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巳时左右,车马在六王府前停了下来,夜辰的兵马已经拦住了这里的所有去路,在夜辰来宣纸之前自己亲自命他这样做的,清思宫大火,他不可能不会知道,按他的脾气只怕是已经召集了大批的人马在天亮之后会杀进皇宫为他的母亲讨回公道。
下了凤辇,夜辰见是自己上前跪拜,穆颜沁对着他开口道“六王爷可在里面?”夜辰点头“按皇后的吩咐已经将王爷关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臣也命人好生的看管,不得有误。”穆颜沁听后颔首,由着他为自己带路,走向了六王府。
这是她第一次来六王府,他大婚那日自己推脱身子不适让苏祁烟代自己来了这里,而这一次,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整个王府的布局十分的清新雅致,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韵味在其中,错落别致的庭院四处栽种着苍松翠柏,藤萝蔓蔓假山顽石依水而建,叮叮嗵嗵的流水顺石而下,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这里的布置极为的温馨,少了皇家的那种气派威严,如同三月里的扬州,多了一种温柔。
围绕在翠竹摇曳之中的书房旁栽种着朵朵花枝饱满的红梅,那里如今守满了整院的人,在见到穆颜沁之后,他们齐齐的下跪对着穆颜沁恭声请安,穆颜沁命他们退开这个院子守在苑外,院内只留了夜辰一人,推门进去前,夜辰担心的开口道“娘娘昨夜一夜未眠又遭大火侵袭,王爷如今的心绪只怕不似往常,不如让臣陪同娘娘进去吧?”
“守在这里吧,六王爷不会伤害本宫的。”穆颜沁摇了摇头,开口道,夜辰的眉头微蹙,看着穆颜沁的眼神中带着不放心,但看穆颜沁这样的坚持,自己只好作罢,他推开了门,让穆颜沁只身一人进了屋子。
循着视线望去,屋内的整个摆设都是用翠竹而制,屋内亦是有着那种松木的清新香味,整个屋子因为紧闭着所以显得异常的灰暗,穆颜沁独自一人向里而去,在一个矮塌前穆颜沁看见了夏侯奕卿,他没了往日里的风度翩翩,整个人清瘦了许多,青灰色的胡渣长在了他俊白的脸上,眼里布满着血丝。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形容废人一般,那案几上能掸落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不同于门前的仅仅有条,这里可以说是十分的杂乱。
许是听见了声响,他抬头微眯着眼看向了穆颜沁,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冷笑出声“皇后娘娘纡尊降贵大驾光临,我这六王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他嘲笑着开口,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穆颜沁,眼里的冷峻让人不寒而栗。
“六王爷,本宫今天来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还请六王爷接旨。”穆颜沁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半分的计较,她淡淡的开口,将袖中放置着的册子取了出来,夏侯奕卿寻了位置,大大咧咧的瘫软在了座椅上,抬头看向了穆颜沁,眼里带着挑衅。
穆颜沁将手里的册子扔到了他的身上冷眼看着说道“王爷若喜欢这样颓废的过下去那也与我无关,皇上已经下旨,废除你的宗籍发配徐州,还请王爷收拾好行李,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夏侯奕卿将身上的册子摊开草草的看了几眼之后将其扔在了一侧,看向了穆颜沁随后仰头大笑着,笑声盖过了这里的一切“草民要不要叩谢隆恩,叩谢皇后娘娘您的恩德?”穆颜沁立在他的面前就这样望着他没有出声,片刻之后,他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夜辰的警惕,夜辰一个箭步进入了屋子,穆颜沁摆了手让他出去。
“王爷,你别闹了。”穆颜沁站在一旁看着夏侯奕卿开口说道。夏侯奕卿去腾的站起了身望着穆颜沁“闹,你说我闹,如今这整个天下都已经归夏侯翎轩所有,他不过刚刚登基,慕曳就让你们给迫害死了,现在连母妃也让你们*死了,你们已经得到了一切,现在还不愿意放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们究竟想怎么样?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样?流放我,笑话,他
不是应该把我也给杀了才甘愿吗?”
