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绵长深邃,繁星眷顾下的苍天谷中,同样有人无法入眠。
远离繁闹的都市,这里看不见凡尘灯火,只有纯净的星光射进谷内,宛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幽美神秘。
苍天谷的深处是绵延百里的断崖,远远看去好似被上神一剑劈开的伤口。
习习凉风的崖边青草茂盛,暗绿色的草丛里一抹雪白尤为的醒目。
柳灵铃卷着蓝边白底的袍子躺在师傅的怀中,听着师傅虚弱而轻缓的呼吸,无法沉睡。
如果不是她拖后腿,师傅一定能全身而退的,北古三鬼奈何不了这位传奇的男人。
而事实上,他受伤了。
第一次,柳灵铃觉得师傅为了她过得很辛苦。
在她刚进朱雀宫的时候,对新生活什么都不懂,年轻的师傅一点一滴的教她,从认字到剑术,从礼仪到做人,都是一字一句耐心的教导。可是她那么不懂事,蛮横调皮,要这样要那样,给仅大她十岁的师傅找了很多麻烦。
年幼的她还总是用看待父母的眼光,去要求她的师傅,如果做不到就会有很大的危机感,又哭又闹。
几年下来,整个域禁城都知道,朱雀宫的女弟子是个小恶女,什么祸都能闯出来。
当时的柳灵铃真的很幸福,不仅有师傅疼她,在外做了不好的事别人也不怪罪她,就算说了对娥皇不敬的话也不会得到责罚。
天真的她以为那是大家都喜欢她,现在想想——都是因为师傅吧。北古国的袭轩王是不可触犯,那娥皇也一样尊贵,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丫头胡闹。一定是师傅为了她在娥皇面前请罪。
她对师傅,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柳灵铃默默低语着,试想着没有她的朱雀大将军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她却惶恐的将师傅的手紧紧握进手心,因为她不敢想象——若当年一无所有的她被师傅赶出朱雀宫,又是怎样凄惨可怖的画面。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死死握住他的手,青空缓缓睁开眼睛。“不用怕。”声音低缓得快要欲风而散,却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心绪陡聚,柳灵铃惊慌的起身,眼眸颤动,“师傅,你怎么样了?”
粉碎的星光洒进他寒玉般的眼眸,月下的男人抬手抚摸着女子白皙的脸颊,微微扬起嘴角,“你以前从不说这种话,果然是长大了。”
如果不是那场远嫁,在师傅的光环下,她一定
不会长大的。
柳灵铃突然瓦解般的噙满泪水,将宽大的手掌握得更死,怎么也不放手,“那是因为……师傅在铃儿心中就是天神,天神是不会受伤的。可是……”
“可是师傅也会疲惫、会担忧、会被记挂的人拖累。而这一切……铃儿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
“如果师傅当初不要我了,会不会……会不会过得更好些……”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俏皮开朗的女子,此刻心痛的将脸靠上男人的胸膛,少有的泪珠儿滚滚而下。她说了一个可笑又可怕假设,白袍的男人只是蓦然一笑,淡淡回道,“谁知道了……”
遥望着满天的繁星,出逃的男女沉浸在短暂的安详里。
就如这旋转不息的星轨,人世间的每一个轮回都会遇到很多人,走了或留下,然后幸福或痛苦。于是就有了一种假设——如果没有遇见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那我的命运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会遇上另一个人,也许会同样留下珍贵的记忆!
于是……
“我尊重命运的选择。”白袍的男子肃言坐起,幽蓝的宽恕深深插进土里,冷冽的眸子注视着深邃的夜。
“师傅!”柳灵铃察觉时风里已经弥漫着血腥的杀气,由远至近——他们追来了。
“狗男女,老子削了你们四肢喂獒犬。”声音雄厚苍劲带着滚滚灵力震心动脉,青空只觉气血翻腾,若不是宽恕剑撑着,身体都会不稳。
三道黑影撞过重重黑雾扑向他们,怒容凶煞。
中间魁梧的王族男子左手高举巨斧,右边空无一物,只有血色锦缎缠在肩头,细看竟是让人齐齐削掉了整个右臂。此刻单独的巨斧更是见人要血,苍白的星辉下残煞的男人显得诡异暴戾。
旁边的两人也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面目狰狞,银刃劈风斩雾,宛如怒火沸腾的恶鬼,愈战腥暴。
未近其身已觉灵力骇人,柳灵铃一掌拍在师傅后心,毫无衡量的将灵力全数传出。宽恕剑顿时灵力暴涨,蓝光赛星,青空抬挥剑,最后一式“嗜杀之永坠冥河”——顿时山谷发出轰隆巨响,震天动地,激射的光芒闪耀如昼,持久不灭。
陡然,一束微弱的蓝光从炫目的白光里跃出,无力的向崖底坠去。
白袍黑发,素衣如莲。
——纤细的玉手无力垂着,似乎预示着主人的虚弱。蓦然,一只大手撩开白袍
的边缘伸过来将其紧紧牵住。
“这一次,绝不放手……”
蓝光流星般陨落,黑得浓烈的深崖迅速将两道身影吞没。
陡然,一道微小却醒目的光芒从山林深处射出,闪电般追随着蓝光落入断崖。
崖边炫目的白光已经熄灭,断草残叶纷纷扬扬的飘散在空中,灵力散去,血气盘旋,苍天谷重回冷漠静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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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王城,乾坤殿。
“父王,铃儿终究是儿臣的太子妃,请父王召回王叔和玉兽、玉蚀两位将军,让儿臣亲自前往将她带回。”
金殿下,大王子穆银汉、二王子穆希冷眼旁的看着跪在大理石地上的人。六王子穆子君跪在大殿中央,哀求着父王的恩准。他低着头,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极宠爱太子妃的,她用如此丑陋的方式离开王城,这些日子他一定过得痛苦万分。
金殿上,皇袍在身的袭轩王端坐于大殿的至高点,俯视下方怒拍金座,“你还不嫌丢脸吗?”
多少年来,他坐拥江山专横独裁,如今发生这种仪笑天下的事情,恨不得将太子妃临时处死。当然,他也暗庆埋下了可以和东阳宣战的理由。
“你这个醉死在女人湾里的畜生,也是东阳朱雀大将军的对手?”盛怒的王者目光阴鸷的睥睨着众孩子中最聪慧也是最无能的儿子,厌恶的喝道,“还不快滚,一百鞭抽得不够吗?”
“父王,也许事情不是那样的,请召回王叔和玉兽、玉蚀两位将军,让儿臣亲自前往吧。”穆子君依旧跪在地上,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他想了很久,他也想就此放弃。可是,如果那个叫柳灵铃的女子从此消失于他的生活,那么这么多年来他做的一切又算什么了?
“父王,六弟年轻不知轻重,请父王息怒。”二王子穆希突然站出来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目光桀骜轻慢,“东阳的朱雀将军在十年前似乎很出风头,为人清高孤僻,但那也是沉寂了十年的旧人物了。儿臣以为不用劳师动众,就让六弟和玉蚀将军出手即可,还是召回王叔和玉兽将军吧。”
穆希假意说些仁话,内心里却盘算着将太子推到浪尖上。都说穆子君聪明,也没听说他武艺出色,只盼着他有去无回才好。而且几位将军中玉蚀将军是与他交得最好,就算太子负伤回来也可在路上暗杀掉,到时玉蚀将军能帮上忙也不一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