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恍然大悟之后,更觉得叶赫那拉氏皇后如今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了,责罚王方,烧青嫔送的宫毯,毒死太后跟李嬷嬷,秀女们刚进宫时的皇后,温润大度,默默含笑,哪里是今天这副模样,烟紫见二人说着话,怕有外人来,便出了大殿,关上大殿的杨木门,去跟王方一起守在大门口。
苏思维把那试毒的银针仔细的擦了擦,银针上的黑色却久久才算褪去,把小银针又放回小药箱里,正欲告退,却听到庵院外门口王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回雪脸色一变,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皇后显然是之前刚来过,可为什么此时却跟皇上来这偏僻的所在呢?来不及细想,看苏思维还站在自己面前,如果皇上进来看到他,那肯定会灭口,以防传出太后之前假死的消息,再则,烟紫跟王方还站在大门外守着,自己跟苏思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来有人误会也是有的,苏思维显然明白了回雪的焦虑,可听声音皇上跟皇后已走进了院子,这屋里简陋破败,除了茶桌凳子,蒲团经幡,哪里有别的多余东西,这帷帐本可藏身,只是下面躺着太后跟李嬷嬷二人的尸首,皇上必然会查看,到时候肯定会露馅,回雪拿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抬头见那尊金身菩萨正含笑着,心里一个激灵,忙让苏思维背上小药箱藏身到那菩萨的身后。苏思维先是把小药箱递过去,然后一个翻身,踩在那案子上,跨过香炉,躲了起来。还没来的及擦香炉后面的脚印,便听到大殿的门被狠狠的打开。丝丝光线照射进殿里,却显的清冷而干燥。回雪此时的心便如那光线里上下飞舞的细尘,异动非常。
叶赫那拉氏身穿暗红色刺绣小袄,外搭一件暗紫色坎肩,下穿一条灰黑色蜀锦裙子,身上系着条海鼠皮的大毛披风,脸上妆容精致,口上胭脂血红水润,一点看不出她竟然是刚害死了太后跟李嬷嬷二人。皇上进来后,看回雪在这庵里,倒觉得有些奇怪。叶赫那拉氏却像是吃了一惊似的往前挪了两步,用一只手捂住嘴叫道:“皇上……太后……你看…….”皇上听了,只站着注视这一切。嘴上问回雪道:“地上的人怎么了?”回雪福了一福回道:“地上的人……死了。”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如沐春风,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却又不得不装出吃惊的表情道:“太后……地上的人……虽是罪有应得,但皇上仁慈,郁嫔你怎么能……臣妾一大早就觉得眼皮直跳。派小太监把王方送去相印殿后,就听有人回说,郁嫔要来庵院杀什么人,臣妾是一万个不相信的。郁嫔妹妹平日里温顺有加,心地跟素答应一样好,虽是跟地上的人有过节。但皇上都开了恩了,郁嫔妹妹又怎么会为地上的人断送自己的前程?”回雪听皇后断断续续的说完,看着发丝闪着银光的她。不禁可叹可悲,自己从没有过害她之心,她却能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她害死了太后,拔去了自己的眼中钉。却又把这害人的事强加在自己头上,刚才屋里只有自己跟两个死人。怕是自己有口也说不清了,不甘皇后如此得意,回雪还是回了一句:“皇后娘娘说有人给您报信,臣妾要来庵院杀人,臣妾倒很想知道,是谁告发的臣妾?”
皇后眼睛一转,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扶住皇上的胳膊道:“这告密的人,从古到今都理应受到保护,不然谁知会不会被人害死。”皇上松开皇后的胳膊,对她说道:“你去看看,是不是真死了。”皇后听了,装做无比害怕的样子,走到帷帐处蹲下身子来探了探,发现太后跟李嬷嬷身子虽温热,便脉相却无一丝跳动,显然是死了,皇后做出一副悲戚的表情点了点头,见皇上无动于衷,便又赶紧收回悲戚之色道:“是死了。真是罪过。”说着拿起那本手抄的经书到皇上面前,一点点的翻开给皇上看,上面字迹犀利笔锋尖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你是抄的?”皇上问皇后,皇后点了点头,合上那手抄经文道:“臣妾大胆,知太后如今在这庵院里皈依我佛,愿佛主能感化她,饶恕她的罪孽,于是点灯熬夜,才抄出这本经文,若太后能从中参透一二,也算是臣妾的造化,只是不想……这世间还是颇多杀戮。”说完,便拿眼睛去看皇上的意思。皇上站着沉思了一阵,又看了看皇后道:“虽是地上的人死了,也不能说明就是郁嫔所为。”
“可这里只有郁嫔一人……”
“或是地上的人觉得无心悔改,又觉得这里人烟稀少,日子难熬,自尽了也未可知。”皇上冷冷的道。回雪想不到皇上竟然还能替自己开脱,只皇后听了,不甘心的道:“难道地上的人就白死了么?”
