,也顿时粉身碎骨。
“呀,贝壳!”小弟弟急了。扑上前去扯那青年的腿,谁知那青年身高力大,毫不在意地一动屁股,年幼的小弟弟一下就被甩得跌坐在地上。
“站——住(1章节)!”舒眉终于爆发了。
按说舒眉平时也没这么火爆,更不会招惹有钱人。但是狗被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眼看着自己和弟弟的读书钱一下被糟蹋掉好几元,舒眉的眼睛都红了。
“站住!”舒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跨过地摊,张开她纤细的胳膊拦住那道士等众人,见众人不满地看着她。小丫头反而倔强地扬起了头。
“哦。小姑娘好面相啊!”那神经兮兮地道士突然拍手道。
舒眉才没心思听他忽悠呢,听道士说话,她还不如听中央台的广播呢。
“你,赔钱!”小舒眉拿出一副撒泼的样子,只不过此时她内心也有些害怕,指向年轻人的手有些发抖。
年轻人一愣。舒眉又指了指地上。众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么些东西,小李,给她十块钱吧!”一个人不屑地说。看舒眉的眼神不由有些轻蔑。
舒眉也没说什么,十元钱,够了。
“看她弟弟在瞪着你哪,索性,你把那饮料罐也打发她们吧!哈哈哈哈哈。”一群老板似乎觉得小弟弟虎视眈眈的小模样极为有趣,都大笑起来。
殊不知,这些笑声,对舒眉来说就是钉子,一颗一颗扎进她心里。她是穷,可她也有自尊。可是现在,她顾不得她卑微的自尊。
“那谢谢!”舒眉当做看不见弟弟的惊讶眼神,“拿”过那青年手中的瓶子,好家伙,里面还有大半瓶呢。
“哟!小妹这辣啊!”一群人起了哄。
“屁股小点,养养还是不错的嘛,要不杨老板你领回家去(1章节)!哈哈哈哈。”说话越来越不堪。舒眉觉得自己一时间变成了被猥琐老头们观看的猴子。
“来来来,这个瓶子给你!”
“这些贝壳我都要了,100元够不够啊?哈哈哈”众人一窝蜂地逗小舒眉。
小舒眉看着众人,突然冷冷说:“你们再胡说八道试试!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脏话,我了不起陪你们去见你们祖宗。”
俗话说,有钱的怕不要命的。见这小女孩虽然长得清秀,脾气却不含糊,众人讨了个没趣,悻悻然地打算走。
小舒眉瞪了一眼踩碎她贝壳的青年,在她眼中,若不是这个笨蛋踩碎了她的贝壳,她也不至于遭到这样的羞辱。她瞪着那青年,高个子青年没说什么。
“给。”那青年似乎话不多,拿出一张百元的递给舒眉。
舒眉好不客气地收下。
“好!”那道士不知怎么地,又冒出来。
舒眉心想,好个毛线啊好。
“好啊!好啊!这姑娘越看越是好面相啊!贵人啊!”道士说,“贫道来算算,嗯嗯嗯,李老板,张老板,你们俩的贵人就在这啊!想要生意有起色,你们俩就得认识这位贵人啊!”
他的手指的就是舒眉。
舒眉顿时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是大骗子。贵人个屁啊,我身上的钱还没你一只皮鞋贵呢!”
没想到,这位神神叨叨的“大师”的话还真有人信。
人群顿时就安静了(1章节)。一个胖子分开众人走出来,道:“贵人,请收下我的名片。”
舒眉一下愣了。她从来只知道名片是纸的,可是如今眼前的这张名片竟然是金光闪闪的带着金属光泽。
“金名片?”小弟弟舒心也发现了。
“鄙人不才,是杨久福珠宝首饰公司的董事长。”那胖子笑得一脸和气。
舒眉正在犯疑,见那神经病道士,正偷偷按下眼镜对她使眼色,示意她收下。于是舒眉心想,收就收,怕什么?就算是镀金也能换点钱,于是也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高个青年也犹豫着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柏原斋古董玉石李轩”。舒眉照例收下。
只听那大师一拍手说:“你们退下,我有天机要对小姑娘说!”
