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贪财的人,才更靠的住。”回雪眯着眼睛,不自觉的又想睡去,烟紫扶她到床上,刚想去收拾屋子,便感觉回雪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天黑的时候,你让王方去一趟养心殿,把王福全王公公请过来。我有事找他。”
天擦黑,王方去养心殿那一直候着,因皇上在忙,王福全在伺候,所以并不敢上前,只远远的站在一处花丛后面张望。
养心殿里里外外都是灯笼,这些灯笼如连绵的鬼火,一片一片,廊下的太监,脸色被照的如涂了一层红漆,只是个个哈腰垂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内务府的小太监端着托盘来让皇上翻牌子,自皇上登基,几乎每日,都要经历翻牌子的事,或许皇上也倦怠了,眼也不抬,伏在案子上瞧着左面墙上的一幅画道:“端走。”
内务府太监面上一阵尴尬,翻牌子的活,在别人看来,是很有油水的活,每一个想得到皇上宠幸的女人,都争先恐后的要给小太监送银子,希望把自己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可当今皇上的兴致,就像是六月的天,阴一阵,晴一阵的,一向不跟这些太监说什么话,有时候,端牌子的太监手都酸了,皇上坐着批折子,就跟没看见似的,小太监不敢起来,只能忍住。
时间长了,各宫人知道内务府太监在皇上那说不上什么话,也办不成事,所以哪还会给他们什么油水。
且如今宫里,皇上的子嗣不多,阿哥只有几位,公主也很少,在外人看来,皇上是个好皇上。是不迷恋女色,内务府就惨了,会被说成不尽职,不称职。
小太监一脸委屈的看了看王福全,希望王福全能帮着劝劝皇上,至少翻一位才是,王福全明白皇上此时忧心西北战事,哪里有功夫翻什么牌子,于是手一摆,示意小太监先下去。
小太监起身时衣裳沙沙的响了一下。皇上抬头一看,见那托盘上好些穿着绿穗子的木牌,便让小太监上前。
小太监立即喜形于色。只有皇上常翻牌子,他们才会得到好处。
皇上凝视着那些木牌,上面用朱笔写着每位妃嫔的名字,透过那些名字,皇上似乎看到了一张张或喜或怒的脸。一时间那些曾伴随在身边的女人,犹如夏日里到处翻飞的蛾子,撩动着翅膀,围着灯芯舞动,火苗升腾起来,那些女人顿时化成一丝焦味。一缕白烟,白烟萦绕在皇上脑里,挥之不去。透过这白烟,皇上看到苏答应的牌子还放在托盘上,显的那么孤独,那么的可笑。
“苏答应如今都昏迷不醒了,哪里还能服侍朕。怎么她的牌子,还在这摆着?”皇上冷冷的问小太监。
这是皇上对小太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而且还有斥责的意思,小太监顿时吓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这……”
“别这个那个了,苏答应身子欠安,理应把她的绿头牌去掉,让答应安心养着。”王福全替小太监解围。
小太监看皇上面色有所缓和,赶紧点头称是。
皇上忙了一天,才歇着,王福全才得以出来透透气。
夏天是个好时节,也是个坏时节。
好的是,宫院里的花都开了,一簇簇,一堆堆,那些花香,不时的围着这深宫,像是轻柔的飘带划过人的脸庞。王福全喜欢这种轻柔,它比冬日凛冽的气候舒心多了。
坏的是,天热便要出汗,侍候皇上,身上却不能有任何异味。野史说,大清慈溪在位时,伺候她的宫女,平日里不但不能吃葱,姜,蒜这一类有浓重味道的调料,就连平时洗澡,也比别宫的多,害怕万一身上有一点味道,会招慈溪的斥责。
王福全一天伺候下来,衣裳都会湿两套,只能利用皇上打盹,或是刚用完饭休息的时候,偷偷的去换了衣裳。
天黑的时候,围绕在养心殿外的树都显的黑漆漆的,沾一点红灯笼的影子,倒显的诡异。
王福全走出养心殿,靠在白玉兰雕刻的栏杆那缓了缓神,宫里太监,宫女,不能随便落座,特别是在养心殿,就算皇上看不见,太监们也必须站着,不能失了体统,王福全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但一向谨慎,也不会违了这个例。
面前的花丛一动,闪出一个人来,吓了王福全一跳,借着光,细看,原来是王方。
王方等了太久,腿也酸了,怕耽误主子的事,带着王福全便往相印殿赶。