“你够了,是我放火烧的清思宫,我亲自放火烧的清思宫,夏侯奕卿,你给我收拾好你的东西,然后上马车,给我滚出京城。”穆颜沁看着夏侯奕卿凄楚的笑容,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中万分的恼火,她虽知道事出有因,可按他现在的样子这么下去,只怕今天要走出这里很难很难,马车已经在六王府的门外等候,这里再容不得出半分的岔子,若是让人起了疑心,一切都将会无法收拾。
夏侯奕卿愣在了那里他望着面前那个带着凤冠的女子,抬头,紧紧的望着她“你说什么?”穆颜沁无畏无惧的对着他开了口,答道“昨夜,我亲自去清思宫放火,一把火烧了那里,是我放火烧的清思宫。”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对着夏侯奕卿说道。
“为什么?”夏侯奕卿不敢相信的看着穆颜沁,泪沾湿了眼“为什么,你要杀了她,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她,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气恼的夏侯奕卿扑上前死死的掐住了穆颜沁的咽喉,整个人因为气愤变得异常的狰狞,穆颜沁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越发的模糊,鼻腔内的气息越发的稀少,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闭着眼睛任由他掐住自己,她强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断断续续的开口“她还有你,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是为了让你活命。”
脖颈间的力道忽然的一松,穆颜沁倒在了地上不停的咳嗽着,她抚着脖颈间的疼痛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太后联合先帝的太妃百般的折磨贵太嫔,为的就是*你就范好将你们母子一同处死,而你,却在皇上称帝的这一个月里称病不朝,你该知道自己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你们两个人身后各自所站的朝臣,你的举动说明着你的不臣之心,贵太嫔是为了你而死的,你难道要让她不能瞑目你才能够死心你才愿意甘心是不是,你既知道慕曳是被迫害的,那你也该知道她究竟是因为谁而死,为什么她们能够轻而易举就明白的事情,你就是永远都看不开,夏侯奕卿,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醒。”
“呵……”夏侯奕卿的脚步似有千斤重一般,他傻傻的笑着“到头来,她们全是为我而死,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是我害了她们,害了慕曳的一生,让母妃失望,全是我,竟然全都是我,那你呢,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爱的男人赢了,赢得了一切,你是代替他来耻笑我的,是不是?”
“耻笑。”穆颜沁呵气出声,“祈烟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好好活着,享受难得的自由,天高海阔,自由自在的当个平民百姓,她说那是一种幸福。我没有资格来耻笑你,比起祈烟和慕曳我可以说是无地自容,她们的一生已经注定了,可你不是,既然上天给了你另外的一种方式,那你为什么不去好好的珍惜,代替祈烟,代替慕曳,去活她们不曾活过的日子,享受她们不曾享受过的一切,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能够怎么样,能让一切都重来,你能让慕曳活过来,还是能让祈烟离开皇宫,你什么都不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你就要向前看,你若觉得对不起她们,那你也可以现在就把头撞了柱子,一了百了倒也干脆,只是在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去见慕曳,有何颜面去见父皇,这些,你可曾好好的想过。”
“我……”夏侯奕卿一时哑口无言,他突然间竟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换好衣服,收拾好一切便从这里走出去,若你不想出去那就只当是我多事,往后不管你到底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但请你记住,我认识的夏侯奕卿是个敢作敢当有血有肉的男人,而不是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的男人。”穆颜沁转身离开了书房,临走前她这般的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闭上的那一刻夏侯奕卿一时间的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他才走至矮塌前,将那一身早已准备妥贴的干净衣衫拿起。
