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眼前银光一闪,腰间长剑已出,骇人的灵力翻涌入剑身,目光如刃,毫不犹豫的挥向柳灵铃。
离手的剑快如流星,柳灵铃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她没有力气移动身体,哪怕半寸。其实她也不会闪躲,师傅的剑从来不会伤她,像无数次练剑那样,师傅的剑一定会擦过她的肩头,然后撩起她耳畔的长发,飞进身后的岩石。
可是为何这次……
——心头好冷!
就连半昏的叶叶青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那把离去的长剑,直射柳灵铃胸口,撕破肉骨,带着她的身体,飞出三丈之远,被牢牢的钉在那颗沧桑的古树上。
血,如曼珠沙华瞬间怒放在剑端,那一瞬,命运的齿轮都也不由得发出了悲鸣。
被钉死在古树上的哀魂啊,震惊的目睹着一切的发生,眼眸颤动得四分五裂。银色的剑透过身体一直撕裂到灵魂的深处——
“铃儿,跟我走。”
“……师傅带你去琉璃州……”
“铃儿,不要怕……这一次,绝不放手……”
曾经的美好全部涌上心头,却是痛如刀割。
古树上魂去半数的女子惶恐无助,她缓缓抬起颤动不已的右手,向师傅伸去……
欲语——泪先下!
“铃儿在快要死的时候看到了白色的雪……师傅,那是你对吗?”
“……只要有师傅在,再危险的森林都会发光……”
“师傅有铃儿一人就够了……”
那些挥之不去的幻影恍如昨日,层层叠叠的淹没着铃儿的意志,曾经笑得比春暖花开还要温馨的回忆都成为无法抵挡的刑罚,撕扯着她的灵魂!
“青……青空……”叶叶青拼命的拉着青空的衣袖,眼眸止不住的涣散,“你……做什么?”
“她伤害了你,死有余辜。”青空寒目斜视,恨意入骨,宛如从暗处飘来的死神,阴鸷的看着被钉在古树上崩溃不堪的女子。
“我们走。”青空横抱起血色的叶叶青,不再言语,转身离去。而身后的人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滴血的手向前伸着,期望着白袍男子会突然发现她的存在,转过身来。回到从前,像惊过的一场噩梦……梦醒后她依旧是朱雀宫的小恶女,欢笑的围在师傅身边
可惜,那白色的背影并没有回头,反而在她的泪水里渐渐远离,渐渐模糊……
痴傻的人儿还在期盼着……不要走,不要走……难道,琉璃州的约定被遗忘了吗……
柳灵铃伸出的手痉挛颤动,朱唇微微张合,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她想告诉远去的人儿——师傅,我是铃儿啊……
受惊的叶叶青在青空怀里喘息着,她留恋着这个男人温暖的怀抱,却看到柳灵铃的血染红了片片落叶,绝望无助空悬的手,那么渴求的去挽留离去的人,那么拼命努力的挽留……
叶叶青用力握着青空结实的臂膀,想要提醒他刚刚做了件非常可怕的戳心痛骨的事情。可是那腥甜的喉咙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柳灵铃在意识流逝的混沌里,那只清白透骨的手缓缓落下,那样绝望的眼神她没有见过,仿佛世界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全部塌陷。
无尽的苍天在剧烈摇晃……
梦里……梦里的梦里,恍如隔世,她又听到那些年的声音。
“师傅……”
“……师傅……”
“师傅……我错了。”也不只是喊了多少声,少女模样的柳灵铃跪在朱雀宫的台阶上,有气无力的喃喃着。她早就没有力气,也知道师傅不会因为这个就同情
她,只是一个人跪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就得找事做吧。于是她就开始不停的喊师傅,好像只是随口喊喊也觉得很满足。
“师傅,你回答我啊。师傅……”想想她也真够点背的,本来就想去修炼场转转,谁知一不小心跟那些以修炼为名实质虐待少年的修罗们给杠上了。一个小激动就动起手来,架是打赢了,结果人家一状告到朱雀宫——扰乱秩序,出手伤人。这不,师傅特地挑了个风大视线开阔的地方让她跪着,一来以示警戒,二来也好让山下修炼场的人看看朱雀大将军公私分明。
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啦,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罚跪了。柳灵铃不想被其人人看到,每次趁师傅走了都再给自己找个好位置,或者直接挪个大石头挡住她,还好师傅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辰到了自己就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该干嘛干嘛去。
“嘻嘻~”
正喊着,背后突然传来偷笑的声音,柳灵铃一个机灵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带着一位少年正沿着台阶向上走来。
师傅一向淡薄,很少有客人到访,传达命令都是朱雀宫下的七星宫主亲自拜见。这人乍看有些气魄,一身长袍金线游走出漂亮的纹路,身旁的少年也是器宇不凡,一脸嬉笑的看着她。“你们是什么人?”柳灵铃不由得发问。
走在前面的男人直径从她身旁路过,不屑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紧跟的少年也没有说话,握着手中的长剑,只是把她当笑话一样看着。
柳灵铃没由得一阵恼火,她可是朱雀大将军唯一的弟子,别说朱雀宫下了,就连其他三宫下的七星宫主见她都还客气三分,居然敢无视她,“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朱雀宫也是你们可以进的吗?”
少年扑哧一笑,最终忍不住回头道,“我叫华星,来拜师的。师姐,初次见面,你好狼狈啊!哈哈!”