于是众人哗啦啦退下。
那大师吊儿郎当地凑到小舒眉耳边说“天机”:“这两个都是未婚。”
“什么意思?”
“嗐,谁没穷过啊!——你傻啊,当不成大的,当当小蜜也比现在好啊,何况这俩还有转正机会。嘻嘻,甭客气,叫我雷锋!当上了,多照顾照顾生意哟!——急急如律令,天机点到为止!张天师我要打道回府了啊!”这疯癫骗子仙风道骨地转过身去。于是一堆老板又一拥而上。
“哇塞,姐姐,这算不算是大侠,我也要向他学习!”弟弟奶声奶气地说。
“你要学他我就揍死你。”舒眉拿名片的手在发抖。
在世人眼中,她是不是真的只剩一条路了?那和卖身又有什么区别?
舒眉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她看了好几回那两张名片。
她也没想到,以自己的脾气,居然没把那两张名片丢掉。
虽说没钱,可是舒眉也有她的自尊心。就算穷,她也看不起那些穿着露胸装渔网裤在街上招揽生意的站街女。可是现在……,难道现在真走到只有去当“婊子”的份了?老天又飘起了细雨,舒眉浑身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心冷还是天气冷,舒眉只觉得嗓子里堵了东西,然后一阵一阵地发寒(房屋拆迁内容)。不懂事的弟弟根本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姐姐,有客人!”弟弟突然指着前面说。
原来,已经到家了。细雨蒙蒙中,一排低矮的平房勉强地站在菜地田园旁边。平房是现在已经少见的土砖房,屋顶覆盖着黑色的瓦片、茅草以及青苔。甚至还有两根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屋顶招摇。
这就是两姐弟的家。屋子早已年久失修,台风大一点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屋子里就会叮叮当当地下着小雨。
不过两姐弟已经习惯了,对她们来说,这几间矮房比全世界所有地方都让人温暖安心。
现在,在舒眉的家前面有几个人走来走去,还有吵架的声音。舒眉认得,拄着拐杖骂人的是东婆婆,她的大儿子掺扶着她,并帮她撑伞。还有几个村里人也站在她身后。东婆婆心善又信佛,虽然年纪大了,但素来对两姐弟最好。舒眉打小没什么长辈亲人,所以心中是偷偷拿她当奶奶的。见到是东婆婆在发火,舒眉一下子从浑浑噩噩胡思乱想的状态清醒过来,牵着弟弟往家赶。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良心啊!”东婆婆用拐杖敲打地面。村人也是一片愤怒。
几个穿衬衫皮鞋的人在那说着官话:“东奶奶,这是国家政策,是对我们村的现代化建设有帮助的一件大好事。大家要理解政府,将心比心!”
“比你妈的心啊!”东婆婆的大儿子愤怒道,“二牛子,别以为你当了个小干部就是官了,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想看你有良心没良心。这些年你是一家一家的拆房,一户一户地卖地,把好好庄稼地卖给房地产老板,说是搞什么开发建设。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这么多年房子没看见,你小子肚子大了不少。你以为我们傻啊!我们也知道你就是囤地卖地,跟那些房地产老板是一条绳上的!你拆别人家的就算了,你别拆这两小孩的屋子啊(2,房屋拆迁内容)!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众人越说越气。
“这两小孩命已经够苦的了!”
“也是我们看着长的,多好的两个娃娃!”
