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灵遂决战
“萧染,你到底在干什么?!”
奇撩阁内,一个红衣装扮的人怒视着一个蓝衣男子,如玉的轮廓上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绝眉,你还不了解我要干什么?”
萧染不顾林绝眉的怒火,悠哉游哉地晃动着二郎腿,随意地捻起一物,扔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出言:“奇撩阁里不但有美人,连美食也制作得如此精致,怪不得你呆在这里都不想走了。”
红衣男子林绝眉闻言更加气愤:“要不是你不管组织的事情我用得着在这里收集情报吗?”
萧染站起身,轻佻地挑起林绝眉光洁的下巴:“错错错,组织一向秉承能人原则。应该说是我们小绝眉的姿色无人能比,能力无人可敌,所以组织才会把最艰巨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你少胡说!”林绝眉拍掉了萧染的爪子“不要妄图转移话题,说,为什么要出动军队?!链衣盟难道是做摆设用的吗?你知道现在你的行为是可以危害到整个临国的!”
萧染挖了挖耳朵,淡然道:“我知道。可是链衣盟也是以临国的最高利益为标准的,其中的程序太多,我等不了那么久。”
“难道紫堇那个女人真的那么就重要?”
林绝眉出言,语气颇为无奈,萧染突然收起玩笑沉默了良久,低声出言:“绝眉,我答应过她。”
林绝眉眼中涌动出一抹暗流,稍纵即逝:“萧染,你疯了。”
萧染回头,耸耸肩,又露出了那种无所谓的淡然笑容:“就只要这么一次,这之后我和她之间就不再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她这次小产,我也有责任……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拖她走,现在后悔什么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萧染微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绝眉,其实我这样做也只是在弥补下心中的愧疚……哈哈,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叛变,我的意志还是很坚定的……”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
林绝眉看着萧染说出一句,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
“男人最重要的是承诺,我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女子言而无信?!”
萧染握紧双拳,表情认真,可是他这么一来,林绝眉反而有点笑出来的冲动,勾起唇角:“可是你也说过,兵不厌诈,凡事当然是向利益靠近,但是现在的你,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萧染闻言垂下了脑袋,轻吁了一声:“只怕这次我想遵守诺言也由不得我了,临皇已经给我下了九道金牌,如果第十道出现,我就不得不回去撤军回去复命……绝眉,不如由你你来帮我完成这个遗志吧?”
萧染的眼睛扑闪,凑近林绝眉,被红衣送上一拳:“遗志你个头啊,你还没死呢!紫堇那个女人跟我八字不合,你让我来,我怕会弄巧成拙。”
“据我所知,没有女人与你的八字是和的……”萧染小声嘀咕,看着林绝眉明显转冷的神色,他立马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不如我把翻羽(萧染的坐骑)借给你,你只要说服她走出奇撩阁,将翻羽交给她就行了。绝眉```答应我吧````”
林绝眉最受不了的是萧染装可怜这一招,死撑良久,终是冷着脸点下了自己的头颅:“但是结果我不敢保证。”
萧染听见,露出了淡然开心的一笑。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飘扬的殅旗猎猎有声,黑压压的万千铁骑雄兵悄无声息地将奇撩阁包围在五里之内。
奇撩阁内不允许动用武力,这点四国之间早已明文规定。
可是它不代表在它附近不行,这一天,天迹暗沉,厚重的铅云像是潮水般蜂拥而至压迫得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
雷阵雨很快从天幕砸下,溅起一地的黄泥,远处两个白衣女子发丝飞扬,似乎在纠缠着什么。
“兰灵,你一向理智,这次为什么那么冲动?!”
“采岚,我等不了,主人他现在很伤心,人又在奇撩阁内,必定不许任何人打扰。可是那个寂冰夜来袭,身后更有临国军队的扶持,只凭我们力量肯定抵挡不了,只能动用军队。”
“偷虎符是死罪!”