回雪已是用过了晚饭,坐着等了好一会儿了。
“娘娘找奴才来,是有什么事呢?”王福全哈着腰问。
“烟紫,给王公公上茶,赐座,把冰盆往公公身边移一些。”回雪交待。
夏季冰盆是个好东西,里面的冰化了又添,添了又化,慢慢的,周遭的空气都凉丝丝的。
“王公公伺候皇上,辛苦了。”回雪笑着道:“烟紫,今日小厨房做的油酥果盒子很是香甜,一会儿给王公公包一些,让公公带回去吃。”
烟紫点头去办了。
王福全坐在那,心里异常的感激。他一向喜欢甜食,回雪竟然连这点子小事也能洞察。
“这么晚找你来,是有一件事,不知公公能不能办。”回雪打量着王福全的意思。
“郁妃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奴才在所不辞。”王福全道。
“明日,神武门刘武会递交一个长假的文书,我怕内务府那边,或是皇上那里不准,就不好了。”回雪轻轻的道。
“这个不难,明日一早我就去跟内务府说,准了这事,若闹的皇上知道了,奴才自然帮着刘武说情就是了。”王福全道。
王福全虽不是内务府的总管,但内务府的总管也得敬让他三分。这件事王福全答应的爽快利索,这是在宫里行走久了的表现,主子交待了什么,抓紧去办就是了,不要问什么原因,也不要推辞。
回雪喜欢这样的奴才。
送走王福全,烟紫收拾着茶碗道:“主子,这事为何主子不亲自去交待内务府,内务府那帮人,想来也不敢不卖主子的面子。”
回雪笑笑道:“我去,内务府当然会卖我面子,皇上那,也不难说,可是这样便会打草惊蛇,让别人以为,我插手前朝的事,总是不好的。”
“主子说的在理。”烟紫道。
果然,第二天,听说王福全办成了此事,刘武已经告假出宫去了。
回雪去阿哥所看望四阿哥回来,路过永和宫,正要进去坐坐,却撞上荣妃迎面而来,身边的奴婢,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荣妃不怒反笑道:“郁妃娘娘这么早就去看四阿哥,真是母子情深呢。”
“荣妃娘娘带着吃食,怕也是去看大阿哥的吧。”回雪道。
“郁妃还是那么伶俐,我竟然没看出来,当初进宫时,那个素雅,清淡的秀女,如今成了咱们的郁妃娘娘了。”荣妃的话表面奉承,实则奚落。
“那我多谢荣妃娘娘夸赞了。”回雪笑了笑道:“荣妃娘娘这么有功夫,给大阿哥送吃的,又陪着我说这些闲话,枯心好像今日已在佛堂了吧,娘娘没去看看?”
从今日起,青嫔,便只有枯心一个名字了。
荣妃脸色果然一红,青嫔是她的人,如今落的此下场,她这个主子,面子无光,也理所当然,于是匆匆而别,带着婢女便走。
“娘娘,听说佛堂那边,阴暗潮湿的,还有人传说,太后死的蹊跷,那魂魄就在佛堂里,这次青嫔娘娘落到那里,怕不会好过吧,娘娘不去看看?”提着食盒的婢女道。
荣妃转头头来,盯着那婢女看了一会儿,吓的婢女后背直发凉,荣妃才理理鬓边头发道:“这是你操心的事吗?提好你的食盒便行了,别跟一只蛤蟆似的,呱呱叫个不停。”
婢女点头称是,小心提着食盒,跟着荣妃去了。
烟紫左想右想,跟着荣妃的婢女好生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是了,昨日去神武门请刘武,路上遇着的宫女,对自己问东问西,便是她了。原来她是荣妃的人,于是小心的提醒着回雪注意,回雪逗着五阿哥玩了一会儿道:“这事没什么可怕的,我心里自然会有个分寸。”
岑梨澜瞅着回雪一脸高兴的模样,自己坐在窗户下面剪着纸样子,叹了口气道:“你说皇上是跟五阿哥有仇呢,柳氏这样的下场,若皇上心里有愧,那总应该多来看看五阿哥,可如今五阿哥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皇上连碰也不想碰呢。”
“你想皇上了?”回雪笑问。
“可不能乱说。”岑梨澜也笑了,她心里当然没有皇上,不然成年累月的在这永和宫,她哪里还会有心情剪什么纸样子呢。
“有没有愧疚,是咱们想的,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都是他的,他生活里,或许永远没有愧疚二字吧。”回雪低头凝视着五阿哥,五阿哥又大了些,眉眼竟然很像柳氏,一双眼睛像是含了水。波光流转,看的人心疼。
PS:
九月份了,天凉了一些。渐渐的就要冷了,亲们九月快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