舒眉听得分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善良的父老乡亲,总算给了她一点温暖。可是她愈发地觉得难受。
“这个是上面政府规定的!我也是食人俸禄,替人办事。”当官的牛大叔说。
舒眉经常觉得“官”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些人只要一沾上官味,说话做事就没了人味。她知道跟这个牛大叔说理是没用的,她听说过这位牛大叔的英勇事迹。前不久隔壁村拆房时,有一位孤寡老人不肯搬,那可是抗美援朝的老士兵啊,牛大叔直接叫来了挖土机,连房子带人一块挖;还有靠马路的张大婶也是不肯搬,牛大叔就说她是钉子户,然后张大婶家的路边小店就莫名其妙被“黑社会”砸了。这么寂静的郊区小村,平时想找个二流子看看都难,偏偏张大婶家撞上了,还把张大叔砍得进了医院。于是张大婶就把店关了,乖乖拆迁。一拆迁,风平浪静。
“看,舒眉回来了!”一个村人说。
舒眉压住泪水,拼命朝关心自己的人露出一个笑脸。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让人担心的孩子。
弟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死死抓住舒眉的衣角。
牛大叔转身打起了官腔。他说什么,舒眉都没听得进,舒眉只知道,她和弟弟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个留有她母亲最后生活片段的地方,就要没了。
“考虑到你已经满了16岁,你弟弟还小。你要是愿意呢,我可以托人找关系把你弟弟送进福利院去。”牛大叔看着弟弟说。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2,房屋拆迁内容)。舒眉知道,有种可恶的人叫做人贩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男孩。
“不要!”弟弟下意识地抱住姐姐的脖子。小家伙也知道现在生计困难,恐怕他真的担心姐姐不要他。
“我能养活弟弟。”舒眉抱住弟弟,摸摸小家伙的头。心里说:我能养活弟弟,不管做什么,绝对不能把弟弟丢给别人。
弟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后的心灵依靠。
哪怕真的要出卖尊严,她也不能让弟弟受委屈。
舒眉家的平房上用石灰水写了一个拆字,画上了一个刺眼的圆圈。晚上的时候,东婆婆颤巍巍地给舒眉送来了一碗大肉包。老婆婆没进来,只把肉包放在门口就走了。
舒眉知道,老婆婆在哭。
东婆婆家的房子也没逃的脱被拆迁的命运,可是舒眉知道,这些善良的村民向来逆来顺受,却在她们这俩孤儿的小破房被拆时站了出来。舒眉明白,那几句看似无用的斥责,就是她来之不易的温暖。
如果可以,舒眉真希望自己可以报答她们。让她们也住上真正的好房子。可以好好地种田养鸡,不会有人为了利益驱逐她们。
但是舒眉也明白,那只是梦想,甚至不过是个幻想。
舒眉佯装欢笑,把包子拿进屋内,门外,雨下得愈发大了。闪电,怒吼着撕裂天空。屋里,她家唯一的电器——一盏昏黄的电灯在风雨中挣扎着。
即使看上去如此昏黄黯淡,在风雨中,却散发着一个家特有的温暖。
“舒心,来,有大包子。”舒眉含着泪笑着说。
弟弟欢叫一声,扑了过来。咬了一口,道:“是东婆婆做的包子!”
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姐弟俩,对谁家的手艺都清楚。想到这,舒眉心头又有些苦涩。她记得,她妈妈的包子也做得很好,为了省钱,妈妈总是把煎油剩下的猪肉渣当做馅包进去。可是那包子,很香很香,有妈妈的味道。
“吃完我们就打扫卫生好不好?”舒眉强装笑脸说,“把这里的东西整理起来,我们搬新家!”
