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雨晴的母亲,万媒婆心里又是一阵惊慌不安。当年,陈三秀嫁到方家,就是万媒婆做的媒,不料陈三秀出嫁之后,娘家和夫家连连出事,不过三年,两家都死的干干净净,娘家的父母弟弟,丈夫还有小叔子,全都没了,本来殷实的家境,也因为频繁的办丧事,只剩下个空壳子,只剩下陈三秀拉着女儿艰难度日。
人人都说是陈三秀命硬,万媒婆当初也是这样想的。直到那一天,万媒婆无意中收拾东西,发现了一张纸,那是当年批得陈三秀和方老大的八字,万媒婆识字不多,但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大凶”。
当时万媒婆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两人八字天生不和,不能结为婚姻。而万媒婆竟然犯下了这样致命的错误,亲手将一对仇家撮合在一起,那两家好几条人命,都应该算在她头上。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万媒婆笑嘻嘻的告诉方老大,两人八字相和,是上上之选。哪里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那时候万媒婆已经隐隐是乡里名声最响的媒婆,不敢承担那样的后果,她只是悄悄的烧掉了那张纸,当作从没有发生过。只是,从此对陈三秀照顾有加,后来看陈三秀日子难过,不顾她寡妇的身份,教她做媒,以改善生活。而陈三秀人聪明又爽朗,一开始万媒婆怀有愧疚之心,后来就是真心喜欢陈三秀,将她看做了自己的接班人。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张媒婆都比不上。
万媒婆心潮涌动,呆呆看着沈留。张媒婆哼了一声,就要越众而出。
沈觅调整了一下姿势,懒洋洋的说道:“二叔,这是妹妹的事,我们得问问妹妹的意见吧。”
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正好挡在张媒婆前面。张媒婆摆好了姿势,甚至嘴都张开了,愣是没发出声音。
万媒婆自回忆中醒来,再看雨晴的目光就又柔软了几分:“小雨,你看呢?”
雨晴心下暗笑,果然还是老牌帅哥最吃香,她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那万媒婆就神思恍惚,连带着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
“我想着,就照我们昨天说的,问问陈家人。”雨晴笑嘻嘻的看着万媒婆。
“好。”万媒婆站起身,屋里的那一众媒婆呼啦啦的跟着。
“等等。”沈觅又慢悠悠的开口,成功的留住众位媒婆的脚步。
等了一阵,沈觅却又不往下说,张媒婆最先耐不下性子。又要开口的时候,沈觅才再次开口:“麻烦哪位腿脚利索的把门关上。”
张媒婆最先响应万媒婆,现在一只脚都踏在门外,沈觅话一说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张媒婆。毫无疑问,她就是沈觅口中的那位腿脚麻利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媒婆只能尴尬的收回一只脚,再关上门。
看到沈觅这样整张媒婆,雨晴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确实如同沈觅所说,看戏一般,全然没有一点担心。
“首先。我想说,这陈家,家大势大,不是谁想去就能见到地。听说陈家的丫鬟都是娇生惯养,不见外客,更别说其他人了。我怕大家一起去,惊扰了陈家内宅,所以……”他说的是“惊扰”,沈觅目光溜溜一转,立刻有几个媒婆羞愧的低下头。
做媒婆这一行。整日东奔西跑,风吹日晒的,再加上又是上了年纪,脸皮一个个红里透黑。黑里透红,再加上职业要求的化妆术,都是脸颊涂得通红好似猴屁股,嘴唇涂成血盆大口,还真是对不起这张脸,确实颇能吓坏人。
沈觅收回目光,低头拨弄茶杯:“让谁去,去见谁。总得有个说法吧雨晴聪明的没有接话,心里暗暗竖了大拇指,这个沈觅真强啊,哪里是个下岗的丈夫兼下岗少爷,怎么着也应该是个下岗地皇后。就这阵势,这做派。明明就是中宫娘娘震慑皇帝那一众小老婆的手腕呀。用在这些媒婆身上简直是浪费。
“当然是去见陈夫人了。”张媒婆尖利的嗓门喊了起来,这个沈觅.不动声色的控制了局面,张媒婆迫切的需要抢回主动权,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多发言才行。
“哦?”沈觅挑挑眉,嘲弄的看向张媒婆:“我倒不知道,这陈家的二门,这么容易进,那陈家的当家夫人也是想见就能见的。”
满意的看到张媒婆住口,沈觅又接道:“这是其一。其二呢,就是大户人家,总有些事情不能尽对人言,所以我想,陈家地说法模糊甚至没有说法,也是正常,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还有其三吗?”张媒婆这是恨透了沈觅懒洋洋的讽刺口吻,倒是雨晴听多了反而习惯了。
“当然有了。其三呢,就是我认为万媒婆你们选个代表去问,我妹妹就不要去了。”沈觅扫了一眼众人,很冷淡的说道:“免得有人认为我妹妹趁机和人窜供,再编出什么谣言就不好了。”那鄙视溢于言表,差点将万媒婆噎住,可又不能反驳什么,人家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只是神态语气表达,而这语气神态又是让人最拿捏不准地。
张媒婆最先受不了,恨恨的去推门:“现在能出去了吧?”