夜辰看着穆颜沁脖颈间的微红,在望着紧闭的屋子,想问
的话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这些日子很多的问题困扰着他,常常失神的夏侯翎轩,这个看似无情的穆颜沁,他们都像是成了迷一般,穆颜沁走出了六王府,一人迎风独立在王府门前。
慕季辕化作车夫的样子正牵着马等候在了四王府门前,在见到穆颜沁之后他对其微微颔首,穆颜沁亦然,巧翠将准备好的银两交到了慕季辕的手中,并嘱咐他将那一袋银两交到夏侯奕卿的手中,穆颜沁所能安排的全都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之后的一切就看夏侯奕卿自己了。
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辰之后,夏侯奕卿换上了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剃去了脸上的胡渣,将自己重新梳洗过后,他走出了那一扇房门,看着迎立于风中的穆颜沁,思绪飘向了最初,那个在风雪之中茕茕孑立的样子,飘雪的天,那个翩飞的裙角,和那个遗世独立的模样,在他的脑中紧记一生。
穆颜沁转身之时看到向自己走来的夏侯奕卿,她会心的笑了,光线照耀下如明珠般粲然的笑容在这严冬之下给人一种宁静悠远的感受,他始终没有让自己的心血白费“车马已经备好,路上一应要用的东西亦是准备妥当,王爷,愿王爷一路顺风。”穆颜沁踏着步子迎了上去,对着他浅浅福身。
夏侯奕卿抱拳致谢,只是在走前脸上仍有一丝心愿未了的模样“王爷请放心,皇上会将贵太嫔的丧事置办妥贴,但圣旨以下,你以不能在入宫治丧,所以……”
“既然如此,烦劳皇后娘娘您能够在我母妃灵前为我这个不孝子多上青香两柱,卿在此,多谢皇后娘娘。”夏侯奕卿眼里多了那一抹的黯然,他如今是被去除了宗籍的庶人,自然不可能在进宫,只是昨夜在那漫天大火之中逝去的毕竟是自己得母亲。
穆颜沁知道夏侯奕卿脸上写的是什么,她淡淡的开口“往事已矣,不要辜负了那些人对你的用心良苦,离开了这里大好的河山正等着你,这皇宫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重新开始,以后的你不在是夏侯奕卿,不在是六王爷,只是你自己,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多谢。”夏侯奕卿抬头,对着穆颜沁轻声言道,随后上了那辆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马车,慕季辕在他上车之后驾马而去,那溅起的尘烟幻化成了茫茫一片,从此这里再无六王爷,而自己所要了解的心愿已经达成,接下来自己也该为自己好好的打算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了斗篷掩盖下的小腹,她扬起脸颊用着最纯真的笑容,欢喜的咧开嘴角,这样其实真的不错。而一旁的夜辰却也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有顾念身边的夜辰,穆颜沁在晓柔和巧翠的搀扶下上了凤辇,在回程的凤辇上看着那个被贴上了封条的六王府,穆颜沁在心中默念着“夏侯奕卿,希望你一切安好,往后,忘了这皇城之中的一切,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载着夏侯奕卿的马车用着极快的速度朝着背离徐州的方向而去,马车里,感知着方向不对的夏侯奕卿撩开了车帘而望随后警惕的出声,慕季辕却未曾答话,在远离的京城的范围之后,他才将马停下,十里凉亭是整个地界的分界线,慕季辕按照穆颜沁的要求将他送到了这里,一声暗哨吹响,掩藏在一旁的手下带着贵太嫔一道出了来。
夏侯奕卿不敢相信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母亲,眼里泛起了泪光“她吩咐我这么做,往后你们就安安生生的找个太平的地方过些小日子,这个银子是她帮你们准备的,徐州那里你就不要去了,这天大地大,哪里都是有容身之处的。我就只送你到这里,往后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将手中的那一袋银两交给了夏侯奕卿,慕季辕在放下这些话后带着兄弟们离开,夏侯奕卿望着自己手中的银两,在看着自己面前那个活生生的母亲,一时间百感交集,“穆颜沁,多谢你!”他在心中如是道,他这一辈子爱上这样一个鲜活的女子,是值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