“为了主人,我什么也管不了,采岚,我知道主人心中的苦,我不能坐以待毙。”
兰灵的眼中渐渐蓄积点点泪水,却没有掉落下来:“我想给主人他们多一点时间,真的只是多一点时间。”
温采岚抓着兰灵瑟抖的肩膀突然失去了力量般垂下:“事已至此,只能让它继续发展了,不管如何,现在的局面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你必须去通知皇上。”
“采岚……”
“现在就去!我负责去安抚将士。”
大雨倾泻而下,将士的铠甲愈加鲜亮,但这场看似汹涌的大雨却只下了片刻而已,很快乌云便驱散而尽,阳光渐渐透了出来。
灵遂破下,寒国的军队整装待命。
临国军队突然出现的异动,寒皇早有所察觉,所以这批人马一直被秘密调进,以防战事爆发。
可是,前几天,因为昭国世子寂冰夜的出现让一切顺序都打乱了。
寂冰夜虽然没有一兵一卒,但临国的军队却站在他的身后,他们的目标一致,就是为了把紫堇从奇撩阁内解救出去,情况很是急迫。
所以兰灵便在没有请示寒皇的前提下私自偷用虎符,调动了这一批军队妄图抵挡助阵。
她所不知道的是临皇恐怕会与寒国交恶,早已连下十道金牌招临国将军萧染回去,主帅已走,临国的军队根本不会率先发起进攻。
黑衣拢身,黑发垂肩,阳光洒在军中傲然独立的一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光晕,寂冰夜雕刻分明的轮廓上一双千尺深渊般的墨瞳深邃无比,仿佛可以吞没世间一切。
温采岚知道他是谁,寂冰夜,就是紫堇心中存在的那一人。
寂冰夜与紫堇之间的曲折恩怨,温采岚早已耳闻,当初紫堇说天空越看越寂寞时想的人恐怕也是眼前这个男人。
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让他不惧生死,不顾悬殊,不管后果地闯进这万千兵马当中?
正当温采岚提步上前,破空出现马蹄嘶鸣声,烟尘滚滚中,一个素衣少女驾驽一匹白马(萧染的坐骑翻羽),不容阻挡地从远处驰来,越来越近。
来势汹汹,排列整齐的军队瞬间被她冲散,向两边急急退去,紫堇一人驾驰着白马转眼便到了身前,四蹄翻飞,仰天长啸,声音响彻整个灵遂坡。
她游离的双眸凝聚,瞬间集中到一个满身肃杀的男子身上。
翻身下马,脚步刚欲移动间却忽然滞步,紫堇抬头,望向高坡的某处。
温采岚顺着紫堇的视线看到了寒皇南宫轩缓缓步下的暗紫色身影,他姿态依旧优雅矜贵,可是那张没有波澜的轮廓,却给人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万千士兵随着他的脚步立刻拓开一条大道,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仿佛过了很久,当两个绝世美男同时抓住素衣少女的手时,周围的气流都已经停止流动,窒息感充斥在周围。
所有人都看着对峙中的三人。
“我说过,即使你有千军万马护航,我也会带小堇走。”
“我也说过,对堇我不会放手。”
“你们两个……现在能不能放手?”
被人左右拉住的紫堇无奈地出声,刚刚经过小产的她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出来她已经升起了一股倦怠感。
“不行!”
对峙中的两人同时出言,四目在空气中交汇,蕴藏的感情激烈无比。
“西边有个弩裹瀑,场地很空旷,我想现在很适合我们。”
南宫轩挑眉,寂冰夜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放手,紫堇原本苍白的脸色在那一刻瞬间优悒,寂然无奈。
弩裹瀑?温采岚心中一跳,难道这两个男人想去那里决斗?
还未有所动作,兰灵已经先她一步上前:“主人,弩裹瀑地势凶险,请莫以身犯险。”
南宫轩双眸一眯,勾唇只道:“兰灵,传我旨意,所有军队原地待命,没有朕的下一道指令,谁也不准有任何动作,违者杀无赦!”