“怎么?你觉得她们不应该死?”皇上反感。
“臣妾不敢。”皇后见皇上不高兴,便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没整到回雪,眼睛里看回雪的神态恨不得烧出一团火来。
皇上对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只简单叫了王福全来,吩咐就地掩埋在这庵院里,与佛主为伴,不要祭礼,不立墓碑,王福全听了,便在廊下侯着,皇上又问回雪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回雪不能说出王方,只得回道:“臣妾最近食欲不佳,饭后多走了走,一个不留意,到了这里,便进来看看,没想到看到……”
“人总有一死,谁也躲不过,只是天冷,早些回去吧,忘记这些不应该看到的,就是了。”说完,便带着皇后转身出去。回雪还站在原地,看着菩萨依旧笑望着这一切,心里突突直跳,好不容易化险为夷,真是菩萨的保佑了。皇上刚跨出门槛,便听到大殿内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原是苏思维躲在菩萨后面,因这里鲜有人打扫,灰尘乱飞,不由的呛的他咳嗽了一回,皇后机警,立即转身又一次进入大殿道:“本宫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回雪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却只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面摆弄着指甲,一面轻轻说道:“皇后娘娘在佛主面前说这大不敬的话,是说躺在地上的死人会了男人呢?还是说臣妾会了男人?”皇上听二人这样说,便也站在那里,不往前走。
皇后被回雪说的没意思,便在大殿里来回走了一圈,看的分外仔细,却是一无所获,一时不甘心,觉得菩萨后面似乎有一股子味道,跨过地上的蒲团,往前走了走,踏的地上尘土飞扬,用手来回的扫了扫脸前的灰,眼看就到了菩萨面前,只一探头,便能看到苏思维,没想到一个伸手的动作,却把菩萨边上悬着的一个蜘蛛网给扯了下来,蜘蛛网落在皇后的发丝上,粘成一坨,又耷拉在她的脸上,那只正在绕丝的蜘蛛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一下子落在皇后的鼻子上,皇后猛然见这蜘蛛,几个爪子在脸上划过,吓的花容失色,只一个劲的“嗷嗷”大叫。
皇上叹了口气,示意王福全上来帮忙,王福全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上前来把佛尘别在腰间,说了声:“对不住娘娘了。”便一只手上去把那蜘蛛捉了下来,皇后也顾不上其它,便急急的出了大殿的门,缩在皇上身边不敢乱动了。她本是没有搜到人,这蜘蛛之事也正好化了她的尴尬,不然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给回雪一个交代了。
王福全处理了那蜘蛛,便上前一步,对回雪道:“郁嫔娘娘赶紧回吧,这里不是娘娘应该呆的地方。”说完转过身去,要送皇上回去,转身的一刹那,眼睛却正好扫在香炉后面,只见香炉后面的案子上,浅浅的印着两个大脚印,那脚印分明是男人的,这里有男人便够奇怪了,谁又会对菩萨不敬,踩到案子上呢,抬头一看,见苏思维正靠着菩萨,脚下放着那个小药箱。王福全见回雪脸上一红,又听皇上在问着:“可还有什么事?”
“啊……蜘蛛已处理好了。奴才这就送皇上先回养心殿。”说完,收回脸上的疑惑之色,便给回雪告了退。跟着皇上出了大门。回雪的心此时才算落在肚子里,让苏思维从菩萨后面出来,双手和十给菩萨行了礼,才对他说道:“今日你来庵院的事,你知我知,有其它人知道,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谢娘娘保全。”苏思维跨着药箱深深行了一礼。
“本是我让烟紫叫你来这是非之地,又让你历了这一回险,怎么你还谢我呢?”
“奴才身为太医,不论什么时候,娘娘随叫随到,都是应该,但今日却是娘娘保全了奴才,奴才感激不尽。”苏思维道。
回雪对苏思维不禁点了点头,这个太医能这么知礼,替自己着想,在这深宫里,本来便是来之不易的,于是让他回去,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自己便也带着王方跟烟紫向着相印殿而去,想来过一会儿,王福全便会折回来收拾太后跟李嬷嬷的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