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焦急的呼唤并没有换来容景的回应,只是原本躺在软榻之上的他似乎因为痛苦而微微将身子给蜷缩了起来。
望着那止不住轻颤的容景,苏牧吓的脸色都白了。
这阵子正是爷的发病期,刚才他怎么会嗅到血腥味儿呢?
“爷?铍”
苏牧急切的呼唤了两声,依旧没能让容景回过神来。
他心急的上前两步,一把将覆在容景身上的薄如蝉翼的锦被掀开。
原本清爽的中衣此刻已经被容景汗湿了,正黏腻的贴在他身上。
苏牧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连忙上前一把将容景的衣袖撸起了些。
原本白皙细致的手臂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爬上了一道道犹如老树长根般的暗青色纹路。
而那树根之处,一道道青筋鼓起,别样的骇人。
苏牧眸光微微上抬,发现那暗青色的纹路顺着容景的胸膛缓慢的延伸着,正朝着他那张绝美的脸上蔓延——
当初遇到秦沐歌的时候,自家爷便撞上了病发的时候。
所以,才会产生那一番淫贼的误会。
每次看到爷病发,苏牧总是有一种面临着生离死别的痛苦。
因为当初“毒医鬼仙”在替自家爷瞧病的时候,曾经用一种神秘的药将他体内的病压制住了。
但是,每当发作,便要高烧三天三夜。
熬过了,便能换来半年,或者几个月的好日子。
若是没熬过,那便是阴阳两隔。
而这一次,叫苏牧不能理解的是——
以往每次病发的间隔最短也有五个月。
可如今,怎么才短短半个月又有毒发的迹象了?
就在苏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却是传来了丫鬟恭敬的声音。
“爷,如姬小主来访。”
苏牧面色一凝:她别的时候不来,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来了?
他心中清楚,自家爷不愿意叫外人瞧见自己这番摸样。
可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如姬是第二个看到他这样狼狈模样的人。
就在苏牧思量着怎么样才能将如姬打发走的时候,门口却是响起了如姬那温婉如水的声线。
“景哥哥,你若是不出声,姬儿就进来了?”
苏牧这会儿急的额头都冒汗了。
他焦急的看了一眼痛苦煎熬的容景,又望了望门口已经越走越近的身影。
干脆心一横,他飞快地将锦被重新该在了容景的身上,脚下步子亦是飞快,将即将进门的如姬堪堪挡在了门口。
原本由曲妈妈陪着,正打算进门的如姬被苏牧这么一挡,吓得低呼一声,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曲妈妈亦是眼尖的一把将如姬搀扶住了。
她抬眼瞧见苏牧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由的皱了眉头,“苏牧,你不知道小主身子不好么?若是撞到了,你怎么赔?”
苏牧一边伸手去拭脑门的汗水,一边干干的笑,“是我着急了。刚才伺候王爷睡着了,所以没听见如姬小主说话。”
如姬虽然是病号,但却是冰雪聪明的。
在她身子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她也曾经是洛阳名震一时的调香师。
那嗅觉可以说算得上是一等一的。
如今她瞧见苏牧面上惊惶,而屋里又弥散着一丝淡的几乎要嗅不到的血腥味儿。
如姬的面色微微一沉,绕开苏牧便要朝里面走去。
只是她的步子还没有迈开,便被苏牧手一横给拦住了。
苏牧连忙道,“小主,王爷刚刚睡下,要不然你过几日再来?”
如姬那张明媚的小脸上浮起一丝冷意,“苏牧,这个时辰景哥哥已经醒过来。你这样百般阻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如姬一语中的,叫苏牧面上一阵青白。
他心中担心容景,恨不得马上能够守在他身边,可这会儿却又不得不应付这个如姬小主。
看到这一幕,如姬那张绝美的小脸更是冷了几分。
那单薄小巧的身板儿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是一把将苏牧拦在面前的手给推开了。
原本柔弱的她,在得知容景可能有危险的时候,露出从未有过的清冷。
“景哥哥那条命是我救下来的,我绝对不允许他有任何意外!”