南宫轩决意已定,兰灵知道再多的话语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能咬牙接旨。
温采岚忍不住上前,南宫轩的视线射向走近的她,突然点头:“岚,我会去找一个答案回来。”
温采岚睁大了眼睛,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不知为何她看着南宫轩绝尘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压抑,他是不是已经有所决定了?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远处残阳似血,飞鸟扑闪着翅膀划过天际,像是可以撕裂长空,渲染得这一片天空更加寂寥无助。
“采岚,水溶刚刚传来消息,昭国的威远候率领大队人马逼近。”
兰灵一得到消息便飞快地通知了采岚,她这次不能再鲁莽和冲动了。
温采岚眼神波动,没有多少犹豫便翻身上马:“兰灵,这次我们一起行动。”
兰灵见温采岚如此决策,不禁大喜,军队不可以动,但是她们手上还有一批训练有素的凌波女,而就在刚才她们所统领的白衣凌波女早已集结,此刻得令,纷纷追随在温采岚身后。
决定以己之力阻挡昭国威远候的人马。
白衣飞扬,驰马疾奔。
谁料才行至少许,她们的寒皇□□的身影便逼近在了视线范围内,只不过那时他的华衣美服上已经沾满血污,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个黑衣男子寂冰夜的。
所有人瞬间静止不动,虽然沐浴在阳光最后的余温中,却是心脏紧缩,全身冰冻,仿佛坠入了冰窖,他们至高无上的寒皇受伤了?!
屏气凝神,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从夕阳深处缓步走来,嘴角挂着浅浅弧度的寒皇!
他是高高在上供万人仰望的王者,即使被血污沾染,他依旧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高傲和生命矜持,华丽炫目着所有人。
一步,两步,三步……
在场所有人,包括温采岚看到的南寒皇步履依旧稳健,形态依旧高雅,可是他脚上鹿皮靴所走过的黄土地上却是嫣红一片,生生踏出一条血路,这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忘了如何动作,心惊胆颤。
谁也不敢上前,人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帝王,寒皇手持一对墨玉麒麟,踏上高台,面对着整个灵遂坡大手一挥,千军万马瞬间反应,动如脱兔,举枪呐喊:“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声音响彻九霄,经久不息……
深夜,寒皇寝宫。
虽然已经是子夜,本应万籁俱寂,但是现在的寒国皇宫内并不平静。
无数侍女宦官进出着寒皇华丽的寝宫,太医院的人马被秘密召集在殿内,轮番为他们的寒皇诊治。
一盆盆热水被送进,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冰冷的光芒颤动着人心。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将近黎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太医院的人和侍女宦官都被挥退出去。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寝宫内传出几声压抑的训斥声,玉清王看着侄儿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发怒,他一向不会那么没有自制,但是这次寒皇的受伤让他的理智也在崩溃。
温采岚站在旁边也不禁暗自叹息,心中一片沉重酸涩。
从灵遂破到寒国皇宫,寒皇依旧是人们心中所认知的那个帝王,没有丝毫改变,但是在踏入重云殿的那一刻,他却倒下了。
整个人仰身向后躺倒,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无力无助留住什么,凌波女惊愕担忧中接触了寒皇冰冷的身体。
那时才发现,他受伤至深。
然而他一路上始终都不肯在三军和敌人面前显露脆弱,硬生生地强撑着身子挺到了寒国皇宫内,却再也掩盖不住什么。
“岚丫头,你怎么会由着他胡来,他是天子,是帝皇,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怎么可以这么糟蹋?!”
“王爷,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作用,皇上需要好好休息,一切等他康复后再埋怨训斥也不迟。”
玉清王望向温采岚:“岚丫头,幸好这次他没有伤到心脉,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这是后怕呀,他这个臭小子!”
“王爷,忙了一夜,你也累了,这里就交给采岚吧,回去您好好休息。”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也罢……现在杵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恩。王爷慢走。”
送走玉清王后,温采岚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整个身子滑落至冰冷的地面,脑袋埋在双臂间,有一滴滴的水珠溅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皇上,你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咳咳……水……咳咳……”
沙哑的声音传来,温采岚豁然起身,奔至龙榻前。
南宫轩白玉般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抹不正常的红晕,长而密的睫毛蝶翼般上下颤动,温采岚靠在龙榻上,轻柔地托起南宫轩的脑袋,执起水杯靠近他略显苍白的唇角,南宫轩像是知道般贪婪吮吸。
擦拭完嘴角的水渍,温采岚触摸上南宫轩的额头,热度灼烧得几乎像是烫手一般,她暗道不好,南宫轩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
将欲起身唤人,手却被另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温采岚心中着急,不由得伸手去掰南宫轩的五指,昏迷中的南宫轩却死死地不肯放手:“岚,现在别走,咳咳……”
他醒着?
