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灌了不少酒下去的副将还是有些不放心,眯了眯眼睛提醒道,“太……太子殿下,穆枭将军的勇猛可是灌顶三军,会不会中途又清醒过来。”
太子用手扶着额头,过多的劝酒也让他的头颅变得沉重,不过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
“醒来?”穆子君哼笑,目光寒彻“那也得在活着的时候才行啊。”
跟随的副将背脊发凉,早听说太子聪慧过人,政治处事偏为温和,打心底觉得他不适合带兵。现跟了他一段日子,才发现他何止是聪慧,在兵权争夺上也极显得有手段。他跟传闻上大为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而且还拥有着强大的幻术,哪里文弱了?
看来太子殿下是极懂得隐晦的人啊!
明日一早,被幻术控制的穆枭将军便会在众将面前宣布,太子将兵权让做他全权负责。接着他会在战场上受重伤,然后以磨练为由将兵权交给太子代理。重伤的穆枭大将军依然会奔赴战场,结局是光荣的牺牲。兵权极为自然的交到了太子手上,没有任何可疑,还能服众。
至于穆枭大将军的手下及副将,会在穆枭之前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这会是一种令人惋惜的必然结局。
太子吐了口气,坐正了身子,看着下面的人,淡淡道,“狄副将,你似乎有些害怕。”
狄副将顿时酒醒,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属下不敢,能为太子办事是属下的荣幸。”
穆子君哼笑起,带着朦胧的酒意,闭上了眼睛,“可用之才方能留,明白?”“属下明白。”狄副将正色道,随即便起身喊人进来,“穆枭大将军今夜喝多了,快将大将军扶回帐篷内休息。”
“是。”年轻的侍卫兵应了一声,上前去扶。
穆子君也站了起来,副将立马上前去扶,却被拦下。
走出帐篷,外面的凉风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几分。整个人安静下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些疲惫,莫名的伤感。
走着走着,便来到她的帐前——有时候他总觉得再次遇见铃儿,让现在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因为他用了大量的时间去适应她已死去的事实。
走进帐篷,她还在昏睡着,坐在床边细细的观察着她——那不再温顺的眉目,不知是预示着她的伤痛还是她的成熟。
火烧太子宫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为什么铃儿要留下非死不可的痕迹?是逃难吗,还是因为青空?
这一年多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的背叛他们的誓言了?为什么还有那么重的内伤?
不是说好了吗,不会再离开对方的。
“铃儿……”穆子君抚摸着她没气色的脸,说不出的心痛,“你到底怎么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没能保护好你吗?”
看着妻子的脸,穆子君的心底纠结难耐,是遭遇背叛的愤怒、是重获团圆的欣喜,亦或是对无法触及真相的猜疑,最终……还是对铃儿的疼惜占了上风。
夜渐渐深沉,穆子君很想这样一切看着妻子,天荒地老都是好的。可惜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还要为明天的兵权交接做准备。最终,太子亲吻了太子妃的额头,依依不舍的起身熄灭了蜡烛,往主帐篷走去。
天微亮的时
候,穆子君似醒非醒,他陷入了一个梦境,明知道那是一个梦,却怎么也醒不来。
他看到柳灵铃一身薄纱遮体的在风雪中行走,她说她要去人间仙境琉璃洲,她说路上开满的鲜花好像在为她指路一样。可是,放眼望去路途完全别雪花淹没,根本就没有花朵,而且风雪的遮掩下到处都是荆棘。他想喊她,却放不出声音,他想追她,却被妖魔所阻。
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纠缠身体的魔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一路鲜血,直到在风雪中倒下。
这个梦被反复的做着,每一个重新开始都是一次挣扎,可他每一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他看到铃儿一次又一次的倒下……直到一声锐响将他惊醒。
“报!”外面有人高喊一声。
“进来。”穆子君一身冷汗的从床上坐起,看到侍卫兵一身狼狈的冲进来,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斥道,“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
来人跪在地上,抬起手上的纸条,如实汇报道,“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女子今早突然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似乎急着离开。属下本来要拦着的,却被她打伤了几个兄弟,没能拦着。这是她扔给属下要求转交太子殿下的。”
穆子君顿时心头一惊,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顺手夺过纸条往外冲去。
然而外面除了真正重新列队的士兵,什么也看不见了。穆子君下意识的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夏之箫是同盟”。
难得相遇,她竟一句话也不愿与他多说,留下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穆子君疯了似的拎过一个士兵,狠狠吼道,“哪个方向?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快说!”
