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
穆子君一个激灵拉住了蔓儿,“铃儿,铃儿怎么了?”
蔓儿来不及抹泪,从怀中掏出一方浸血的手帕伸了过去,“太子妃娘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你看到就明白了!”
穆子君接过手帕一层层的打开,左丞相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最后一层掀去里面竟是一块血肉。左丞相嫌恶的避开视线,而他的太子恍如五雷轰顶,顺着铁门无力的跌坐下来,眼神颤抖得几欲裂开。
左丞相连忙上前去扶,可惜那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堆死物,如何呼唤都是没用。再唤几声竟看到昔日时刻都保持温雅气派的太子殿下,眼里噙满了泪花。
他的眼神投向一片虚空,好像可以穿过时光看到昔日的种种,“她曾嫌弃自己的胸口有个黑痣,不好意思给我看。我对她说这是胸有大志的美誉,我对她说我最喜欢。”
话落左丞相立马踉跄俯首跪地,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块手帕里包裹的竟是太子妃的血肉。
穆子君突然哼笑起来,向铁门外的两个人伸出手,“左丞相,蔓儿,太子妃伤得很重是不是?你们是来求我去救她的对不对?”
蔓儿早已哭得断肠。年迈的丞相看着太子也是满心不忍,但还是残忍的叩下了首,道,“请太子节哀!”
请太子节哀!
节哀!?
“节哀!?节哀!?”穆子君愣愣的念着那两个字,终于,泪水决堤。
母妃死了以后他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他学会了笑,笑会让别人看不到他的内心,看不到他的内心就伤害不到他。只是这一次他做不到了,他笑不出来了,他也装不下去了,因为他真的很难过。
怎么会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了?是谁?是谁?”穆子君忽然发疯似的嘶吼起来,拼命摇着铁门,青筋暴凸,眼球布满血丝。蔓儿趁机一把扑了过去,“太子,请冷静一下,我知道,我知道是谁?”
“是谁?你说,你快说!”
“我说,我说。是大王子和二王子!”蔓儿回忆起昨晚的所见还不由得颤抖,“是大王子和二王子拿这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的信,诬陷太子妃和东阳娥皇勾结,让袭轩王夜审太子妃,还抽了太子妃整整二十一鞭。”
“太子妃誓死不认,谁知二王子这个畜生一脚就踹在太子妃的肚子上,可怜太子妃娘娘当下血崩了。袭轩王见审不下去便回宫了,让二王子宣太医,太医诊断说孩子没有了,人可保。谁知二王子不让太医医治,就眼睁睁的开着太子妃血流不止。末了还在冷宫放了一把火毁尸灭迹。”
“等我冲进去的时候太子妃娘娘血都流干了,她简单跟我说了几句便用刀割下了这块肉,让我亲自交给太子,说你一看就懂了。之后……之后就……就永远的睡过去了。”
蔓儿边说边哭,说到最后气都难喘。
穆子君看着窗外,
安静得可怕。像失去全世界的孩子,孤单的看着不属于他的光芒。他的瞳孔清澈透明,恍如琥珀中的生命,被岁月抛弃。他很难过,忽而又悲切的笑起,“太子妃怀孕了,铃儿有我的孩子了。”
昔日不可一世的太子竟痴痴傻傻起来,笑又流泪,哭又转笑。
到底是他最爱的女人啊。左丞相未曾见过太子和太子妃如何相爱,只觉得外面那些传言不过是风言风语,今日遇见他们离开,此情此景路人皆流泪。
“太子……”
左丞相不忍再看,刚要叩首劝慰便看到太子抬手拦下,“留下笔和纸,明日再来吧。”
爱到离别时,不知年月日。但愿太子口中的明天不是他心中的明年。
左丞相留下了笔和纸,深深叹了口气再次叩首,拉着哭坏的蔓儿匆匆离去。
四周安静下来,穆子君倚在铁门上愣愣的看向窗外,窗口很小,只能看到万里无云的天。闭上眼睛,感受到从窗外吹来的风,就会闻到外面世界喧哗的味道。
有笑,开心的笑、悲恸的笑、讽刺的笑;有哭,快乐的哭、凄切的哭、虚伪的哭。这就是人间的味道。
所谓帝王,承载着子民们的欢喜与悲哀;若有泪,子民未哭,他先哭;若有喜,子民先笑,他后笑。帝王,拥有着至高的荣耀、权利、财富,但身为帝王却不是为了荣耀、权利和财富。
为王者,不为私心;而为人者,皆有私心。穆子君身为太子,所做的一切皆为自己的私心,所以他对妻子说——他并不适合做王,他揽下的所有权利,只为守护珍贵的东西,而那个东西绝不是天下。
妻子笑而不语。
严格的讲,妻子也不适合做妃子,若有一个孩子,她一定是个野蛮的母亲。若有一日天下奉她为母,她就要改性子做个温柔的母亲,以免吓坏她的孩子们。
她曾说过,她会改的,做一个被天下需要的人。
穆子君突然惭愧。因为就在刚才他还想过要不要让左丞相明日带把匕首来,好早早与妻子回合。只是她死后留下的唯一东西,竟是那个地方的血肉——“胸有大志”。
软弱的放弃或者是绝望的妥协,并不是妻子的想看到的,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勇敢的活下去,不要向命运妥协,更不要试图向任何人妥协。
不是妥协就能有好结果,不是退让就能被善待!