“还不能。”沈觅还是那样的腔调,气死人不偿命:“这件事关系到大家闺誉,不管问出什么结果,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嘴上加把锁,别有的没的都往外乱说,害了人家女孩一辈子。到时候,就算陈家不追究,恐怕……”沈觅满意的看了众人一眼,又补充道:“更何况,退婚是男女双方的事情,媒婆不过是牵线搭桥,如果有人硬要联想,到时候沈某也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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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觅聪明的收住话,雨晴再次暗暗竖起大拇指,还是沈觅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这下不管陈家说什么,对雨晴不利的影响基本都可以消除,而且不会造成什么更大的后果。
“这是自然。”关键时刻,万媒婆身为媒婆的责任感和良心又开始正常运转,“我和张媒婆去陈家,不管什么结果,都等我们回到这儿再说,还有,不管是谁,也不能泄露出去一个字。”万媒婆作为行业老大,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众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你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张媒婆老脸紫涨。
沈觅翻翻眼皮:“说完了。”
雨晴捂着肚子,蹲下身子,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幸好沈留开口吸引了众人目光,没人留意到主角地异常。
沈留又适时地说道:“有劳万嫂子了,还有张嫂子。”温文的笑容,舒缓地语气,混在一群媒婆中,简直就是凤凰一样,光彩照人,耀得人睁不开眼。
万媒婆点点头,倒是张媒婆竟然面容有些扭捏,万媒婆和张媒婆走后,雨晴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中年女人扭捏呢?难道真的如她所猜测的一样,这个张媒婆对自己的神仙爹,真的存在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
雨晴为这个设想又开始两眼放光,沈觅没有看她,却清楚的看透他她的心思,面容不动,唇角微掀:“别乱想,她那是做贼心虚。二叔这招高明,凡是还有点人心的都得羞愧!”雨晴眨眨眼,也明白了沈觅的意思。张媒婆是典型的公报私仇,沈留这两天还尽心尽力的给春燕治病,她转眼就来陷害人家的女儿,不择手段,偏偏沈留还一副毫不知情斯文有礼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奇怪,你骂她她会和你对骂,甚至比你嗓门还要高,可是你对她彬彬有礼,她立马就撑不住了,因为她不会。
雨晴搬个小板凳在沈留脚边坐下,很是乖巧听话。难怪父亲今天要跟着过来,他老人家只要往这儿一坐,就能让女人噤声,帅哥当前,哪个女人不想顾忌形象嘛。今天张媒婆的话明显少了。最简单的话语从帅哥口中出来,也能唤起人们深埋在心底的愧疚和自责。真是,雨晴摇摇头,真是人生而不平等啊。
相比之下,沈觅的外貌应该比沈留还要出色,但是他一脸冰冻状,说话又是气不死人语不休,杀伤力就减少了许多。不过,只要沈觅的那些冰箭一般的话语,只要不对着雨晴,雨晴还是觉得听起来很舒服的。
沈觅抬抬眼,看到雨晴如同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就差摇摇尾巴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再看看悠然,小脸板的十分严肃,黑亮的眸中一派认真。不由得微微叹气,这孩子,就是太认真也太聪明了。
沈觅的眸光在悠然脸上顿了顿,闪过一丝苦涩。雨晴无意中看到,吓了一跳,那是沈觅吗?那样深情痛苦的眼神,竟然是在看自己的日子?不会那么变态吧?雨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接着笑起自己的无聊。
剩下的几个媒婆厚着脸皮等在婚介所。沈觅看向那个林媒婆时,眸光一动。淡淡的对雨晴道:“妹妹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
什么意思?雨晴眨眨眼,看着沈觅,跑到门外,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应该相当于现代的九点多钟,不过对于习惯早起的古人来说,这应该就是很晚了。
雨晴突然心中一动,今天,不是齐守谦要走吗?
雨晴“啊”了一声,朝着码头跑去。
婚介所里,沈觅盯着林媒婆,问道:“林媒婆是古井村人?”
林媒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人,面对沈觅的目光,却激灵灵的打个寒战。
这边,雨晴还在狂奔,这几****忙的焦头烂额,几乎忘了今天是齐守谦离开的日子。她不能跟着齐守谦离开,可是,她还想再见他一面。
跑到码头的时候,齐守谦站立在船头,仍是一身白衣,精致的刺绣泛着银光,原来,齐守谦真的那么帅!雨晴眼眶忍不住发涩。
齐守谦看到雨晴,黑眸中燃起一丝亮色,习惯性的想要打开扇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根本没带扇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傻。
齐守谦的笑容僵在脸上,愣愣的重复:“送我?”满腔的狂喜化作了失望,然后是恼怒。
他将一份真心交给她,她就是这样回应的吗?齐守谦自从出世,就是被人捧在手心上,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和挫折?