侍卫吓得连敬语都说不出来,直接抬手指了过去。
穆子君甩开手上的废物,腾身往那边追去,脑子里无数与太子妃有关的头绪在翻搅着,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刻揣摩出太子妃此时的去路。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瞬间,青空的名字跃进了他的脑海。
柳灵铃一睁开眼睛便是青空坠崖的场景!然后她的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
她拼命的做着深呼吸,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不断的安慰自己——不会的,师父不会死的,他们曾一起落过悬崖,之前没有死,这次也不会死的。顶多受重伤罢了,一定不会死的,所以……所以她要去救师父。
仔细回想了昏倒前的情形,又看了四周的环境后,柳灵铃便断定自己在穆子君的军营里。可是他们还不是相认的时候,东阳是因为她的死才顺理成章的发兵,而且穆氏王族也因为她的死产生了不小的动荡。
现在又突然活着出现,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于是柳灵铃便留下了一张纸条,从太子的兵营里逃了出去。
她使出全身力气的逃脱,不仅仅是为了逃脱太子的追赶,还为了设想中,悬崖底下受难的师父。
柳灵铃再一次登上苍天谷。
就在师父落入悬崖的地方,她没有任何犹豫的跳了下去。
她忘了师父可能已经死在悬崖底下了,她忘了也许自己也会跟着死去。
素衣白袍在风里翻飞乱舞,内伤未愈的柳灵铃就这样从悬崖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世界突然清白了许多,没有杀戮、没有悲伤,也没
有欢喜。所遇的风景,所珍爱的人,都像过往一样迅速的闪过脑海。
云烟四起,越过浓重,柳灵铃已经坠落到一定的深度,明显感觉到呼吸困难,灵力不支。
在起伏不定的崖壁,以一坠千里的速度下沉,身体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重,难以驾驭,连呼一口气都变得奢侈。视线也开始混乱,身体不停的撞向岩壁,滚落。
后背、肩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传来疼痛的感觉,甚至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凭着最后的力量,保护着身体的重要部位。可是,即便是这样最基本的保护,也渐渐的觉得力不从心。
自从有了师父,第一次,她感觉到死亡是如此靠近自己。那样无助,就像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场战乱......
修炼多年的灵力,终究没能帮她。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身体却在这一刻没有了重量,宛如鸿羽飘荡在茫茫烟雾里。没有了石壁、杂草,没有了尘世间的所有风景,只有一段段的记忆,闪过眼前,又被切割成无数碎片。那美好的光景里,有自己,还有最记挂的人,这是一场令人沉迷的梦啊。
"滴!"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梦里,冷凉透彻。然后......哀痛无尽的蔓延开来。还有一个悲伤的愿望萦绕在耳畔--"不要死,带你去琉璃州。"
"谁......是谁啊,在我梦里,哭得那么伤心......"
没有任何回复的声音。
陡然间,觉得彻骨的身心疲惫!
那么就这样睡吧,闭上眼睛彻底的迎接这场美丽的梦......醒来后,也许......所有的悲伤不过是一场梦。
就像十四年前的那场战乱......
“师父,做朱雀宫的大将军辛苦吗?”少女握着一根树枝,一边练剑一边说着。
青空站在风口,白袍黑发随风舞动,他看着远方轻声回答道,“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我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辛苦,也许会有一点吧。”
“那师父你了?”少女心不在焉的挥舞着树枝,她已经将这几招练得烂熟了,可师父还说她练得不好,舞着熟悉的剑法她也懒得用心。
青空看向自己的徒儿,没有微笑,目光里却洋溢着一种柔和,“当然不辛苦。”
“为什么不辛苦,我看就挺辛苦的。”一想着师父书房里堆的信件,少女就忍不住皱眉。
看着沮丧的小脸,青空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若有所值得,就不会辛苦了。”
少女嘟了嘟嘴,突然想到了什么,欢乐的跳了起来,索性丢下树枝跑过来揽住了师父,开心道,“那我也不辛苦,我也有所值得。”
“哦?”习惯了徒儿的放肆,青空也不怪她,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的有所值得是什么了?”
少女抬头仰望着师父,一双灵动的眼睛弯成两轮明月,笑道,“我柳灵铃,愿守护这份感情画地为牢,愿追随师父粉身碎骨!”
那是最美好的岁月,不懂太多的人性准则,立下懵懂的誓言,却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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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