为了让弟弟觉得安心,小舒眉故意“笑”得眉眼弯弯甚至露出了牙齿。
弟弟低了头,放下包子,抓住舒眉的手说:“姐姐你别怕……等我长大了,会让姐姐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包子。”
弟弟的话像是温暖的泉水,却一下冲垮了舒眉心中最薄弱的堤坝。
舒眉点头,微笑。转过身,泪珠跟断线的珍珠般无声滚落。
小房子的打扫其实很简单,舒眉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好女孩,房子虽然破旧但是不脏。可是这次,她打扫了很久很久,连墙壁缝隙里的一丝灰尘都不愿意放过。她舍不得这,她知道明天或者后天,这房子就会变成一堆瓦砾。到了那时,哪怕她想打扫也成了不可能。这间房子,有妈妈的身影,有她和弟弟最温馨的时光。
舒眉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妈妈的骨灰盒,这时候,她多想能见见妈妈的笑脸。
“妈妈。我会好好带着弟弟。”舒眉心中默默地对着骨灰盒发誓。
在骨灰盒旁边,是那两张名片。昏暗的灯光下,这两张笔挺的硬纸有些扎眼。
舒眉尽力不去看那两张纸。她害怕那两张纸预示着一个她不愿去想的肮脏人生(2章节)。
弟弟也在房子里窜来窜去,一会将自己的书本放进布包,一会又拿着梯子去撕墙上的奖状。舒眉知道,弟弟心里也有许多不舍。
“嘭冬!”小小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撞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
舒眉猛地回头,只见梯子歪靠在墙上,地上多了一个烂盒子,弟弟趴在堂屋隔板上呵呵呵地笑,脸上全是灰。
“你爬那上面去干什么!摔不死你!”舒眉连忙过去,将梯子重新摆好。
这堂屋隔板是此地农村老房子里常有的设计,其实就是一个搁置杂物的地方,一些不用的簸箕,筐子,锄头绳子之类的东西,都随意放在上面。
因为房子年代已久,自从她们搬进屋子,她们的妈妈怕隔板不牢靠,就从未叫她们上去过。倒是顽皮的弟弟,总是对那片未“扫荡”过的天地,有着无限的好奇。舒眉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家伙今晚给爬上去了!
“找打吗?”舒眉敲着弟弟的小脑袋。
弟弟理亏地揉着头说:“我只是怕以后就不能上去了——姐姐,我发现了好东西!”
弟弟指着那落在地上的盒子。
到此时,惊魂稍定的舒眉才终于注意到那个满是尘埃的盒子。
不看还好,一看,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哪里是个盒子,分明是个笔记本大小的小棺材。
棺材上还贴着一道黄符。
一道炸雷响起,电灯明灭……。
还没等舒眉反应过来,弟弟就一把撕了符开了棺材盖子!
“不要!”舒眉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两个字。一瞬间,各种传说中僵尸妖魔鬼怪都挤进了舒眉的脑子,她生怕看见一只血手把自己弟弟撕成碎片。
却见一脸茫然的小弟无知无畏地看着自己,傻乎乎地道:“姐,你怎么了?——里面有个镜子。”
镜子?
“还是个破的,也不怎么光亮。”小弟弟一边说,一边从棺材盒子中掏出一个小东西。
舒眉拍拍自己的胸脯,自己心骂自己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活越胆小?”
走过去细看:
这面镜子还没一个巴掌大,看上去就像是历史书上那种标准的古青铜镜。只不过既没有繁复的纹饰,也没有光亮的镜面。这样的镜子,恐怕丢在古董市场也值不了多少钱。
“是不是建屋子时用来镇宅的啊?加个棺材,升官发财?”舒眉皱眉猜测。
想到古董市场,舒眉心里动了一下——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东西,当做古董卖给姓李的小青年?
一想到钱,舒眉来了兴致。
舒眉看看手中其貌不扬的镜子,觉得镜子还没那地上的棺材盒子能卖出手。这种盒子卖多少才合适呢?或者两个一起卖?
舒眉想起以前曾经看到过一种古镜,据说看上去很普通,却价值连城。因为可以从正面看到背面的纹饰。它的透光原理至今是个谜。想到这,舒眉忍不住举起镜子,对着摇晃的电灯看。
可惜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别说透视,连个人影都照不清。舒眉转了转镜子。
一股阴风从门外呼啸而过。
正在舒眉认真盯镜子的时候。从镜子上投射下来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两姐弟,只觉光华一闪!
闪电了吗?
“姐姐……。”弟弟不知为何一把揪住了被光刺得揉眼的舒眉的衣角。
“怎么了?”舒眉还在揉眼。
“这里是哪里。”弟弟问。
舒眉觉得弟弟问得奇怪,四周又有喧哗之声。睁开眼一看,不由傻了眼。
只见阳光明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人皆是宽袍大袖的奇装异服;车水马龙——都是马、轿甚至驴子!她们俩姐弟就站在大街之上。
有些人朝她们指指点点。舒眉左看右看,脑袋“轰”了一声,心想:撞鬼了?