此话一出,原本还打算继续拦着的苏牧只能是无奈的垂下了手臂,急急忙忙的跟了进去。
曲妈妈在门口守着,如姬和苏牧两个人一进内阁,便瞧见原本覆盖在容景身上的锦被已经滑落在地。
容景白皙细致的脖颈上,已经爬满了青色的树根纹路,看上去十分狰狞。
这会儿,他正痛苦的将身子蜷缩在一起。
整个身子已然是被汗水浸透,就连垫在下面的被褥都被打湿了不少。
看到这幅场景,如姬就仿佛突然之间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个被士兵捡回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容景,就像是现在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喜欢上了容景,所以义无反顾的从洛阳一路跟随,一直到了南陵的边境。
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容景,如姬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掏空了。
所以,在“毒医鬼仙”说要换血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事后,望着只剩下半条命的如姬,“毒医鬼仙”问她后不后悔,因为之后的下半辈子,她有可能永远缠绵病榻。
那个时候,如姬只是茫然的望着“毒医鬼仙”,笑的十分勉强:“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是有点害怕。不过,我却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景哥哥死,我才会后悔。”
兴许是被如姬这份感情感动了,“毒医鬼仙”在临走的时候,留给了她一道续命的方子……
飘远的思绪慢慢回来,如姬低头望着痛苦的容景,绝美的脸上又冷了几分。
“苏牧,准备放血。”
如姬此话一出,差点没将苏牧吓的昏厥过去。
他惨白着一张脸,连忙摇头,“小主,您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这次再换血,您恐怕……”
如姬轻轻抿唇,她也是人,她也怕死。
但是相较之下,她却更加害怕活着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这张容颜。
缓缓地坐到一边的软榻之上,她伸手轻轻拂过容景因为痛苦而皱成一团的容颜。
“毒医鬼仙说过,只用一小碗就够了。”
如姬缓缓开口,故作轻松的看向苏牧,“你知道的,若是景哥哥死了,我也不会活。”
苏牧瞧见如姬那苍白小脸上的决绝,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若是被自家爷知道这件事,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自己。
而且,万一如姬小主出了什么意外,那他怎么交待?
仿佛看穿了苏牧的担忧,如姬面色苍白的笑,“放心吧,我看着景哥哥将这血用过,我就马上离开。他不会知道,我也不会有事。”
苏牧抿了抿唇,复又看向了已经开始微微痉/挛的容景,终于心底一横。
“那——就有劳如姬小主了!”
说完这话,苏牧双膝一软,朝着如姬一跪,“小主救命之恩,王爷不知,我苏牧这条命就是如姬小主的。”
说完这话,也不等如姬说话,他便起身去准备了。
清洗,擦拭,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
苏牧却在要动刀子的时候犹豫了。
目光落在如姬那白皙细致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之上——
她本来就失血过多,在看看着苍白的面色,他苏牧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若是自己能够代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只可惜——
见苏牧面露犹豫,如姬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小刀,朝着自己手腕上便割了下去。
“嘶——”
一声极低的痛呼之后,鲜红的血液从如姬白皙的手臂上涌了出来。
随着“滴滴答答——”的响声,那些血液滴落在白玉瓷的高脚杯里。
血渐渐多了起来,而如姬的面色却越发白了。
望着那一小杯血,苏牧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悲凉从胸中涌了起来。
如姬这样爱主子,而主子的心却紧紧的系在秦沐歌的身上。
而秦沐歌那个丑女人却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纠缠在一起,还将爷气到吐血。
唉,情之一字,实在是叫人揪心的很呐。
如姬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苏牧一把将她搀扶了起来。
他飞快的封住了如姬的手臂的穴道,慌慌张张的便要替她包扎。
不料如姬却只是将那纱布紧紧的系在手腕处,扭头便将曲妈妈唤了进来。
曲妈妈一进来,便嗅到了满屋的血腥味儿。
再看自家小主的手腕上的纱布已然被染红了。
曲妈妈眼眶一红,心疼的不能自己,“小主,您这是……”
如姬现在已然是唇白如纸,她低低的道,“苏牧要替景哥哥治病,我在这里他还得招呼我,你送我回太和宫。”
“可是——”曲妈妈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景,“您不是说想多看看王爷么?”