“送我,那就不用了!”齐守谦转过身,进了船舱,绝不再多看雨晴一眼。
雨晴明白自己又搞砸了事情,齐守谦曾经说过,不跟他走,就不要来送行。现在的她,相当于给了齐守谦希望又掐断希望。易地而处,雨晴也会恨起齐守谦。可是雨晴心里也很难受啊,如果以后不能再见,那么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吧。
真是个自私的人!雨晴摇头苦笑,为了自己多看一眼,就向别人心上再捅一刀。
船慢慢的启动,齐守谦的身影躲在船舱,始终不曾出现。
雨晴愣愣的看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要离开了,永远不再相见,永远永远!这个认知让雨晴心头涌起了悲凉和绝望,永远到底有多远,她不知道。对宇宙来说很长,对个人来说很短,一想起自己短短的一生中,再也看不到这个人,雨晴又觉得漫长的让人不能忍受。
船渐行渐远,慢慢的驶进了远处的茫茫雾霭中。雨晴沿着河堤,又开始狂奔,河岸的柳枝拂过她的脸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离别的愁绪一下子涌进了雨晴心里。
直到临别的这一刻,她才承认。她是喜欢齐守谦地,也许没有他喜欢的更多,却一样的真诚。
她要亲口告诉齐守谦,雨晴也是喜欢齐守谦的。这是雨晴唯一的念头。
江风吹起了船帆,晨雾中。如同一只洁白地翅膀,轻巧的托着船身,飞快的驶向远方。那艘船,终于如同一只鸟儿一样,将要离开,飞到广阔的天地里,再也不会停留。甚至,不会在回头看一眼。
“齐守谦……”雨晴绝望的大喊。那艘船将她摔下,而她再也追不上。
“齐守谦……”雨晴摔倒在地,开始哭泣。
这真是个让人失望的早晨,连一句表白心意的话语都让人无法说出口。
江中的那艘船上,齐守谦始终坐在船舱,眼睛始终盯着窗户。看雨晴奔跑,看雨晴哭泣,听她喊自己地名字,传到耳中时声音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清其中所蕴含的感情。
她到底想怎样?!齐守谦愤愤的躺到床上。拒绝再思考这个问题。却又忍不住升起一个小小的期待,雨晴刚刚摔倒了,看到陈俊卿和梅心儿的时候,雨晴因为伤心也摔倒了。这是不是表示,自己的离开她也很伤心呢?
分离如期而至,又好像总是出乎意料的快,明明以为早就接受了结局,却还忍不住失魂落魄。
是的,失魂落魄,现在雨晴就是这样。回到码头,这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忙。看着这些。雨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无意中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熟悉地身影,一脸灿烂的笑容;仿佛无意中一驻足,就能能听到那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董事长董事长……”
雨晴承认,现在她是真的喜欢齐守谦。好吧。比她自己想像地还要多一些。可是那又如何呢,竟然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可恶的齐守谦!一瞬间。对齐守谦的怨恨又占了上风。小气的男人,让她多看一眼会怎样,听她说句喜欢会死啊,竟然走的这样快!
一这样想,雨晴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额滴神啊,刚才那些话,你们可别当真啊,就算她说出喜欢齐守谦,也别让他死啊。雨晴双掌合十。如同每一个穿越人士一样,穿越前是虔诚的无神论者,穿越后成了众神论者,不管什么神,都不敢得罪。
“雨晴姐……”一个明丽地声音,雨晴眨眨眼,将眼中的雾气眨回去,面前的人正是陈晓丽。
“晓丽啊……”雨晴笑得亲,陈晓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替雨晴整整凌乱的头发,掏出手绢又替她擦擦脸,雨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刚刚风太大了……”
陈晓丽却没有多说,低着头:“雨晴姐,要是俊卿哥还在就好了。”
哦,对了,陈俊卿也离开了。一想起这个,雨晴忍不住跳了起来。她本来对陈家的说法很有信心的,只要陈俊卿开口,绝不会对雨晴不利,但是雨晴不知道,陈俊卿已经走了,绿袖也跟着离开,现在陈家拥有发言权地是陈夫人或者是陈老爷,他们会说什么,雨晴毫无把握。
怎么那样巧?陈俊卿不在,杨逊不在,对雨晴有利地人都不在,而所有的指责都在同时爆发。bsp;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雨晴现在最关心地,当时的退亲双方都是刻意压住的,怎么连陈晓丽这样不管事的女孩都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