“姐,姐姐……。”小弟弟看到周围人的目光,害怕地死死抱住舒眉。
舒眉深吸一口气,然后竭力“淡定”地对弟弟微笑着科普道:“这是假象,对,假象!这是因为泥土里含有铁等金属。就像是录像带一样!”
“真的吗?”小弟弟眨巴两下大眼睛。
舒眉微笑道:“当,当然!这一切统统是假的!看,看见那个拿扇子的家伙没?我们走到他面前,他一定看不见我们。”
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弟弟听的,不如说是讲给她自己听的【3章节】。
弟弟将信将疑地看着舒眉。
舒眉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索性牵着弟弟走到那位蓝衣公子面前。这蓝衣人停下,扇子晃啊晃啊,还上下打量舒眉。他一停,他身后一群人也都停下。显然,身后那些穿圆领青衣的青年是这蓝衣公子的随从。
舒眉拉着舒心横档在蓝衣公子面前。
“姐,姐姐,你不说他看不见我们吗?他他他怎么停下来了?”弟弟问。
舒眉看了一眼身后,道:“不可能!——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看我们身后的大妈,就是翘着屁屁选小菜的那个。啧啧啧,没想到这个人长得人模人样,却连肥胖大妈都偷看,简直是出类拔萃的人中色狼。”
蓝衣公子眉头一挑。
“姐姐,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听见了?”弟弟边说边咬住手指。
“怎么可能?你看着啊,我给他一巴掌!”舒眉言毕,一咬牙,就要抡过去!
却被弟弟扯住了。
“怎么了?这是色狼,不打白不打!”小舒眉说。
小弟弟软语说:“不是啊姐姐,反正是假的,不如来个狠点的!”小弟一转身,搬了个砖头块过来,嘻嘻道:“就用这个好了。”
“好主意!”
蓝衣公子眉头又是一挑。
“代表月亮消灭你!”舒眉收起小镜子,举起砖头,往蓝衣公子头上一砸!
蓝衣公子身形翩翩一动,轻松躲开。
舒眉舒心两人傻了眼,两人嘴张得像是标准的“喔”字发音。
“姐姐姐,这这这……。”弟弟害怕了。
“巧合!”舒眉镇定地说,“绝对的巧合。我们要相信科学!来,咱们再试一次,换个东西,换什么好呢换……。”舒眉左看右看,“嗯,换那个杀猪刀!”
蓝衣公子用扇子拍了下头。
舒眉二话不说走到猪肉摊前,抄起一把放在竹子架上的刀,满脸微笑的走过来。对着弟弟说:“你看好了!呀嘿!”
一把杀猪刀抡圆了飞出去【3】!
在飞出去的那一霎那,小舒眉突然意识到两件事:一,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能握住杀猪刀?;二,好像刀子丢错方向了!
蓝衣公子以扇击头。
“疯婆娘!杀人啊!”身后传来惨叫。舒眉惊恐地回头,只见她的杀猪刀不偏不倚地落在一个豆腐摊上,顿时豆腐四溅!无数大婶大娘不幸殃及。
“人家的新衣裳!”
“打她!”
“抓住她!”
一群大姑大婶黑压压地冲了过来。舒眉终于觉得不对劲,情急之下,拉着弟弟一转身——开什么玩笑,溜啊!
结果一头撞在一个胸口上。舒眉抬眼一看,好个彪形大汉,还好生眼熟,咦,这不是刚才的屠户吗?杀猪屠户一叉腰,两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以舒眉的身高,只看见他胸口上的黑色胸毛在随着壮硕的肌肉一起颤动。
“乖乖我的妈呀!”舒眉看着那茁壮的卷曲胸毛,只觉一瞬间到了世界末日。
情急之下,舒眉一指蓝衣公子,大喊一声:“呀,非礼啊!”