如姬艰难的回过头去,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只要景哥哥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就送我回去。”
曲妈妈不敢违背,只能是一把揽起了如姬几乎轻的像羽毛似得身子,朝着门外走了去——
一刻钟之后,苏牧才将所有的血输入容景的体内。
叫人惊奇的是,原本马上就要蔓延到容景面上的青紫色纹路却在吸收了如姬的血液之后,以极慢的速度开始回缩了。
两个时辰之后,容景身上所有的纹路才消退了干净。
这期间,苏牧一直就守在容景的身侧,半步都不敢离开。
不过,在纹路消退之时,苏牧发现了自家爷身上一个诡异的变化。
就在他替自家爷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他手的形状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不过,待他重新替容景换上一套干爽的中衣之后,再去看——
发现那双白皙细致的手,似乎还是以前的模样。
苏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约莫是自己忧虑过度,才看错了吧。
不过这一次,多亏了如姬小主的血,自家爷才能这么快从鬼门关回来。
只可惜,他却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家爷,真是憋屈。
如姬小主,真是太可怜了!
望着容景安详的如同婴儿一般的睡颜,苏牧突然眼前一亮。
那个秦沐歌如今不是在“卧龙商行”挂名牌当大夫吗?
能够借“卧龙商行”这个招牌,就说明那个丑女人的确是有一些本事的。
否则,不是谁都能敲的动扈流星那颗硬石头。
自己不妨多多观察观察,若是秦沐歌真有那样高超的本事,那便叫她来替自家爷诊治诊治。
心中升起了这个念头,苏牧竟然开始庆幸容景将盯梢这个任务交给自己了。
前两日,他只是躲在外面偷听,并没有瞧见秦沐歌替人诊治的场景。
下次,他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倒要瞧瞧,这个秦沐歌是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这样一番思量,再加上为了照顾容景忙活了一整天,苏牧迷迷糊糊的趴在容景的软榻边上,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回到丞相府的秦沐歌压根儿就不知道未央王府里正在发生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心中还在思量着:容景那个大妖孽明天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儿呢?
秦沐歌这厢才刚刚走进蓉园,便瞧见一袭大红色胡国短裙长靴的扈酒娘正扬起自己手里的长鞭,与一个面生的丫鬟纠缠在了一起。
连翘不会功夫,这会儿只能着急上火的站在一边,“扈姑娘,您冷静点。”
“冷静什么,你没瞧见这丫头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吗?”扈酒娘涨红了一张小脸,扬手便要将长鞭朝那丫鬟身上抽过去。
而那丫鬟看样子,似乎还是个练家子。
竟然一把攥住扈酒娘袭过来的长鞭,生生往后一扯。
“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丞相府的人,是凭什么来教训我的?”
那丫鬟挑衅的话听在扈酒娘的耳里,叫她愤怒更甚。
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两个人就这么分毫不让的僵持在了一起。
“怎么一回事?”
秦沐歌脚下步子均匀,冷着一张小脸望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沐歌,你来的刚好,这丫头简直不识好歹!太跋扈了!”
扈酒娘一见秦沐歌便眼前一亮,像是遇到了救星。
打架她行,可是跟人斗嘴皮子,她可来不了。
之前秦沐歌就说过,三日之后自己送封贴去闵亲王府,容耀便一定会上门。
今个儿她刚刚派人将封贴送过去,闵亲王府那边就有人来传话,说马上就到。
这不,她才火急火燎的过来寻秦沐歌。
可还没见到秦沐歌的人,便被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气了个半死,哽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跟扈酒娘对峙的丫鬟瞧见了秦沐歌身后的四儿,面色微动,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掌心的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