这块血肉的主人想告诉他,这就是妥协的下场。
穆子君思绪了许久,直到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才拿起地上的笔和纸。
退去痛苦的表情,将哀伤藏到眼眸的最深处,转而代之的是洗礼后的锐利。那抹在朝阳下反射出的雪亮,宛如尘封的利剑,终于挣脱了封印的枷锁,缓缓出鞘。
停下笔,外面正好响起锁链打开的声音,左丞相按约起来。
指尖夹了两封信,伸出铁栏,“一封
信快马送到东阳,一封信给飞廉楼的楼主。”
左丞相接过信笺,不由得看了看太子,苍白的肤色显得轮廓更加生硬,垂着眼帘,暗沉的眸子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极锐的光芒,就像从乌云里穿透而来。
既不是死亡的光芒,那便算是好事。
左丞相也不多问,顺势交代了朝堂上的情况便退了。
四周再次安静,又留下了他一人,不同于之前的一人独处。哪怕是被青空带走那次,他都有信心将她带回来。如今她又走了,被死神带走,没有任何回来的希望。
穆子君似乎有点理解叶叶青的心情——除了轮回,再无其他希望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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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如一只只冷漠的眼,俯视着地上的人们,看命运跌宕悲喜,看人间喜乐无常。
荒野的旅途已经有一个多月,路没走多少,身上的伤也没好。
十一月,夜已转冷。
辛偌用一个薄毯将水天姿紧紧裹着抱在怀里,宛如是抱着的虚弱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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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一片漆黑,荒草在风里摇来摆去,嘲笑着山穷水尽的旅人。唯一的光亮是一团小小的篝火,在夜风里晃动着。
水天姿趴在宽大的怀里,篝火的光亮倒映在眼眸里,依然是暗沉沉的黑。
“冷吗?”辛偌抚摸着她的臂膀。
虚弱的女子握着心口,摇了摇头,“不冷。”
话落,四下又重归宁静,只有荒野呼呼的风声环绕在耳畔。
许久,水天姿张了张唇说道,“我们出来多久了?”
辛偌细想了一下,“有一个多月了吧。”
“父王答应我们若不测就有救援来的,黑雀已经飞走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还没看到救援了。”水天姿盯着篝火心底泛着一层寒意。
他们为王族而生,为王族而死,可是他们还是那个被王族抛弃的公主与少年。
“也许是我们走的地方太偏,他们找不到。”辛偌说着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话,神情里坚持多于期盼,“不管有没有救援,我都会把你平安送回王城。”
水天姿闭上眼睛,轻声哀叹,“最落魄的时候我们的故国没能帮我们,送我们薄毯却是他国的难民。为何太子要逐我们,直接杀了不是更好。”
“傻瓜。”辛偌吻了吻她的秀发,眼底是最纯粹的温柔,“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有明天。”
一阵倦意袭来,水天姿渐渐睡去,嘴里默念着,“活着……”
梦里,她又回到了做人质的时候,少女和少年,躲在花园的最深处,尽情的嬉笑玩耍。他抱着她飞到树上去,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然后看他在树底下练剑。剑气逼得桃花纷纷扬扬,她在花雨中笑得美丽无暇。也许,相比于现在……那段做人质的时光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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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