果然,单纯的众人把目光唰唰唰地看向蓝衣公子,蓝衣公子一愣。
趁着这机会,舒眉牵着弟弟,飞快地一阵跑。还好舒眉舒心都是苦孩子,走路走惯了,这点跑步对她俩来说不算什么。只可怜舒眉,一边跑还一边看,生怕有人追来。
好容易钻进一个偏僻的小巷道。这巷道貌似比其他地方都安静不少,只在尽头用苇席围着什么。上面还挂着一块牌子,这两字舒眉倒是认得,“东司”,只是不知道挂块这样的牌子是什么意思。
两姐弟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两人靠着苇席附近的墙壁停下,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胸口。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舒眉大口大口地喘气。跑得太累,她声音都变了。
一个声音悠悠然回答道:“哦,这位兄台,此处乃陌香城葫芦巷。”
舒眉这才明白原来苇席里有人。
舒眉继续喘着气道:“那这是哪朝哪代啊?皇帝是谁啊?”
那声音继续悠悠然道:“哦,原来是位外邦兄台,怪不得说话与我唐人有异。此处乃是东土大唐,我皇天寿女皇登基已有三十载,如今乃是清元五年。可谓是五谷丰登,百姓太平……。”
“停停停!”舒眉打住那人的长话,“天寿女皇?没听说过啊,武则天?”
舒眉再怎么也知道中国历史上就出过一位正儿八经的女皇帝。
“哦,非也非也,兄台真是孤陋寡闻,而且怎可直呼先皇名讳呢,真是大不敬。我皇乃是武皇之女,皇太公主,早年封号太平。”那声音悠悠道。
“啥?”舒眉傻了眼。这不是胡扯吗?
“哦?兄台,你没听清吗?不急不急,里面签字用完了,你帮小生送根竹签进来,小生再与你细说。”里面的声音说。
竹签?里面莫不是一个神龛?沿海一带的土地神龛本来倒也多,可是为什么这神龛没有香油味纸钱味,反倒风一吹就隐隐有股臭味?
舒眉左右看看。弟弟随手捡了一根给姐姐。貌似这样的竹签外面还有几捆,在地上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个书上画的书生们背着行走天下的古代“-<>-”,扎着油棚,倒比“神龛”还长。弟弟递了竹签,便颇感兴趣地区碰那“竹木书包”上挂放的包裹、竹木伞。
“你别乱碰——等着!来了!”言毕,舒眉接过竹签,打开苇席门。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舒眉只觉得天地塌了!
什么神龛啊!
只见里面是一乌黑发亮的大粪缸,缸上坐着一个怡然自得的书生。
“啊!”门里外两人齐叫。
紧接着,书生发出一声惨叫:“呜!”
“变态!色狼!——怕你听不懂,登徒子!”满脸通红的舒眉将竹签一把塞进了书生的嘴巴。
“啊呸!”书生吐了竹签,脸都青了,他一边穿裤子一边怒道,“哦,这位小姐!小生正在方便,你为何要非礼小生啊!”
“非礼你个头啊!是你说叫我拿竹签进去的!”舒眉火了。
“哦,方便当然要竹签啦!难道小姐您方便都是用手指刮干净的吗?再说,你刚才那声音谁听得出来是男是女【。。】!”书生说。
舒眉一听,实在怒火中烧,摸摸身上,左拍右拍,随手掏出个东西来,就要砸过去。
“哎呀!姐姐!”小弟突然扑过来,舒眉一愣,紧接着亮光一闪。
四周的光猛地暗了下来,书生和茅坑统统不见,头顶有一盏黯淡的电灯在风中摇来摇去……。
回来了?居然能回来?
“姐,我刚是想说,你开始就是这么举着,然后影子就发光了。”弟弟说。
舒眉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我们是不是中邪或者做梦了?”舒眉自言自语。
“姐。”
“嗯?”
“好像不是做梦……这个被我拿回来了。”弟弟说。
“什么?”
“好像是那个拉便便的书生的行李。”弟弟举起一个褐色麻布包。
“这……该怎么还他?”舒眉看着小镜子皱眉。谁知道镜子到底该怎么用,下次会不会还是连通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