什么!?来拜师?
柳灵铃脑子一懵,感觉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了。转念一想,不会的,不会的,师傅那么疼我怎么收个师弟来欺负我了。可是又一想,那少年一看就比自己聪明,有气派、有基础、有背景。又没有人规定朱雀宫只许收一个徒弟,倒有一堆人建议朱雀将军另收个男徒了。
“完蛋了。”柳灵铃大叫一声,慌忙站起,酸痛的膝盖差点没让她再次跪下去。顾不得身体的状态,转身顺着一条捷径拔腿就跑。
一路跑到师傅的书法,“哗”的撞开了门,情绪激动,上气不接下气。
青空很少看徒儿慌成这样,以为又闯了大祸,连忙合书去扶她,“怎么了?慌成这样!”
“师……师傅。”柳灵铃一把拉住师傅的手腕,死命的摇晃,“我想……我想下山玩了,你不是说要带我下山的么?现在就走吧。”
就为了这点小事!?
青空敛起眉宇根本就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清冷,“你罚跪的时间还没到就擅自跑出过来,罚你再跪两个时辰。现在有客人进入朱雀宫,为师出去一下。你若再调皮,今晚就别在朱雀宫内过夜了。”
柳灵铃更加慌乱,小爪子拽得更紧,青空一抽手按在徒儿的肩头,较小的身体便跪了下来。“师傅,你别走,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啊……”柳灵铃还想挽留着,只见白袖微拂,门便死死的关上了,任她怎么喊都不回头。
完了,完了。
看情形师傅是知道他们拜访的,之前也没有跟她提起过,难道师傅真的厌弃自己了吗?
柳灵铃心头一阵悲凉。对自己先前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行为万分后悔。现在师傅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了,他会把更多的心
血用在那个叫华星的少年身上,视优秀的他如珍宝。
一想到这里柳灵铃全身无力的瘫坐下去。如果师傅对她再不如从前关怀,还不如把她丢在修罗场里自生自灭了。她是宁愿没有那份爱,也不要把爱分享给别人的。
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好容易止住眼泪,琢磨着师傅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早没了父母,师姑对她很好,可又不能常伴身边,她最怕的就是孤独一人。就算师傅收了华星做徒弟,她也没勇气一人跑到修罗场的。一想到会不会师傅见他天资聪慧,早领他去修炼了,把她独自留下不闻不问,顿时心头一痛,脸庞上又是一阵大雨。
也不知跪了多久,门终于被人推开,白袍的身影停在身侧,然后就是泉流一样好听的声音,“不是让你跪两个时辰的么?怎么还不起来。”
柳灵铃沮丧的垂着头,也许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就像被洪水淹过的小白菜,瘪成一团了。
白袍的男子虽为师傅,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可他毕竟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对着十多岁的柳灵铃偶尔也是窘迫的很。见她不答也不多问,右手一伸,便把弱小的她夹在了臂弯下,向门外走去。细听,还能感受到衰弱的抗议,“师傅,敢不敢换个好看点的姿势?”
没走多久就是厨房的外厅,他们师徒两都会在这吃饭。柳灵铃小的时候不会做饭,都是青空下厨。也许是心思细致的原因,不但剑舞得好,一手菜也很是色香味俱全。
后来就是柳灵铃负责做饭了,可是朱雀宫人员稀少,只要她一闹点情绪,就又是青空下厨。
虽是师傅,言语也少,却从不与徒儿计较这些小事,对柳灵铃的压制也是很少。哪怕是练剑也是随她自愿,若她不想学他也就不教。
柳灵铃起初还是沮丧,后又感觉有些不对。在师傅臂弯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没人了?
被放下后还是望了又望,直到捧起碗,确认桌上只放了两副碗筷才有些欢颜。但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师傅。”
“恩?”
“那个……刚刚来的人是拜师的么?”
“恩。”大概能猜到他们在台阶上已经碰过面了,青空也不瞒她。
柳灵铃咬了咬筷子,小心的问,“那师傅有没有……”
说道最后竟害怕得没了声音,青空看着徒儿似乎明白了她刚才的慌张,“没有。”
“真的!?”柳灵铃眼眸一亮,师傅可从来没有开过玩笑,那都是一言九鼎的分量,只要他说没有那就没可能有了。
青空点了点头,夹了菜放进徒儿的碗里,看她的表情忍不住为她的小心眼感到好笑。
“耶!耶!”柳灵铃欢呼得手舞足蹈,青丝盘绕的银铃“铃铃”作响。了却心中事顿时胃口大开,细长的筷子在桌上一阵飞舞,一边鼓着塞满菜的腮帮子一边问道,“师傅,他看上去那么优秀,你为什么不收他啊?”
也许料她会有这么一问,便下意识的答道,“师傅有铃儿一人就够了。”
声音风轻云淡,没有铿锵之调,分明是说者无意的一句。然,听者早已坠入了深渊。
很多很多个夜晚,柳灵铃总会想起这句话,曾经刻骨的烙印,现是铭心的伤疤。
师傅,你说的——有铃儿一人就够了。
一定要记得哦!一定要遵守哦!
所以……不要带叶叶青走,不要背对着我,不要把铃儿……留在孤寂的荒凉里!这是好不容易的逃亡,又好不容易的相遇。
不是说好了嘛?
——有铃儿一人就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