“皇上,你发烧了,我必须去请太医。”
温采岚轻声劝说,为了静养,寝宫外值夜的人已经挥退,要想叫人,必须出去才行。
许久没有动静,采岚动了动,南宫轩睫毛抖动得越发厉害:“岚,就在这里,别走。”
温采岚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现在寒皇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着,他始终不肯放开自己,可是他的热度越来越吓人,她耽误不起时间,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这样耗着。
锦帕沾了点清水,单手缴干,敷在南宫轩的额头,希望可以暂时降一下灼热的温度。
南宫轩无意识地打落头顶的湿帕,脑袋往里面挪了挪,采岚无奈,只能捡起,再次单手缴洗,凉敷。
也许是不喜欢,湿帕的遭遇情况还是一样,被南宫轩摇着脑袋滑落。
温采岚双眸骤然一缩,锲而不舍地执起,再次单手缴洗,凉敷,但这次她把自己的右手也用上了,轻轻地按压在南宫轩额头上。
双目紧闭的南宫轩试了几次都没有拉下,睫毛颤动间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眼睛:“朕不要敷。”
尽管他想表现出一点威慑力,但是声音嘶哑低沉,甚至有点负气的意味,效果反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温采岚没有放开的意思:“皇上现在是病人,玉清王在此也会赞同采岚这样做。”
南宫轩闭上眼睛,突然使力挣脱,采岚没想到虚弱的寒皇还有没那么大力气,又怕他会牵动伤口,不由得放手,而那时南宫轩整个人摔倒在采岚怀里,双手环住了她的纤腰。
“堇……好冷……”
南宫轩闷在温采岚的怀里,低低出声,温采岚双举着手在空中一怔。
“知道吗?那场比试中是我是战赢了,可是当你的身影扑向受伤的寂冰夜时,我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答案,让我觉得很不甘的答案。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我了解了你的心却不得不放弃你,我放你自由……很好很好……起码我现在有了一个理由,一个放手的理由……”
南宫轩埋在温采岚怀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温采岚放下双手,或轻或重地拍打着他的背部,无语地倾听,眼角似乎有些雨雾。
“岚,我觉得自己好陌生……从不知道有不舍也不知道有心动,遇到她后一切都变了,会去期待一些东西。你告诉我结发夫妻的典故,我用系魂结绑住了自己和她的青丝,可是它们却依旧绑不住她的情思,你怎么能骗我可以呢?回想这段时间的自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连自己也觉得好陌生,呵呵,真的好陌生……”
“记得父皇对我说过,驾驽天下,必须持重守中,不能妄动……人人都说,帝王无情,可帝王不是真的无情,而是不能用情……因为一旦用情,小小的一个动作波及到下面就可能造成血雨腥风,朝野动荡……”
“岚,我好难受。我不该不听父皇的话,帝王不该用情,我不该动情,现在我要怎么忘下,放下?憔悴的她,隐忍的她,坚持的她,不屈的她,优悒的她,乐观的她,冷静的她,热烈的她……心真的好痛,我不要想她的笑也不再想她的泪了……堇,她对我为什么那么残忍……我好难受……”
“知道吗?那时当三军站在我的脚下,朕踏着鲜血临风站在灵遂坡上的时候,朕命令自己忘记她,完完全全忘了她,当她彻彻底底地死了。朕是寒皇南宫轩,一个没有输过的男人,朕一定可以忘了她,朕会重新找到自己要走的方向,忘了她……朕要忘了她……”
断断续续的呓语不断萦绕环绕在寒国华丽的宫殿上空,苦涩艰难,久久不曾停息……